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老爷子生日那天。
任炀掐着点在楚韵家楼下等她,一看到楚韵推开一楼大堂的门,便从车内出来,绕过车前,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我们家小公主今天真漂亮。”任炀单手撑着车门的上方,笑得一脸灿烂,“这套衣服很衬你的肤色,好看。”
浅蓝色的洗白牛仔上衣搭配碎花连衣裙,外套和内搭都是短款的,将身材比例衬托得恰到好处,再搭配上一双浅口的杏色单鞋,一副乖巧清纯的模样。
楚韵嘴角弯弯,莞尔一笑,“谢谢老炀。”说完,坐进车里。
等任炀也上了车,楚韵提醒道:“那些信息你都记住了嘛?待会儿爷爷如果问起来,你可千万别掉链子。”
按照之前串好的口供,楚韵是前一天晚上八点多从巴黎的戴高乐机场出发,今天下午三点多到万嘉国际机场的。
任炀一边开车,一边胸有成竹地将信息背诵出来,说完后,得意地朝楚韵挑了挑眉:“放心,哥哥什么时候给你掉过链子。”
.
车子从繁华喧嚣的热闹街区渐渐驶入静谧安逸的高档住宅区,高档住宅区最好的一片土地上赫然伫立着一座庄园。
这座庄园,是嘉城最著名的建筑师亲自设计的。
完工那年,轰动了全城。
不仅是因为它出自名家之手,更是因为这座庄园本身所蕴含的美好与浪漫——它,建于这位建筑师的掌中明珠诞生之年,是他送给爱妻与女儿的礼物。
这位著名的建筑师,叫做任志国,是楚韵的父亲。
.
任炀停好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两个礼袋。
“我自己拿。”
“不用,有哥哥在,哥哥拿就好。”任炀一手提着一个礼袋,“音音,你给爷爷准备了什么礼物?提着,有点沉。”
楚韵侧过脸,说道:“棋盘。你呢?”
“棋谱。”
兄妹俩相视一笑,在每年给老爷子准备生日礼物这件事情上,他们总有一种不用言说的默契。
两人走到大门口,一位六十多岁的女人就笑脸迎上:“小炀,音音。”
兄妹俩亲昵地喊了声:“兰姨。”
兰姨在任家做事已有四十余年,任炀和楚韵兄妹俩就是她手把手带大的,她待他们两个孩子视如己出,而他们也早就将兰姨视为自家人。
“诶……”兰姨笑得慈爱,一边应着,一边将楚韵的双手拉了过来,放在自己的手心里,那种熟悉的温暖通过皮肤融到了楚韵的心里,“这才一个多月没见,怎么又瘦了?”
二月份,中国农历新年,楚韵回国呆了三天,之后便又飞回美国。
楚韵笑了笑。
“不过没事儿,这不是回国工作了嘛,以后啊,兰姨多煮点我们音音爱吃的菜,嗯?”
“好,我一定经常回来找兰姨。”
“嗯,乖。”兰姨温柔地将楚韵垂散的碎发挽到耳后,“老爷和太太都盼了你们俩一整天啦,赶紧去看看他们。”
在旁边一直静静看着的任炀开口问道:“兰姨,爷爷奶奶人呢?”
“老爷在书房里下棋呢,太太这个点儿应该是在院子里。”兰姨拍了拍楚韵的手,“你们先去书房,我去喊太太。”
.
任老爷酷爱围棋,平日里没事,便经常待在书房里研究围棋。
楚韵和任炀来到书房门口,老年人特有的浑厚嗓音透过半掩着的门传了出来。
“任老头,你这棋局布得是真让我心服口服。”
任老爷子笑笑地说道,“棋逢对手,输赢都是其次。”
看样子,任老爷子是在和棋友下棋。
任炀轻扣了几下房门,得到任老爷子的应允后,楚韵才随任炀一同进了书房。
两个老人齐刷刷地看着进来的小年轻。
“爷爷。”两个人跟任老爷子打了招呼,目光落在了洛老爷子的身上,因为不知道如何称呼,便只是微笑地点了点头。
“嗯,”任老爷子瞧了瞧洛老爷子,对楚韵和任炀说:“小炀,音音,过来,这位是爷爷年轻当兵时的老战友,姓洛。”然后又对洛老爷子说:“这是志国的孩子任炀,这是老二志强的闺女,楚韵。”
姓洛。
任炀和楚韵不动声色地看了对方一眼,猜到了眼前这位任老爷子口中所说的老战友是何来头,却还是默契地乖巧一笑:“洛爷爷好。”
洛老爷子点了点头,连连满意地说:“好,好,好。”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累了?”任老爷子倒了一杯清茶放在楚韵面前。
“不累,”楚韵抿了口茶,接过任炀递给她的那个礼袋,“爷爷生日快乐,这是送您的礼物,希望您喜欢。”
任老爷子满脸喜悦,将礼物拆开。
楚韵送给任老爷子的是一块本榧盘。
本榧盘,又称榧木棋盘,材质如其名,选用的是榧木,这种木材纹路清晰、富有弹性、色泽美丽、散发着树脂的清香,棋子投于其上,其声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棋子附盘稳如泰山,并且长期使用不变质、不生虫。
但是千年成材的榧木是世界上稀有的经济树种,再加上森林被破坏,植株明显减少,同时榧木需要在合适的环境中经历漫长的自然干燥过程才能被加工成棋盘,所以现在市面上销售的合格的榧木盘,基本都是若干年前的存货,且数量不多。
懂行的洛老爷子看着都忍不住感叹道,“这可是一块上好的榧木棋盘啊。”
任老爷子笑着点点头,问楚韵:“这棋盘不好找?”
“还好,最重要的是爷爷喜欢。”
任炀也将自己的那份礼物拿了出来:“爷爷,我也祝您生日快乐。”
“《明治棋谱》。你之前不是还念叨着寻不到嘛?”洛老爷子捋了捋胡子,笑得慈祥,“你这孙子孙女都如此用心地为你准备礼物,看得我着实羡慕呀,任老头。”
“我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听说洛翊不是……”
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再次从任老爷子的口中说出,楚韵的眉头不由得小幅度地皱了起来,生怕接下来又听到同一套陈腔滥调的说辞。
还好。
任老爷子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推门而入的任老太太给打断了。
“丫头,”任老太太激动地走到楚韵的身边坐下,拉过楚韵的手,“坐了那么久的飞机,累不累啊?要不要先去休息下,兰姨早上已经把房间打扫好了。”
楚韵挽过任老太太的手,“奶奶,我不累。”
“奶奶,您怎么就只知道关心音音呢?”坐在老太太另一侧的任炀佯装出吃醋的模样,“我也是您孙子不是?我刚才可是特意开车去机场接她了。”
“你经常回来,音音这些年不都在国外,我们两个老人一年也见不到几回呢。”老太太知道任炀是开玩笑的,却还是慢条斯理地解释了一番:“你啊你,多大人了,怎么还吃自己家妹妹的醋呢?”
任炀笑了笑:“音音就是我们任家的小公主,我哪里能吃她的醋?我疼她都来不及。这不是跟您开个玩笑嘛。”
“这孩子……”任老太太慈祥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随任炀一道开起了玩笑:“知道你疼妹妹,不必这么刻意邀功。”
.
任老爷子想留洛老爷子在家里吃饭,但是洛老爷子说是家中有事,在五点多的时候就离开了任家庄园。
“音音,美国那边的工作都交接清楚了?”任老爷子抿了口茶,一连抛出了两个问题:“以后就专心留在国内工作了?”
“是的,爷爷。”
任老太太叹了声气,“回来了也好,姑娘家的,常年在国外自己一个人生活,奶奶是真不放心。你回国来工作呢,起码家里人还能照应着你。”
她只要想起之前楚韵只身一人到纽约求学的事情,就心疼得不行。
说到底,楚韵也是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漂洋过海去了一个陌生的国度,一待就是三年,每每打电话或者视频,小姑娘都是报喜不报忧,可她哪里会不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能有多强的心理素质,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害怕、不迷茫、不无助呢。
只是,楚韵越是如此乖巧懂事,她便越是心疼。
“哎呀……”楚韵云淡风轻地跟个没事人似的,安慰起了任老太太,“奶奶,您别这样嘛,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以后除了出差,我都会长期待在这里啦。嗯?”
“嗯。”任老太太拍了拍楚韵搂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回来就好。”
任老爷子清了清嗓子,任炀和楚韵抬眸,对视了一眼,心里大致知道了任老爷子接下来要说的话。
“女孩子呢,有一份自己热爱的事业是好的,但是事业不是你生活的全部。你也大学毕业了,该想想自己的个人问题了。”
果不其然。
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还好她之前聪明,将自己提前返回国内的消息隐瞒了下来。
否则,这番品茶之余的话语,她怕是一个星期前就听到了,而且还会一直听到今日,听得耳朵都长茧了。
“刚才的那个洛老,之前爷爷跟你也提到过,他的孙子在美国,长得一表人才,是个设计师,和你的工作呢也算有些交涉的区域,你们俩应该会有共同话题的。”
楚韵的脑子转得快,一下子就找到了话语中的漏洞,品了口茶,便不紧不慢地将这话题中的每一处漏洞补上。
不,确切来说,应该是堵上。
“爷爷,您也是过来人,肯定懂得,感情这种事情是急不得的,两个人总需要一个互相认识和了解的过程,您瞧瞧之前在美国的时候,我和洛爷爷的孙子工作都很忙,没见上面。现在呢,我已经调职回国,以后我所有的工作重心都在国内了,他在美国,这意味着我和他之间隔着一个大太平洋外加是三个小时的时差。您想想,一般的异地恋谈起来都费劲儿,更何况是异国恋了。”
任炀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暗想,之前老爷子一直想要促成楚韵和洛爷爷的孙子见面,哪次不是被楚韵三两句借口给拒绝过去的,可是现下这话听着,借口倒是变成了合理的理由,妙哉,妙哉。
“如果你和那洛翊是一个在中国,一个在美国,那爷爷觉得这事也就作罢了。”任老爷子这话似乎还未说完,故意顿了顿,饶有意味地看着楚韵,“不过说来也巧,洛翊那孩子也决定回国发展了。”
任炀:“……”好特么巧。
楚韵:“……”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丫头,爷爷奶奶不是不明事理的老古董,我们不是想逼着你现在就要跟洛翊那孩子在一起。”任老太太苦口婆心地劝道:“就像你说的,感情这种事是急不得的,两个人需要时间互相认识、互相了解,你们总得给彼此一个机会不是?”
楚韵在心里吁了一口气,暗叹,合着自己刚才找出来堵任老爷子话里漏洞的“石子”,都被任老太太拿来铺成了劝说她的小路了……
“我现在刚回国,工作还没稳定下来,暂时不想谈朋友。”楚韵鼓着腮帮子,哀怨地看了一眼任炀,“再说了,哥比我大,终身大事怎么说也是他比较急。”
任炀眼神对上楚韵:楚音音,你还真的是我最疼最爱的亲妹妹,十万火急之时,二话不说就把我往箭靶上按……
任老爷子的眼神突然从楚韵的身上转移到了任炀的身上,目光从温柔蜕变成了犀利,让任炀心里跟打鼓似的,七上八下。
就在他以为,自己又要成为家里长辈催婚的头号中心选手的时候,却听见任老爷子叹了声气。
老爷子的这声叹息,听着,有些嫌弃他任炀朽木不可雕也的味道。
这些年,每次家里长辈要给任炀介绍名家闺秀,都被任炀嘻嘻哈哈地糊弄了过去;就算说服了他去见面,他也能完美地用尽各种方法搞砸了。
气得老爷子和老太太差点儿从院子里砍下竹条抽他一顿,惹得他亲爹亲妈差点儿没绝情地断了他的经济后路。
可是,终究是任家的长孙,家里的长辈到底没狠下心来。
任老太太噘着嘴,怨念满满:“哼,小炀这吊儿郎当的模样,我是指望不上他了。”
任炀心里不服,我什么时候吊儿郎当了?!但是不服也只能忍着,眼下被嫌弃吊儿郎当总好过被家人各种安排相亲,各种花式催婚来得强。
于是,原本被楚韵计划着做挡箭牌的任炀,乖乖地沉默了。
楚韵的额头三条黑线齐刷刷滑下,这亲哥,看来是没有什么用了。
“音音,爷爷这生日愿望,就是想让你找个时间和洛翊那孩子见个面认识一下,不过分。”任老爷子对自己家亲孙女到底是用不来强硬的手段,“你放心,家里人绝对不过分干涉你们的感情,如果你和洛翊实在不来电,做朋友也可以;如果你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只要他是真心待你,家里人也不会反对,嗯?”
任老爷子都拿出生日愿望来压她了,她再不答应,也说不过去。更何况,老爷子也挑明了他的立场,给了她想要的保证。
那就见一面。
反正,她和任炀一样,有本事把相亲完美地搞砸掉。【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