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温开水下肚,任炀揉了揉太阳穴,任由自己的思绪再次飘回到往昔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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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犹记得。
谢师宴上,池衍喝了很多。
他打了车,连拖带拽地把池衍带回到公寓。一到家,那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人便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床上。
任炀见状,气不打一处来。
一边踱步到厨房给池衍弄了一杯蜂蜜水,一边口吐芬芳地回到床前,伺候他喝下:“艹,我真的是服了你,生了病也不知道悠着点,还喝成这狗德行。”
在聚会上,池衍没吃多少,喝得倒是挺多的。
同学过来找他们来喝酒,任炀和舍友知道他生着病,不能喝酒,还好心地替池衍挡酒;谁知道,好心错付,池衍二话不说,来者不拒,谁来和他喝,他都一滴不剩地一饮而尽。
真的是活见鬼。
冰山死神塔纳托斯基本都是滴酒不沾,晚上居然会主动和别人喝起酒来?!
而且,怎么劝,都劝不住。
一脸莫名其妙的任炀,看到池衍如此不要命地酗酒,心里隐隐觉得,这场病,应该不只是淋雨简单,背后肯定还有什么事。
可是他千算万算,怎么都想不到这背后居然还牵扯上了自己的亲妹妹,楚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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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衍神志不清地被喂完半杯蜂蜜水后,嘴里开始模模糊糊地碎碎念着。
“什么???”
任炀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耳朵贴近池衍,想听清楚他到底在念叨着什么,“池衍,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音音……”
“音音?”任炀一脸懵地看着池衍,这哥们怎么喝多了还带喊自己亲妹妹小名的,“音音怎么了?”
“音音,你别走,”
越听越诡异,感觉像是失恋的人在喊着自己还深爱着的前女友;再联想一下彼时在谢师宴上,池衍那副喝起酒来跟不要命似的样子。
太像了。
不,不是太像了。
而是,按理来说,应该就是这样的剧情。
任炀全身的汗毛不受控制地立了起来,自己脑子里都特么装的是什么丧心病狂的想法,太恐怖了。
本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没想到接下来,他却听到醉酒的池衍呢喃着:“我是真的喜欢你,特别喜欢的那种……我不相信你只把我当哥哥,明明那天……”
明明那天什么?!
阿喂?!
话都还没说完,池衍就闭上双眼,呼吸平稳地睡过去了。
任炀岂止是瞳孔地震,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骤停了,池衍第一次酒后吐真言的信息量未免太大了,已经严重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范围。
池衍喜欢楚韵,楚韵却只是把池衍当哥哥。
而且仔细品了品池衍刚才还没说完的话,应该不止如此。
那天?
哪天?
任炀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在毕业典礼上,池衍说过,他生病是因为前天晚上淋了雨,时间这么一推,前天不就是楚韵生日那天嘛。
所以,前天晚上,池衍是跟楚韵告白失败了?!
难怪他的妹妹连他的毕业典礼都没参加,就直接回嘉城了。
想到这里,任炀的脑仁儿一阵一阵地抽疼,彻夜精神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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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宿醉醒来的池衍,第一眼便看到整夜无眠的任炀脸上挂着浓得化不开的黑眼圈,死死地盯着自己。
“醒了?”任炀将温水递到池衍的面前,说道:“我们谈谈?”
池衍头疼欲裂,接过水杯,喝了两口,喉咙却依旧干哑难耐:“谈什么?”
“你和音音。”任炀看到池衍握着水杯的那只手,指节间因为力道的加重而发白了些,“你前天生病,还有昨晚喝酒都跟音音有关?”
池衍没说话。
任炀只当他是默认了,问道:“什么时候喜欢上音音的?”
他知道,池衍对楚韵特别好,但是他以为池衍和他一样,是把楚韵当亲妹妹一样在疼她;他也知道,楚韵在池衍面前挺乖巧的,但是他以为楚韵只是把池衍当做像他一样的哥哥。
他从来都没有把两个人之间的行为往男女方面上想。
事实证明,是他太迟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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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衍的眼眸垂了下来,盯着玻璃杯里所剩不多的液体。
曾经在他的眼里,她不过是一个长得漂亮却冰冷如霜的女生,即使贴上了“任炀妹妹”的标签,却依旧是那般难以让人接近。
但是相处久了,他渐渐发现,她其实并没有那么的冷若冰霜。
他觉得,楚韵就像是一只小野猫,外表温顺乖巧,却个性十足。
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只小野猫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喜欢她之后,如果驯服不了她,他便甘心被她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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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炀心塞地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楚韵的身后永远都有小男生追着跑,即使被她冰冷拒绝了,还是会有不死心的人,起初他还会心疼那些小男生两秒,但后来他就见怪不怪了。
只是没想到,这次栽在他妹妹手里的人,会是自己的好兄弟。
作为中间人,他都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两难的局面了。
“楚韵是我的妹妹,她是个什么样的女生,我比你还清楚,她可能性格冷了些,但是心地是善良的,你也认识她挺久的了,我想你应该也懂。她从来都没想过要伤害谁,对于不喜欢的人,直接拒绝了才是最大的仁慈。”任炀稍稍抬眸看了池衍一眼,“池衍,我一直都把你当做我的好兄弟,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也很抱歉,我替音音给你道个歉,但是感情这种事是勉强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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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炀,我从来都没有勉强过音音,我也不忍心勉强她,我喜欢她、疼她都来不及……”
池衍正视着对面的人,双眼通红,咬着牙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任炀,每每想起那两天发生的一切,他的心就像被人用刀子一刀一刀地剜开一样。
任炀听到后面,他也搞不懂楚韵到底想干嘛了。
按照池衍的说法,他们两个人应该是两情相悦的皆大欢喜,怎么会变成楚韵匆匆离开魔都、池衍淋雨生病还在聚会上买醉的悲情戏码呢?
“明明那天我们见面都好好的,我都已经准备好第二天把手链和The workday release的签名唱片当做生日礼物送给她,然后跟她告白的,我不懂为什么她会突然推开我,会突然告诉我她只把我当哥哥,会突然决定要去NYU留学……”
任炀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留学?”
“他们系里有一个去纽约大学的名额,她下学期去美国。”
任炀的脑子里,宛如爆炸过了一般,一下子是楚韵莫名其妙拒绝池衍,一下子又是楚韵突然要去美国留学。
他不过是去杭州出差了几天而已,怎么一回来,世界都变了呢。
任炀眉头紧锁,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厘清整个事件的头绪,却怎么都整不明白:“可是,就算她去美国留学了,跟你们互相喜欢在一起并不矛盾啊……”
“也许,音音是不想耽误你。”任炀想来想去,觉得大概这么说,体面点,也能把伤害减到最小。
“我会等她,只要她是喜欢我的,我就一定会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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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周末,任炀回嘉城给楚韵补过生日,还带着一个隐藏任务——替池衍打探实情。
毕竟,池衍是他的好兄弟,好兄弟为情所困,这情网还是他亲妹妹织的。
不帮,于心不忍,也实在说不过去。
可是,当楚韵跟个没事人似的出现在他面前时,这泰然自若的模样,让任炀一度怀疑池衍跟他说的那些话都是他病入膏肓的胡言乱语。
两个人点完菜,任炀拿出手机里的毕业照给楚韵看,“音音,你还没看过我们专业的毕业照?”
楚韵没有说话,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照片里,那个站在任炀身边的人身上。
“怎么样?你哥哥帅?是不是整个专业最帅的?”
“嗯。”楚韵淡淡地应和着。
就是这个简单的回答,让任炀察觉出了一丝异样。
平日里,他要是这么自恋,楚韵绝对会白上他好几眼,然后怼得他无话可说。
可是,现在居然这么敷衍地表示同意了。
任炀不由得诧异地望着楚韵,却发现楚韵正直直地望着照片,顺着她的视线,他不可思议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地看到,楚韵的目光落在了池衍身上。
“哎,池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居然在毕业这几天感冒发高烧。”任炀故意摇头叹息:“哎,这个人几百年不生病,淋了场雨就半死不活的。”
楚韵有些不自然地将目光从照片上移开,看了任炀一眼,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池衍哥现在好点了嘛?”
“身体是好了点,但是我看他这几天心事重重的,精神状态还是很差……”任炀瞥见楚韵眉头紧蹙,终于鼓起勇气挑明,“音音,你和池衍之间是怎么了嘛?”
“嗯?”
“他淋雨生病那天好像就是你生日那天……而且,谢师宴那晚他喝了很多,一直喊着你的名字……他还说你下学期要去NYU了……”
任炀用几句话将他知道的情况说完。
零零散散的。
正如楚韵的思绪一样。
空气,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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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里有一个去NYU的名额,NYU的Business and Econic Reporting可是世界顶尖,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那池衍呢?”
“嗯?”
任炀知道楚韵在故作无知,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音音,我是你哥哥,你就不能跟哥哥说说实话,说说心里话嘛?”
餐厅里,灯光柔和,映照着楚韵的脸上,打出了漂亮的阴影。
“我感觉,池衍是真心喜欢你的,他对你的好,你应该也能感受得到。我认识池衍四年了,他还真没对哪个女生这么好过,就池衍那条件,喜欢他的人多得可以从我们学院一路排到你们那去。而且,我看得出来,你也挺依赖他的。音音,那天他亲口承诺,只要你是喜欢他的,他就一定会等你回来。”
这些话,任炀是压着声,从嗓子眼里艰难地挤出来的。
落入楚韵的耳中,一阵巨响,在她的心尖炸开了花。
“哥,我这一出国,至少两年,两年的时间里会发生多少事情,承诺能维系多久,都是未知数。”
任炀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楚韵打断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我没有权利左右他。池衍哥那么优秀,他一定会遇到那个人的。”
或早,或晚,在对的时间里。
三年,太长了。
她赌不起。
从中国嘉城到美国纽约,空中的直线距离大概14000公里,太远了。
她还是赌不起。
可是,心里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让她觉得,也许她从美国学成归来,也许她和简伊宁的三年之约到期了,他还会在。
亦或者是,他们都走出来了。
她之所以拿时间和距离来说事,只是不想让任炀再说下去了。
她怕任炀再如此苦口婆心地说下去,她会心软,会一咬牙把去美国的机票撕得粉碎,会决定留在池衍身边,会让她和简伊宁的赌约见鬼去。
而最后那句话,把任炀其他所有能想到的理由都堵死了。
他觉得,楚韵大概真的是只把池衍当成哥哥。
既然她都说得这么官方了,他也只好作罢,把还来不及说出口的话烂在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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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韵在任炀给她补过完生日后,便搭上从万嘉国际机场前往美国肯尼迪国际机场的航班,提前出国了。
而任炀则匆匆赶回魔都,替楚韵收拾“残局”。
毕竟,自己的亲妹妹走得倒是干净利落,可他还得留在国内和池衍朝夕相处。
在池衍面前将自己心里打了无数次腹稿的措辞说出口后,任炀的心里忐忑得跟参加高考时别无二致。
可出乎意料,池衍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再说其他。
而且那天以后,生活迅速地恢复了正常,池衍仿佛又重新被死神塔纳托斯附体,除了更加沉迷于工作外,没有其他,尤其是感情的进度条更是一片空白。
刚开始,任炀和在纽约的楚韵联系时特别的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到池衍。
可是再怎么着,都回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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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的一个晚上,楚韵给他发视频通话。
他正好在洗澡。
等他从浴室里出来,就听到池衍说:“音音刚才一直发视频通话给你,我跟她说你刚回来在洗澡,待会儿你记得回过去。”
任炀擦头发的动作停住了,有些尴尬地看了看被自己放置在茶几上的手机,借此快速地扫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翻看摄影杂志的池衍。
正如他说话的语气一样,池衍的脸上风平浪静,没有一丝波动的情绪。
任炀心里暗自舒了口气,看来,池衍是真的走出来了。
有些欣慰,却又莫名叹息。
其实,在知道池衍喜欢楚韵后,他不止一次觉得,如果池衍能够和楚韵在一起,好像还挺不错的。
奈何,天意弄人,两人的缘分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