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衍去了美国之后,任炀的心就一直悬在半空。
他想知道池衍是不是见到了楚韵,两个人之间都说了些什么。
他更想知道,三年前他们对彼此的那份喜欢是不是还能够延续到三年后。或者,更确切些来说,池衍对楚韵这么多年的喜欢能否有一个美好的结果。
但是,他却迟迟不敢联系池衍或楚韵,就怕从两个人的口中听到不想听的回答。
直到他下班回家,将车停在车库,拿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时间,距离池衍到美国已经超过24个小时,他才鼓起勇气拨了池衍的电话。
出乎意料,电话很快被接起,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池衍?”
任炀喊了好几声后,电话的另一端才轻飘飘地传来一句:“嗯?”
“你喝酒了?”
又是一阵磨人的死寂。
即使隔着距离,任炀还是隐约感觉到,池衍的这趟美国之行可能不是皆大欢喜,而是把他隐藏了许久的伤重新撕扯开来,血肉模糊地暴露在他的世界里。
“你在哪儿?什么时候回嘉城?”
“我在家……”
池衍说完,任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嘟……嘟……嘟……”的挂断声。
“艹!”
任炀有些傻眼地看着暗掉的手机屏幕,刚走到家门口,钥匙都还来不及掏出来,就又急匆匆地回到车库,启动车子,飞速地往池衍家的方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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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任炀风驰电掣地赶到池衍家时,却发现他的家里一片漆黑,大门敞开着,生怕贼不进来的模样。
“池衍?”
任炀关上门,凭着记忆找到了照明开关,却没有找到池衍。
最后,任炀在二楼的露天台上找到了他。
微弱暖黄的灯光下,池衍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埋着头,桌子上整齐地放着一只沾染着酒红色的高脚杯和一瓶已经被喝得所剩无几的葡萄酒,还有刚才莫名其妙断线、此时此刻黑了屏的手机。
看着眼前的这幕,任炀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个预感灵验了。
一时间,他的双脚就像被钉在原地一样,怎么都迈不出去。
在他的记忆里,这么些年来,池衍只喝醉两次。
偏偏两次都跟楚韵有关系。
这,大概就是佛教徒口中所指的劫数。
任炀不知道自己就这么沉默地站在那里看了池衍多久,他也不知道池衍就这么痛苦地买醉了多久。
时间就这么缓慢地流逝着,仿佛在凌迟着池衍的心,也在折磨着任炀的神经。
任炀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在池衍的对面坐了下来,“池衍,刚好好地打着电话,怎么突然就断了?”
对面的人闻声终于抬起头,双眼猩红地看着任炀,声音沙哑地应了句:“没电了。”
“音……”话到嘴边,任炀又活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可是,戛然而止的话语里,那个“音”字还是让池衍的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即使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却还是被任炀敏锐地捕捉到了。
空气跟停止了流动一样,凝固得可怕。
池衍最终还是将脑海中犹豫不决的“好像”二字略去,用着肯定的口吻对任炀说:“音音有男朋友了。”
如果这次他没有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去美国,那么他将会在不甘心中继续活下去。
可是当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到楚韵出现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心底深处的最后那么一丝希望彻底幻灭了。
终究,他还错过了。
从三年前开始,仿佛就注定了,他和楚韵一旦错过,便再也没有机会重新来过。
“音音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在美国谈男朋友了,你怎么知道的?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兄妹俩无话不说,如果楚韵谈恋爱了,他没有理由不知道的。
任炀有些错愕地看着池衍。
池衍眼中的落寞,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让人不忍心在他的视线里多停留一秒。
“我看到的。她和顾景铄在一起。”
“顾景铄……”任炀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他和音音是好朋友,他们俩还有顾景铄的经纪人乔雪经常一起玩,乔雪是音音的学姐。”
这些,楚韵都有跟他说过。
可是她却从未提及过,顾景铄和她在一起。
池衍眉头紧锁。
昨天他亲眼看到顾景铄和楚韵并肩走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他并没有看到那个所谓的学姐的身影。
从头到尾,都是只有顾景铄和楚韵两个人。
他能骗得了自己一时,可是顾景铄对楚韵的眼神却让他连自欺欺人一秒都做不到。
池衍无言,将目光从任炀的身上收了回来,垂着头,看着地板。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任炀越是这么说,心里就越是没有底气,尤其是在当下这般倍显凄凉的夜色里,他的话语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正在这时,楚韵的语言通话打了过来。
这通话,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任炀望着屏幕,头皮一阵发麻,此时此刻,他最怕的是,池衍突然抬起头,和楚韵的声音传入池衍的耳中。
可是,他又没有那个胆子拒接楚韵的电话。
池衍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任炀一眼,“接。我去倒杯水喝。”说完,起身离开。
等到池衍落寞憔悴的背影消失在任炀的视线里,他才吁了一口气,接起已经响了好久的电话:“音音……”
“老炀,你下班了吗?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下班了,刚在开车,没接到电话。怎么啦,现在这个时间点给你哥哥我打电话?”任炀听着楚韵的声音正常依旧,再想想刚才失魂落魄的池衍,不胜唏嘘。
“我就是想跟你说,我向总部提交了调职回国的申请。”楚韵停了几秒,“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被批准,文件正式下来后,我就会接手中国的TG了。”
“真的假的?!”
“你这是什么语气……怎么听着不想让我回国啊……”
“不是啊,哥哥怎么会不想你回国呢?哥哥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天天都盼着我们家的音音小公主能回国呢。只是你在美国发展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舍得回来了?”
偏偏在他从池衍口中得知她和顾景铄谈恋爱这么个节骨眼上。
如果池衍的话更多的是让他诧异,那么楚韵的这通电话无疑是坐实了池衍的说法。
楚韵八成是真的和顾景铄在一起了。
为了不异地恋,楚韵申请调职回国,接管TG在中国的分部。
“中国区的负责人离职了,刚好有空缺。”
这么刚好,这么凑巧?
他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这么无缝衔接的好事儿。
而且,TG总部和中国分部还是有差别的,怎么说,都是在TG总部对楚韵的事业发展要好一些的说。
即使他和家里人都觉得,让楚韵这么一个小姑娘独自在美国闯荡,有些心疼也有些于心不忍,但是这三年来,楚韵的成绩足以抚平他们大部分的担忧。
即使不舍,他也不得不承认,楚韵留在美国发展,也许会更好一些。
“是嘛,还挺刚好的……”任炀的脑壳突突地疼,单手撑在桌子上,扶住额头,鼓起勇气,问道:“音音,你是不是谈男朋友了?”
“任炀,你是脑袋被车门挤了嘛,突然这么没头没脑地问我这个问题?”
“我就是关心一下我们家妹妹,想知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任炀听到楚韵这么怼他,心里又觉得很安稳,这才是他认识的楚韵,“你也知道,爷爷天天追着我,让我给你做思想工作,说你大学毕业了,工作稳定了,是时候找个人照顾你了。”
“老炀,你是我哥!你不是一直都跟我统一战线的嘛?你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帮爷爷说话了?”
“音音,你别生气啊,我是觉得,如果你谈恋爱了,那爷爷就不会天天囔囔着要给你相亲了不是?”
电话另一端,是短暂却漫长的沉默。
任炀清楚地听到了楚韵鼻息间的呼吸,以及她的回答:“我现在还年轻,想先把事业发展好,暂时不想谈恋爱。而且我天天这么忙,哪里有时间谈恋爱。”
“事业重要,人生大事也重要。”
“任炀,”
楚韵对他这么直呼其名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都是有什么比较特别的事情发生,她才会这么喊。
任炀以为楚韵是要坦白她和顾景铄在一起的事情,不由得呼吸一窒。
“爷爷是不是又跟你说什么了,还是他老人家又相中了什么外孙女婿?”
“没有,”
骑虎难下。
破谎难圆。
十一月的嘉城,夜里凉,冷风时不时地吹打在任炀的脸上,他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额头上渗出了些许细汗来。
“就……爷爷之前不是给你介绍了洛老爷子家的孙子,那男生不是也在美国,听说长得又高又帅,你一直说不见,他就以为你找男朋友了,让我来问问你。音音,你实话告诉哥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任炀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这话,成功地被他圆了回来。
他都佩服他自己,真特么不容易。
“老炀,脑子是个好东西,你能不能用用它?”
任炀:“……”
被说了又不敢回嘴,他只能沉默地握着电话。
楚韵在电话的另一端重重地叹了口气,任炀听着,品出了一丝自己被楚韵嫌弃是朽木不可雕的味道来。
“爷爷给我介绍洛家的那个男生怎么也有三两个月的时间了,他老人家隔三差五地给我打电话,说洛家那男生多好多优秀,非得让我去见一见,那台词整得跟电话推销似的,我都能倒背如流了,不光如此,他还教唆你们一起来给我洗脑,我的头壳都快裂了。真不知道那男生给爷爷灌了什么迷魂汤,爷爷那么喜欢他。”
又是一阵无奈的叹息。
“我要是真谈恋爱了,我肯定会大张旗鼓地告诉你们,这样多省心,爷爷就不会一直这么热心地撮合我和洛家那男生了,不是嘛?老炀,你就不能用脑子想想?”
“还真是……”可是,理是这么个理,楚韵现在没有男朋友,但是不代表她和顾景铄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或者说未来也许就不是了呢,“对了,音音,你最近有和顾景铄联系嘛?听说他在帝都拍戏的时候,和寰球娱乐的当家花旦梨芝因戏生情,是真的假的?”
“最近是房地产淡季了嘛,你居然还有空八卦娱乐圈?”
淡季个鬼。
最近嘉盛地产的好几个楼盘同期推出,又有几个新项目在交涉,他忙得不可开交,都恨不得将一天的二十四个小时掰成四十八个小时来用。
好不容易忙里偷闲,抽了一天的时间回魔都参加专业聚会,没想到还牵扯出了这么多事儿。
而且都是跟楚韵和池衍有关系的事。
哎……他都觉得自己跟一个老妈子似的,有操不完的心。
“这不是他们俩的新闻天天挂在热搜上,想不看到都难嘛,你和顾景铄那么熟,偷偷告诉哥哥一下呗。”
“不知道,昨天我和乔雪姐还有景铄一起吃饭,我也没听他们说到这个。而且,我和景铄再熟,人家也不可能告诉我这种私事。”
任炀听着,明显有些开心,却又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们昨天一起吃饭了?三个人?”
“嗯,这几天他们在美国有活动,昨天刚好是乔雪姐的生日,就一起吃饭了。”楚韵照实回答,却不免有些狐疑,“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激动了吗?”
楚韵轻哼一声,“你激动了。”
“我觉得,顾景铄和你好像还挺般配的。”
楚韵感觉自己跟被雷劈了一样,不,被雷劈的应该是任炀才对:“你今天到底抽的什么羊癫疯?说的话都奇奇怪怪的。”
“顾景铄这么个国民男神,音音你就没有一丝丝心动嘛?”
如果任炀现在坐在她面前,楚韵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这杯美式全数泼到他脸上。
“我和景铄就是好朋友,现在是,以后也是。你别再胡思乱想了。”
任炀起身往屋里飞奔,刚好遇到喝完水的池衍迎面走来,他及时刹住了车,定定地站在池衍面前,将手机开了免提。
“音音,你和景铄真的就只能是普通朋友嘛?”
池衍黑着一张脸,盯着任炀。
“任炀,你是爷爷附体了嘛,想有妹夫想疯了?还是老年痴呆?我都说了我和景铄只是好朋友,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收回去。”
被楚韵骂得狗血淋头的任炀,反而开心地笑了,因为他清晰地看到,某张宛如来自地狱死神的黑脸,正在一点点慢慢恢复人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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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十一月份的回忆里抽身而出,任炀如释重负地躺在沙发上,想到晚上狠狠地宰了池衍一顿,还有池衍急不可耐地抛下自己开车去接楚韵的样子,他就想笑。【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