霍令仪耳听着孟婆子的这一句,眉心还是几不可闻得皱了一回…林氏和霍令德回来了?这怎么可能?早间她出门的时候也不曾见祖母有什么动静,何况近来她也从来未曾听祖母说起这两人,俨然是早就把这两人忘了的模样。
那么这二人是怎么回来的?
那孟婆子也是个聪慧的,眼瞧着霍令仪这幅模样便又弓着身子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是林侧妃和三姑娘自个儿回来的,她们到家的时候,门房那处的人都吓了一跳…”她说到这是稍稍停了一瞬,跟着是又一句:“老夫人知晓后还遣了人出来是要把她们赶回去,只是后头也不知林侧妃说了什么话,老夫人不仅没把人赶出去还亲自见了她们。”
孟婆子说到这,那张呈现老态的面容也跟着皱了一回,如今她替郡主做着事,自然不希望林侧妃重新得势。
一朝天子一朝臣,要是林侧妃重新得势…
她们这些往日替郡主做事的,岂不都惨了?孟婆子想到这,面上的神色便又多了几分担忧与着急,只是她也不敢说道什么,只好依旧弓着身子。
霍令仪闻言,先前微皱的眉心更是紧拢了几分。她也不曾说话,只是放在杜若胳膊上的手却还是收紧了几分,她抬了一双眉眼朝昆仑斋的方向看去,究竟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才能让祖母在那一瞬之间改变了想法?
她敛了眉眼,顺道也把那一番疑惑收敛进了心中。
不知过了多久——
霍令仪才轻轻“嗯”了一声,示意知晓了,而后她便重新迈了步子继续朝昆仑斋那处走去。
途中,杜若自然也折起了一双眉心,她仍旧扶着霍令仪的胳膊,口中是轻跟着一句:“您说,林侧妃究竟说了什么话,怎得老夫人这么快就改变了态度?”她是霍令仪身边的大丫鬟,自然知晓老夫人如今对林氏母女没有丝毫好感。
因此今日这番事,委实是够稀奇的。
霍令仪闻言也不曾说话,林氏究竟说了什么,她并不知晓。
不过依着林氏那素来谨慎的性子,必定是有了什么筹码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回来…可她究竟是有了什么筹码呢?林氏往日所拥有的那些可大多都被她消磨尽了。霍令仪想到这,那双微敛的眉心还是显露出了几分沉思。她这一路也不曾说话,只是在快走到昆仑斋的时候才幽幽说了一句:“她说了什么,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等霍令仪走进昆仑斋…
玉竹便急忙迎了过来,她先前在外候着的时候就一直很是焦灼,如今眼看着霍令仪回来才松了一口气。等这一礼过,她才低声开了口:“郡主,您总算是回来了…”待这话说完,她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是又一句:“林侧妃和三姑娘回来了。”
她这话说完见霍令仪的面上没有丝毫的诧异,心中便明白郡主这是已经知晓了。
玉竹想到这心下是又定了几分,她一面扶着人往里头走去,一面是压低了嗓音继续说道:“原本老夫人知晓侧妃和三姑娘回来还动了一回怒,只是不知侧妃给老夫人递来的字条上写着什么,后来老夫人就让她们进来了。”
她说到这是又跟着一句:“如今侧妃和三姑娘还在里间说着话,奴和李嬷嬷却都被老夫人赶了出来。”
霍令仪听到这句,眉心却是又皱了一回…李嬷嬷和玉竹素来算得上是祖母的心腹,若是连她们也不能服侍在跟前,那么林氏如今究竟是和祖母在说道什么呢?她袖下的指根稍稍蜷了几分,而后是抬了一双眉眼朝那平静的锦缎布帘看去,却是又过了一会,她才点了点头。
玉竹知晓她的意思便松开了扶着她胳膊的手,跟着是往前走去,至那布帘前才朝里头恭声说了一句:“老夫人,郡主从清平寺回来了。”
她这话一落,里头的声响倒是静了一回,跟着才传来老夫人带着笑意的一声:“快让她进来。”
“是…”
玉竹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伸手打了帘子朝霍令仪看去。
霍令仪也不曾说道什么,她只是伸手抚了抚衣袖,跟着是弯了一段脖颈往里走去…等走到里头,身后的布帘便又重新落了下来。她便又掀了一双桃花目朝屋中看去,眼见林氏和霍令德就坐在左下的那两个位置上,屋中的气氛很好,两人的面上还带着笑,就连坐在主位上的林老夫人也带着未曾遮掩的笑意…
只是这抹笑意与平素却显得格外不同,倒像是是有着什么好事似得。
霍令仪的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心中的疑惑却没有丝毫消减,就连袖下的指根也一直紧紧握着。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竟能让祖母如此开怀?
大抵是听到声响,屋中坐着的几人也拧了头朝她这处看来。
霍令仪还未曾收回眼,自然看见了林氏和霍令德面上的笑意,还有那两双不同以往的眼睛,没有局促也没有悲戚,带着十足的笑意。
尤其是霍令德的那双眼睛——
即便她掩饰得再好,可霍令仪还是从那双眼中看出了几分挑衅。
挑衅?这还是她头回从霍令德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神色,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才会令霍令德有这样的表现?
霍令仪心中的疑惑更甚,不过她终归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面色平淡得收回了眉眼,而后是继续迈了步子往前走去。待至林老夫人跟前,她才同往日那般与人打了一个礼,口中是跟着柔声一句:“祖母”。
林老夫人眼见她打过礼,便笑着与她伸出手,口中是跟着一句:“晏晏,你来得正好。”
等到霍令仪在她身边坐下——
林老夫人是又握着她的手继续笑道:“咱们霍家这回可当真是出了天大的喜事。”
霍令仪闻言,心中的疑惑自是又添了几分,天大的喜事?什么喜事?她也未曾遮掩面上的疑惑,只半歪着头朝人看去,话中的声调也带了几分娇嗔:“祖母当真是把我弄糊涂了,您也不说个清楚,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竟惹得您这么开怀?”
林老夫人闻言却只是笑,跟着才神神秘秘得说了一句:“咱们令德救了太子…”
她眼瞧着霍令仪面上的震惊,面上的笑意却是又深了几分。林老夫人仍旧握着霍令仪的手,眼却是朝霍令德的方向看去,与往日不同的是,她今日朝霍令德看过去的眉眼尤为温和,甚至还带着几分赞赏,连带着声调也格外柔和:“如今太子已经允诺令德为太子侧妃了,只等着她及笈之后便让她嫁去东宫。”
她说到这,语调之间尤还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即便先前林氏已经把来龙去脉与她说了一通——
可如今当真说起来,就连林老夫人这样一把年纪还是忍不住有几分咂舌。
太子侧妃啊…
这日后可就是皇妃。
他们霍家还从来没有出过皇妃呢。
林老夫人想到这,看着霍令德的双眼是越发柔和了几分,原本以为这个庶女最是惹人心烦,这才把人赶到了西山,全做一个“眼不见心不烦”,倒是不曾想到她竟然还有这样的福缘…虽说只是侧妃,可对于霍令德而言却也是极为不错的了。
何况如今东宫还没有正妃,若是等令德日后嫁过去得了太子的恩宠,这日后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福缘,谁又会知晓呢?
霍令仪耳听着林老夫人的这一字一句,一时还当真有些未曾回过神来。她那张明艳的面容上,头回显露出几分不加掩饰得怔楞,霍令德救了周承宇?还被许诺为太子侧妃?前世可没有这样的事。
难道真得是因为她的重生而让这些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吗?
霍令仪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是抬了一双眉眼朝霍令德看去,此时霍令德正低垂着一双眉眼端坐在圈椅上,可即便如此,却还是能窥见她面上的那一副娇羞的模样。
霍令德自然也察觉到了霍令仪看过来的眼神,她心中猜想霍令仪此时的面上肯定很精彩。她肯定想不到,是啊,霍令仪怎么可能会想到呢?她想到这,心下免不得是又生出了几分趾高气扬的感觉。
若不是先前母亲让她在祖母跟前端庄些——
只怕如今她就要抬脸朝霍令仪看去,好好看一看她这位素来沉稳的长姐现在是副什么模样。
霍令德的心下不是没有可惜的。
不过在西山待了这么久,她终归还是先忍下了这一份脾气…来日方长,如今她既然回来了,自然有的是机会好好看霍令仪受挫。她想到这,面上的笑意却是又深了几分,语调却依旧是柔和的,还带着几分不加掩饰得娇羞:“孙女也不知那人竟然会是咱们大梁的太子。”
她这话一落…
林氏便笑着接过了话:“原本媳妇是打算和令德去清平寺给您和王妃祈福问安,哪里想到路上竟然会遇见太子还正好救了太子,那会太子迷迷糊糊得身上都是血,身边也没个随从,我和令德只当是寻常人…”
“媳妇原本还怕,倒是令德胆子大,又说自幼承您教导得怀有善心,这才把人救了回去。”她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而后是又看着林老夫人跟着笑说一句:“如今想来若说是令德福气好,倒还不如说是母亲您福缘深厚,若不然怎么媳妇和令德难得出趟门就救了太子呢。”
林氏素来是个巧言善语的——
这一番话语,一来是把来龙去脉说了个通透,二来又把这一番福气都盖在了林老夫人的身上,自然是让林老夫人的面色越发好看了几分。
林老夫人眼看着底下的两人,口中是跟着一句:“这就是他们常说的‘好人有好报’,若不是令德心善,也得不到太子这一份福缘…”她这话说完,眼看着霍令德这幅模样却是越瞧越欢喜,连带着语气也越渐柔和:“你如今有这样的福缘可得好好珍惜,太子向来是个好心性的,日后你跟了他,这福缘还深着呢。”
霍令德听着这一句,眉眼却是又泛开了几分娇羞。
她站起身是朝林老夫人屈膝打了一礼,跟着才又柔声说道:“孙女谨记祖母教诲。”
林老夫人眼见霍令德这般乖巧,心下自然也多了几分开怀:“好了,快坐下吧…”等这话说完,她是又跟着一句:“如今太子虽然应诺了你,可天家终归还未曾下旨,咱们也不可自作主张胡乱去说道。”
这话众人自然是明白的…
若是此时去外头说道,难免多了几分以恩挟报的道理…这也怪不得先前祖母不让李嬷嬷和玉竹在屋里头待着了。
等到众人皆应了一声——
林老夫人便又点了点头,而后是留下了林氏,却是让霍令仪和霍令德先回去了。
霍令仪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福了个身而后便迈了步子往外走去,刚出了帘子,她便听见身后传来的那一串脚步声…霍令仪想了想,还是放缓了步子。
霍令德追了几步终于追上了人,她等平了那微喘的气息,而后才与霍令仪说了话:“上回我和长姐说,人的运气不会一直都这么好的…长姐说,如今这幅局面是不是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呢?”
等到这话说完…
霍令德也不等霍令仪开口是又继续说道:“长姐当日对我所做的那些,我日后…一定会好好回敬给长姐的,长姐可一定要好好看着呢。”她说这话的时候,语调高高扬起,就连面上也透着一股子肆意。
霍令仪闻言倒是淡淡朝霍令德看去一眼,眼见她面上和眼中的这抹肆意,趾高气扬得却是连假装也不肯了。
她的面上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口中是跟着寻常一句:“三妹或许不知道,这皇家最注重规矩,要想成为天家妇,三妹日后要学得东西可还多着呢…”她说到这是拍了拍衣袖,跟着才又无情无绪得在霍令德那张脸上划过,而后才又继续说道:“若是让天家瞧见你如今这幅模样,只怕你即便是救了太子百次千次,也进不了天家的门。”
等这话说完,她便再不理会霍令德径直往外走去。
霍令德眼看着霍令仪那一如旧日的身影和面容,袖下的指根还是忍不住攥紧了几分,就连面上先前的肆意也化作癫狂…她就不信霍令仪可以一直这样沉得住气!等到她真得成了太子侧妃,就算是霍令仪又如何,还不是得在她跟前恭恭敬敬的?
她想到这,心下那副紊乱的思绪总算是平稳了许多。
…
霍令仪已经走出了帘外。
即便她先前在霍令德面前未曾显露丝毫情绪,可要真说起,此时她这心下却还是有几分不稳的。
霍令德竟然救了周承宇还被许了太子侧妃,这桩事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如今依照祖母的性子,且不用说再把林氏和霍令德赶走了,只怕日后还会好生对她们。毕竟如今周承宇还未曾有正妃,若是霍令德真得得了周承宇的青眼,这日后的福缘的确还深着。
她想到这,先前已经消落的眉心却还是忍不住稍稍折起了几分。
杜若一直在廊下候着霍令仪,眼见她出来便忙抬了步子朝人迎去,待瞧见她面上的神色…杜若的心下也止不住一沉。她一面是扶住了霍令仪的胳膊,一面是低声说道:“郡主,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能让郡主有着这样的神色,想来绝对不会是一件小事。
霍令仪闻言却依旧不曾说话,她只是抬了一双眉眼往那天边看去。如今天色已逐渐变得昏沉,原先仅剩的几道余光也终于被黑夜覆盖了…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喉间才转出一声幽幽长叹。
…
夜里。
未央宫。
此时已近戌时时分,外头的天色早已黑沉,殿中的烛火也早就点了起来…秦舜英着一身朱红宫装坐于主位,眼看着底下坐着的周承宇,见他手臂被白纱覆着,眉心还是忍不住皱了一回:“你的伤势如何?”
周承宇闻言是轻轻笑了笑,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那手臂看去,口中是温声说道:“不过是些小伤罢了…”他这话说完,是握过高案上搁着的茶盏用了一口,等到茶水入喉,他才又跟着一句:“迷人眼目,算不得什么。”
秦舜英闻言,先前那颗高悬的心倒也跟着松了几分。
她亦取过茶盏握于手中,却不曾喝,只是仍旧抬着一双眉眼看着周承宇拧了眉心:“这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那个东西难不成当真会在霍家不成?”她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才又一句,话语之间却带着几分疑惑:“霍安北为人素来谨慎,怎么可能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自己家中?”
周承宇听闻此话,先前一直平缓的面容却也跟着显露出了几分沉思。
他把手中的茶盏重新搁落在茶案上,而后是双手交握放于膝上…殿中一时无人说话便显得有几分静谧。不知过了多久,周承宇才重新开了口:“我遣人去边陲寻了好几回也不曾寻到什么,除了在霍家我也着实想不到那东西会在什么地方了…何况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说到这是又抬了一双眉眼朝那衔着灯芯的铜鹤看去,面容微沉,口中是跟着幽幽一句:“霍安北虽然为人谨慎,可是当初他离京之际也未曾探查到什么危险,置于家中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周承宇这话刚落,外头却响起了一阵吵闹声。
秦舜英听到这一阵声响便折了眉心,她敛下了先前尚未出口的那些话语,而后是抬了眉眼朝那块布帘看去…能在未央宫中不顾阻拦大吵大闹的,除了周承棠自然也不会再有别人了。先前她让喜姑侯在外头就是怕有人会过来,没想到还是拦不住这个丫头。
她想到近来周承棠的所为所言,心下还是生出了几分不喜…
她这个女儿如今是越发不知规矩了。
不过到底是自己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秦舜英纵然心中再不高兴,可终归也不舍不得落她的脸面。她心下轻轻叹了一口气,而后是把手中的茶盏搁于案上,朝外说了一句:“让她进来吧。”
她这话一落,那外头的吵闹声终于是消了个干净。
没过一会,便有人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来人正是周承棠,她穿着一身锦衣华服,大抵是来得急先前又被喜姑在外头阻拦了好一会,她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此时还沾着几分红晕。眼瞧着秦舜英和周承宇坐在里头,她也未曾行礼,只是气急败坏得问道:“母后,您当真要让哥哥娶霍家那个女人?”
周承棠先前从宫人那处知晓哥哥昨儿个在西山的时候因为坠马而晕了过去,正好被霍令德所救…
而今夜哥哥进宫为得就是请母后赐婚。
她知晓此事的时候委实怔楞住了,哥哥竟然要娶霍令德?那个胆敢把她绊进湖中的庶女?
她当日没对霍令德千刀万剐已是格外宽恕,难不成日后还得让她日日看着霍令德给她好脸色不成?周承棠只要想到这就再也待不住,因此知晓哥哥此时尚还在宫中,母后也未曾下旨,她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为得就是阻拦这一桩婚事。
她讨厌霍家的每一个人,自然不肯同意这门赐婚。
秦舜英听得这一句,又见周承棠这幅模样,终于还是忍不住沉了脸色。她什么话也不曾说,只是这样抬着一双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周承棠,不知过了多久,等把周承棠都看得白了几分脸色,她才淡淡发了话:“谁教你的规矩?见了母后和兄长连问安也不曾,就急巴巴得来置喙你兄长的婚事?”
周承棠听着那话中未加掩饰得指责和冷意,身子轻微一颤,就连眼眶也忍不住红了起来。
自打冬狩之后,母后待她便再不如往日那般。以前她想要什么,母后就会给她什么,可如今呢?即便说这么几句话,都开始对她摆起了脸色…周承棠想到这心下还是止不住泛了几分委屈,可她终归也不是那不知事的丫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是把所有的委屈藏于心中,跟着是屈膝朝两人各自打了一礼,口中是跟着恭声一句:“母后,哥哥。”
秦舜英见她这般心下虽有几分疼惜,却也终归不曾说话。
倒是周承宇笑着开了口:“好了,安平,你快起来吧…母后也不是真得气你,只是如今你终究是大了,也该知晓些规矩了。你再过两个月也是要出嫁的人了,若是让旁人瞧见咱们天家的女儿是这幅样子,他们心中还不知该怎么悱恻呢。”
他这话说完是又跟着一句:“霍家那个女儿总归是救了我,又亲自照顾了我一宿,虽然西山偏远,可传出去到底与她名节不利…何况不过是个侧妃,你若不喜欢,日后不见她便是。”
周承棠听得这几句,先前委屈的面色总归是好了几分,不过心中的愤慨却还是未曾减少。她站直了身子,而后是朝周承宇看去,话中还是掩不住委屈,声调却放缓了几分:“我是替哥哥觉得委屈,不过是一个庶女,即便救了您送些赏赐也就够了…您都不知道她有多粗鄙,那样的人怎么配嫁给您,成为咱们天家的媳妇?”
秦舜英闻言,倒也不像先前那般生气了。
且不管安平心中是如何想的,她这话倒也说得不假,一个庶女,还是那样一副心性,的确是配不上承宇。只是,她拧头看了看周承宇,见他面容依旧温润,话却不曾说道什么,可见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她想到这便也不再多言,只是看着周承棠继续说道:“好了,此事我自然会与你哥哥商量,夜色深了,你早些回去吧。”
她这话虽然说得柔和,可话中的意思却是不容置喙的。
周承棠即便心中再不情愿,到底还是没了法子…她是又朝两人屈膝打了一礼,跟着才往外退去,只是出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把气撒在那布帘上头。
等到殿中没了周承棠的身影——
周承宇便抬了脸朝秦舜英看去,见她面容微沉还挂有几分不喜,他轻轻笑了笑,口中是跟着温声说道:“母后不必生气,安平年岁还小又自幼受宠,有些脾气也实属正常。”
秦舜英眼看着那尚还在翻动不止的布帘,指腹揉着紧拢的眉心,终归还是忍不住长叹一声:“什么年岁还小,都已经过了及笈要嫁人了,还是这样小孩心性…都怪我以往太骄纵着她了。”等到这话一落,她是稍稍停了一瞬,跟着才又抬了眉眼朝周承宇看去,口中是道:“不过先前安平那话也不无道理,一个庶出的,做你的侧妃实在勉强了。”
她这话说完是又折了眉心,带着几分不信任:“那对母女真得能帮得上忙?”
周承宇闻言是轻轻笑了笑:“现在她们还有用,母后且忍让下吧…”等到这话说完,他思及秦舜英后话,却是也跟着沉吟了一会才开口说道:“那位林氏掌信王府这么多年,我们如今也只能希望她能找到了。”
秦舜英闻言,心下虽有不喜,到底也没再多说什么。不过是一双母女,平日少见便是…等她们日后真的找到了那东西,再随意处置她们便是。
“不过——”
满室灯火之下,周承宇置于案上的手稍稍蜷了几分,眉眼也跟着低垂了几分,口中是紧跟着一句:“我看李怀瑾倒是对霍令仪有几分意思,就是不知道…他又是为了什么?”
秦舜英听得这一句却是一怔,李怀瑾对霍令仪有意思?
她念及当日在围场的时候,从安平的口中得知李怀瑾奋不顾身跳下山坡救下霍令仪,以他的性子竟然会做这样的事,这的确是有几分不可思议。她想到这,眉心也跟着紧拢了几分,烛火幽幽,而她的声音低沉:“不管他是为了什么,那个东西,绝对不能落入李怀瑾的手中。”
…
锦瑟斋。
霍令仪陪着许氏依着灯火坐着针线。
如今令君又长了一岁,早些的那些衣裳自然也有许多穿不着了…这会许氏就是在替霍令君做着衣裳,霍令仪便也跟着做些袜子这样的小件,只是她心思不在这上头,一个晚上也不过做了两双袜子。
许氏察觉到霍令仪的异常,便拧头朝她看去,见她神色怔然、眉心紧锁,又念及晚间林老夫人与她说得那些话…她的心下也跟着化开了一声幽幽长叹。
她把手中的针线落线,而后是让知夏等人都退了下去。
等到屋中人走了个干净,许氏才握过一杯茶盏用了口热茶,跟着是又与霍令仪说了话:“晏晏,你可是在想令德那桩事?”
霍令仪听得这一句倒是回过了几分神,她把手中的针线放进了绣篓中,而后是抬了一双眉眼朝许氏看去…灯火之下,母妃的眉目依旧清平柔和,倒是让她这一番紊乱的思绪也跟着平静了许多。
她亦握过了桌上放着的那杯茶盏,等饮下一口润了喉间,霍令仪才开口问道:“母妃,您说这一切是不是都太过巧合了些?太子去西山打猎无故坠马,偏偏被好不容易出趟门的三妹所救…”
许氏闻言倒是轻轻笑了笑,她把手中的茶盏落于案上,口中是跟着一句:“你呀就是太爱胡思乱想了些,这事的确是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太子既然允诺了令德,可见此事也做不得什么虚假。”她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而后才又看着那烛火继续说道:“如今令德既然得了太子的青眼,你祖母只怕对那一房又该恩宠有加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调也没有什么起伏,就连面上的神色也未有多余的变化。只是在朝霍令仪看去的时候,眼中还是多了几抹担忧:“母妃知晓你的性子,只是晏晏,有时候过刚易折,你日后见着她们也不必太过理会。”
霍令仪倒是未曾想到母妃竟然会想得如此透彻,她自是知晓祖母的性子,如今霍令德还未曾被许为太子侧妃,祖母就已变了性子…若是等到假以时日,霍令德真的得了周承宇的青眼,只怕祖母的心还得偏上几分。
她想到这,喉间也忍不住化开一声幽幽长叹。
霍令仪把手中的茶盏搁于茶案之上,而后是敛了双目朝许氏倚去。母妃的肩膀并不算宽厚,较起旁人还显得有几分纤弱,可此时此地,霍令仪却觉得这个肩膀尤为安全和温暖,她把头靠在了许氏的肩膀上,手紧紧挽着人的胳膊,而后她是合了双目轻轻与人说道:“母妃,我有些害怕。”
这大抵是她出生之后头一回说害怕。
她经历过这么多,无论是幼时随着父王学习骑射,还是长大后失去父王和母妃,即便是被柳予安抛弃,她都不曾说道一句害怕…可如今,父王的事尚未解决,林氏和霍令德又卷土重来,偏偏还与周承宇扯上了关系。
她…是真得有些害怕了。
她怕这一切都会回到原点,她怕祖母依旧会成为记忆中那个偏听偏信的老妇人,她怕母亲…依旧会柔弱无依。
她想到这,就连身子也忍不住轻轻打起几分颤来。
许氏听得霍令仪话中那未加遮掩的轻颤,又察觉到她颤抖的身子,心下还是忍不住闪过了几分疼惜…从小到大,她何曾见过晏晏有这般脆弱的时候?她紧紧拥着人,用这一双并没有多少力道的双手用尽全力环着人。
她一面是轻轻抚着霍令仪的后背,一面是柔声说道:“晏晏别怕,母妃在这。”
许氏这话说完,察觉到霍令仪的身子终于不再颤抖,她也未曾松开环着人的手,只依旧这样抱着她,口中是紧跟着一句:“林氏和她一双儿女好生守着自己的东西也就罢了…”她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而后眉目是朝那摇曳不止的烛火看去,屋中烛火幽幽,而她眉目坚定,语气也与往日尤为不同:“他们若是贪图那些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我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端午安康~今天评论的都会有红包哦~笔芯~</p>【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