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劳洛伦萨来说,竞技场的事也好,声波跟威震天勾搭上也好,都是些琐碎小事。他的最重要的目的——从铁堡图书馆获取数据这点并未改变,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他准备去不对外联网的图书馆回收之前自己投放的数据分.身,以便确认搜索结果。
结果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意外的遇到熟人。
“可以跟你谈谈吗,显微镜教授?”
看着奥利安警官一脸严肃的样子,让劳洛伦萨内心有点小紧张,自己做的小动作太多,难以确定对方是因为哪件事找上门。
“当然可以,要不我们去——”
奥利安果断的打断:“我朋友开的油吧,会给我们一个方便交谈没有监控的包间。”
都说到这份上,劳洛伦萨只有答应。
反正一名警官续搭讪一名教授当天去了趟对方家之后,又找上门约对方大白天去什么油吧开包厢绝对是为了讨论公事,绝对没什么奇怪的套路在里面。
(机器狗:腐烂,太腐烂了!妖精老师你就是个机渣!!)
跟图书馆相反,油吧反倒是就连白天都有很多醉鬼狂呼高和,在这充满高纯的小世界里醉生梦死,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一点点苟且偷生的理由似的。
劳洛伦萨算是明白奥利安说这里没有监控的理由了,太吵了,人员杂乱繁多,就算有监控恐怕也难以注意到每个人。哪怕进入包厢,依然能隐约听到外面的鬼吼鬼叫,在这方面反倒让人觉得安心了,如果有什么突发事件外面的喧闹反倒是预警。
“那么,你想跟我聊什么了?难道你改变主意准备做我的契约——”
“并没有。”奥利安果断的打断,将之前点好的饮品放在桌上,“你根本没有去看我介绍的心理医生,显微镜教授。”
劳洛伦萨放松下来,他总是拿这种外表粗犷内心纤细的类型没办法。看啊,有那么多乱七八糟事,此时这位警官大人却还惦记着‘显微镜的心理创伤’。连他都未曾如此关照这个契约者,在‘事件’发生之后只是顺其自然的接收了机体而已。他或有愤怒,有想要报仇让那些家伙悔不当初的想法,但从未想过弥补或者协助显微镜克服心理问题之类。
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活下来的。
等谁救助这种好事,总不会轮到自己。无论是作为孔雀时,还是作为六道骸时都一样。自己所做的绝非救助,仅仅是复仇。
唯有劳洛伦萨不一样,哪怕是短暂又虚假的人生之中,也曾有谁一再的想要救助自己,这样的经历让现在的他难以对奥利安产生敌意。
“非常感谢,我会去看的,只是最近稍微有些时间紧张还没来得及去而已。”
奥利安紧盯着对方,似乎想辨别他是否在说谎。可惜也只是徒劳无功,雾属性的幻术师本身就是谎言,欺骗是他们的生存方式,绝非恶意,只是他们自己也分不清什么是真实罢了。
“回归正题吧,我今天还要去图书馆,劳烦告知您拦住我是想跟我谈什么事呢?”
奥利安停顿片刻,似乎在思索该如何理清关系,用清晰明了的方法阐述。最终,他看着显微镜教授开口。
“显微镜教授,你在系统里登记的伴侣名叫小诸葛,是一名科学家。不久前你们分手了。”
显微镜点头:“没错,这并不是很重要的事吧?”
奥利安看着这个神情平静的人,心中沉重又悲痛。如果自己所推测的是真的,那么……
“但是我看到的那张照片上的人不是小诸葛,你曾经被思维改造过的伴侣。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到,实在变化太大,不仅仅是身形还是容貌。”
奥利安直视对方,不容对方有逃避的可能性。
“那个人是霸王。在抓捕他之后,我才知道他曾被改造过,局里禁止我们追查下去,霸王也很快被释放,没有人会继续深究这件事。”
“但是不包括你对吗,警官?”
显微镜的神态跟姿态都变换了,不像是奥利安所认识的显微镜教授,更像其他的什么人。这个人将左腿搭在右腿上,很感兴趣的看着他。
“我能问下是哪里出了纰漏?本来应该是毫无痕迹,连本人都不记得才对。”
奥利安回答:“是身高,像霸王那个机型的塞伯坦人非常稀少,再加上‘恰巧’也遭遇过脑部改造,完全是没有依据的猜测。也许您觉得这是跟我毫无关系的事,但是我希望知道真相。既然我能抓住霸王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早晚我会查出真相的,而且我希望我能做到内心无愧。”
死心眼。
谁会在意被抓的犯人为什么犯罪?犯罪就是犯罪,怎样的理由都不是能放过犯罪行为的道理。
但是,并不讨厌呢,这个跟彭格列一样的喜欢较真的人。
“那么就让我先声明一下,无论你接下来听到什么都无法作为证言。我不会在任何庭审情况下为此做证,别说是对其他人,哪怕是面对你本人的第二次询问,我都会否认。我们的交谈也禁止录音,或以任何形式传播到他人耳中,即便这样你还是想知道?”
奥利安坚定的点头,他或许早已预料会演变到如此。
他不是在作为警官寻求的证据,而是作为他自己寻求的真相。
劳洛伦萨回想起那段让他自己再次燃起愤怒之火,最终决定有所行动的显微镜的过去。明明,已经是非常遥远的过去之事了,知道真相的时候他却是那般愤怒,恐怕连显微镜都为此惊讶吧?明明只是一个契约者的过去,却被当做了‘自己’而真的愤怒着,自己还真是难以想象的任性。
“先说你的猜测,是的,没错,那是霸王,或者说曾经的霸王。那么档案的记录呢?那个也没错,显微镜的伴侣是小诸葛。分手了也是真的,因为已经是不同的人,就算继续下去也是徒增恼火不是吗?”
奥利安听得有些混乱,突然间,电光火石,他将一切联系在一起。他不可思议的看向显微镜教授,可能吗?竟然能这么做?
“身份……窃取?霸王窃取了小诸葛的身份?怎么可能!!”
塞伯坦人的身份很难遭到篡改或窃取,因为他们的身体上有着编号,这是难以被编造跟伪造的唯一身份证明。每个人的身份记录也跟进编号跟火种特征来记录,完全不可能更换成其他人。身体跟火种,两者都被登记了,两条交叉的线重叠成了一个点,这个点确保了每个人身份的唯一性。
“从始至终就是荒唐又乱来的行为。作为科学家跟民用机型的显微镜,不可能被允许跟一个军用机型——生来就是战士,却违抗形态主义的安排没有去履行职责的违抗者,通过法律途径结成固定关系。”
奥利安声音沉重:“所以,霸王就买了一个身份?那就是小诸葛?”
显微镜用讽刺的口气解释:“并不是。正如你说的,那怎么可能?一个人很难被篡改成另一个人,小诸葛只是一个共犯 。”
不合法的爱侣。
身为科学工作者的显微镜不能跟霸王在一起,但是在察觉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无法分开了。明知霸王是一个对形态主义社会质疑的危险分子,显微镜还是与他在一起了。
唯一知道这件事的是显微镜的好朋友小诸葛,他当然不看好这段关系,但他是显微镜的老朋友了,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但是发生了一件事,把他也卷进来。
“情报泄露了,很多人都知道了显微镜教授有伴侣。如果不立即采取手段,会毁掉显微镜的立足之地。”
显微镜教授是科研人员,理所当然他参与的很多研究也很敏感,注定他的身周人员必将被监控彻查。如果确认显微镜的伴侣是一个跟上层唱反调的危险家伙,那么显微镜的科研人员生涯也算完蛋了,很多研究不能参见,重要成果也会被别人窜取,而且窜取的理所当然——与其烂在一个永远不允许被发表的人手上,不如送给能发表的人,还能给研究所的其他人分一些利益。
你想说,那就别干科学家?
不要说的这么轻巧啊!显微镜,就是一个真正的知识的奴隶。
很多人憎恨形态主义,包括显微镜他自己,但是他无法否认,人人都被自己的变形形态所束缚。显微镜热爱科研,研究是他的全部人生,对他来说,停止研究的自己甚至失去生的意义,他的生命,活着,就是为了研究。
显微镜很痛苦,他不想屈服于偏见,又不想放弃研究。
奥利安的声音苦涩:“所以,就跟小诸葛成为了法定伴侣?”
然其本质是欺骗。
为了让所有人认为显微镜的‘背景干净’,为了继续研究下去,知识的奴隶为了求知牺牲了自我跟爱。做到这个份上,或许你想说他对爱人的感情已经不能算作是爱了,但并不是这样。
他只是为了‘活着’。
对他而言只有研究才算‘活着’。
小诸葛理解,他也是一个科研人员,他只是做了共犯。法律上的伴侣而已,没关系,反正他现在也没什么喜欢的人,帮助朋友一个小忙而已,只是签一个法律文件。
霸王也理解。这是他对抗形态主义,对抗现有秩序所付出的代价之一。永远无法跟所爱之人一起站在光明的地方,仅此而已。他没有这么自私,为了自己的事业也让爱人付出他的事业,他觉得能够理解。
截止到这里,只是有些疯狂的人们,产生有些疯狂的想法,做了点有些疯狂的事而已。完全没有妨碍到他人对吗?只是自私的家伙们任意妄为。
奥利安的声调沉重:“但是,霸王经历了脑部改造。他们改造了他的性格,甚至删除了他的记忆。”
显微镜回答:“我尝试过,记忆能够恢复。但是他无法承受,单单是知道自己曾经有过完全出乎意料的过去,就足够让他疯狂的了。他大喊着删除,全删除掉,那不是我,不是我!”
奥利安甚至可以想象到那时候的情景,疯狂又痛苦的霸王到底是难以接受自己成为残酷的暴徒,还是难以接受自己曾经不是?
显微镜的话没有停止,他继续描述着残酷的情景:“他哭了,他恳求说不要忘记过去的他,他请求小诸葛替他照顾好他所爱的人。他说,那个人已经死了,让死者安眠吧,他说我们要让死者安眠。”
奥利安想说些什么,但是他最终没有开口。
他无法替当事人做出任何决定。
显微镜——看似是显微镜的人继续诉说着:“也许显微镜认为自己也在那时候死了,那个虚荣的自己,不去科研就活不下去的自己,为了求知抛弃了伴侣的自己,连人生跟爱人都是虚伪的自己也跟着一起死了。只不过,追根究底他还是知的奴隶,在没有探究‘我’这一存在为何种奇迹,与‘我’之间的契约带来何种结果,就像追求‘祸’之根源的魔术师一样,他还渴望继续‘生存’下去。”
‘啊……’
‘原来是……这样啊……’
内心之中有个声音如此叹息感慨着。
‘原来还想……活下去。’
只要一息尚存,依然想继续研究下去!哪怕舍弃了过去,舍弃了躯体,舍弃了所爱之人,哪怕成为疯狂的邪道依然还是难以遏制求知欲!
原来如此啊,来自异世的我的神灵。既已为此抛弃一切,我会为了求知继续活下去。【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