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书房里的大自鸣钟敲了三下,已交寅时了。
王府出去的人,还有冯彪撒出去的护卫们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又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
只有冯彪和护着小吴进城的四个人还在外面漫无目的的走着,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那福也回来了,给弘昼打了一个千,起身来禀道:“主子,奴才去了统领衙门,说没有发现无名尸首,一般的伤人案也不会直接报到统领衙门,只会报到南、北、中三个巡捕营。”
“奴才想,若是吴爷受了伤,肯定会买药或找大夫医治,所以又和下人们把城里大的药铺和医馆都找了一遍。这辰光,家家都上着板儿,有的门都敲不开,没有一点消息。”
弘昼抹了一把脸,有气无力的说道:“让人去把冯彪他们找回来,大家吃点东西,睡上一会儿,白天再接着去找。如果明天这时候还是没有消息,我进宫向皇上请罪!”
牢房里,吴波也是一夜未睡,不是不想睡,而是不能睡。
和年轻人聊到半夜,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白天进来时,很多人死倒儿一样在地上睡觉,是因为这监牢里晚上冻得人浑身哆嗦,根本无法入睡。
那年轻人身强体壮,有功夫在身,不像小吴那样冻得缩成一团。但是因为心事重重,也无心入睡,于是两个人聊了一个通宵。
听了年轻人的讲述,吴波知道了,他叫何志远,湖北人,比自己小一岁。
问起他来北京找什么人,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家里原有爹娘,还有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妹子。”
“我八岁那年,家乡闹瘟疫,爹染上瘟疫死了,扔下娘带着我和妹子靠着几亩薄田艰难度日。”
“我十二岁时,娘又染了病,家里没钱医治,只得去庙里取了香灰,到家里给娘用水冲了喝下去。结果病没有治好,肚子胀得吓人,硬是解不出大便来,不久也死了。”
“那年又遭了水灾,庄稼颗粒无收,饿得受不了,我只好带着十岁的妹子一路讨饭到了郧阳县。”
“还没进到郧阳县城,在野地里赶上了瓢泼大雨,又没处躲避,我把衣服脱下来披在妹子头上,自己被淋了个透。”
“进到城里,找了个破庙栖身,当晚就患了感冒,高烧不退。又身无分文,看不起大夫,最后烧得人事不省,昏迷了几天。等我再醒来时,人在一家医馆里,妹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大夫告诉我说,妹子眼见我要活不成了,就在街头给自己插上了草标,要卖身给哥哥治病。”
“后来一对夫妻坐着车路过,看着像是官员,还带着几个随从。见小女孩着实可怜,就问她愿不愿意去北京。我妹子说,只要能有钱救我哥,去哪里都行。”
“那官员安排随从将病得奄奄一息的我抬到了医馆,又掏出三十两银子给了我妹子。”
“我妹子将银子都留给了大夫,又给大夫磕了三个头,哭着说,我看您是个善心人,就把我哥交给您了。如果能治好,是他的命。如果治不好,您就用这钱买口棺材把他埋了。”
“说完,她又向大夫借了一把柴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取出里面的一支银簪子,那银簪子是我娘留下的唯一物件。”
“我妹子将银簪子放在地上,用柴刀一砍两断,自己揣起来半截,将另一半交给大夫说,如果我哥能活,把这个给他,以后我俩凭这个相认。”
“说完,流着泪,搂住昏迷不醒的我亲了又亲,然后哭着上了车,跟那夫妻俩走了。”
说到这里,何志远已经无声的掉下了眼泪,他抹了一把,接着说:“后来,我又在医馆里养了几天,等到身体彻底好了,就揣着治病剩下的二十几两银子和那半截银簪子,要来北京找我妹子。”
“还没走出郧阳府,路上住店时遇到一位道士。道士与我闲谈,听说了我的遭遇,对我说,别说你到了北京未必能找到你妹妹,就是找到了,她已经卖给了人家,你有钱将她赎出来吗?”
“你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尚且无力自保,这一路去北京千里迢迢,路上万一有个闪失,以后再想见妹子都难了。”
“我看你是个习武的材料,不如跟我去武当山,刻苦学几年武艺,练就一身本领,再去找妹子。”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武当的掌门,我觉得他的话有理,就跟着他上了武当山,拜了他为师,在山上一呆就是十年。”
“十年里,我没有一天不想着找到妹子,每日里苦练武功,从不懈怠。”
“一个多月前,师父对我说,你的功夫已经大成了,可以下山去找你妹子了。无论找得着与找不着,都要牢记扶危济困,行侠仗义的宗旨,不可辱没了师门。”
“于是我拜别了师父下了山,来到了北京。可是十年过去了,北京城人海茫茫,上哪里去找妹子呢?”
吴波也被他兄妹的情义感动了,安慰他说:“兄弟,你别灰心,倘若能救你出去,咱就在北京扎下根来。只要你妹子还在北京,相信总能找得到。”
胖狱卒家住在崇文门外细米胡同,早上卯时下了值,回到家里洗了一把脸,吃过早饭,换了一身便服,拿过纸笔,歪歪扭扭的写了一行字:小吴在崇文门监牢。
然后揣了纸条走出家门,重又进了崇文门,沿着大街一直向北,向铁狮子胡同的和亲王府去了。
城南到城北,一路紧走慢走,用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
到了和亲王府,他没有急着去正门,而是向周围街坊打听明白了,和亲王府车马走东侧的偏门,他认准了偏门的位置,这才向后折返,来到了王府南侧的正门。
见门前站着两名护卫,他看看周围没有闲杂人等,掏出纸条,悄悄走到一名护卫跟前,小声对护卫说:“这位兄弟,我受人之托,来传个信儿。”说着将纸条递了过去。
那护卫满脸疑惑的打开纸条,一看之下大惊,忙问他:“你是谁?又是谁托你来送信儿的?”
胖子连连摆手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信儿送到了,我也回了。”说完怱怱走了。
那护卫却也顾不上跟他纠缠,拿着纸条飞身向王府里跑去。【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