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因没有厢房,就在东西墙下各起了一个棚子,棚子里又设有大小两个土灶。 那小的素日里常用,大的连通着火炕,只在冬季时才会启用,取暖做饭两不耽搁。 平时大房二房都是各自开伙,因今儿要给大伯秦翊接风,所以只用了东墙下的灶台。 原本应该是王氏掌勺,但等切好了菜、配好了料,她那屁股就黏在了屋里,任凭杨氏叫了几回,也不肯再挪窝半步。 这老咬虫! 杨氏心下暗恨不已,干脆一股脑塞了好些煤饼进去,眼瞧着火苗子呼呼往外蹿,她解气之余却又忍不住想起了潘又安。 秦家院里堆放的煤饼,还是当初托潘又安买来的便宜货,不想煤饼还没烧完呢,他人就先‘没’了。 “愣怔什么呢?” 正想些有的没的,冷不防身后突然有人提醒道:“赶紧放油啊,那锅都快烧漏了!” 杨氏一个激灵,低头见锅底果然已经红透了,忙加倍的往里倒了两勺菜籽油,又把葱姜大料放了三分之一进去。 这才有空回头骂道:“你这遭瘟鬼,怎得进门连个动静都没有!” “怎么没动静了?是你自个走神没听见!” 来人正是秦显,他探头见案板上摆着好几样荤菜,就咧着嘴笑道:“这都是大哥从庄子里带回来的吧?今儿咱们算是提前过年了!” “瞧你这点儿出息!” 杨氏鄙夷的横了丈夫一眼,看看天色也已经不早了,便问他:“大伯什么时候回来?” “怕还要过一阵子,大老爷今儿忙得很,到现在还没传他问话呢。” 秦显一边说着,就挑帘子进了堂屋客厅,也不知说了什么吉利话,就听王氏笑的杠铃仿佛。 跟自己在一块时,倒不见他有这巧舌头! 杨氏心里不快,便草草把几样菜料理了,十成手艺也只用了六成,然而或许是火大油重的缘故,竟还颇有些色香味俱全的架势。 偏端进屋里之后,秦显和王氏满嘴夸的却只是材料,半点没有提及她的手艺。 眼见丈夫一半心思放在那些山珍海味上,一半心思用来讨好嫂子王氏。 杨氏心下更觉堵得慌,干脆一咬银牙起身道:“我还要去府里上夜,就不等大伯回来了。” “呦~” 王氏一听这话,拿腔拿调的道:“这怎么成?这一大桌子硬菜,平日里可不容易吃上,你怎么也该填补些再走啊。” 说是这么说,她却连抬手拦一下的动作都没有。 秦显看看嫂子、再看看妻子,犹豫着道:“嫂子,要不给她挑几样带上……” 杨氏心下刚升起些暖意,就听秦显继续道:“她吃不吃都无所谓,主要是给你侄女捎些去,这眼见都快过年了,孩子在里边也不知过得怎么样。” “她在里边好着呢,用不着你惦记!” 杨氏当真是火冒三丈,二话不说,挑帘子就冲出了家门。 一路上她气的几次落泪,暗想着等自己换了肥缺,必要风风光光的搬出去,再不受王氏的鸟气! 至于丈夫秦显…… 她咬牙切齿左思右想,却一时没想出该如何是好。 于是只能暂时先把这梁子压在心底,等日后再与他算个总账! 如此想着,她对‘换个肥缺’就愈发的期盼了,错非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真恨不能立刻就把来顺找来摊牌。 但现下杨氏也只能按捺住冲动,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演练着,等见到来顺之后该如何行事。 “那来顺真这么大胆?!” “可不是么,我听说那来顺……” “他怎么敢?!那可是……” 谁知她只是心里念叨,路旁几个仆妇却把‘来顺’二字,直接挂到了嘴上。 前几日因得了腰牌,来顺也曾被这般议论过——不过今儿这话题,显然和腰牌无关。 杨氏略一犹豫,还是按捺不住好奇,上前选了个相熟的妇人,笑问道:“鲍二家的,这府里莫不是又出了什么新鲜事,快说来让我也听听!” 那鲍二家的见是杨氏,就撇下同伴迎上前,故作惊奇的端详着杨氏道:“我倒正想问问你呢,那来顺孙猴子似的,怎就偏生被你给拿住了?” 怎么突然又问起这个来了? 杨氏心下纳闷,却不愿提起这件旧事,于是岔开话题道:“好端端的说这个作甚,你们刚才到底在聊什么?” “自是在说那来顺!” 鲍二媳妇嘴上半点不遮掩,偏东看西瞧制造紧张气氛:“你还不知道吧,他今儿竟在大老爷面前,把邓好时邓管家给告了!” “告了邓管家?为什么?” “还不就是为了锅炉房……” 鲍二家的说到半截,忽的想起了什么,在杨氏肩头一搡,没好气道:“这事儿就是你外甥闹出来的,你倒还好意思问我呢。” 为了锅炉房的事儿? 杨氏心下登时回忆起了司棋那句:反正我不会让事情,就这么不清不白的过去! 难道那小色鬼竟是为了她,才去告发了邓好时?! 她心下惊涛骇浪,一时忘了言语。 鲍二家的却又自说自话起来:“这来顺当真是年轻气盛,别的不学偏学那孙猴子,谁不知邓管家是赖总管的亲信?偏他就敢把这天给捅破,听说还去老太太面前指证了呢!” 这时又有个年轻妇人凑上来,反驳道:“嫂子这消息怕打了些折扣,我听说赖总管早就在老太太面前,说过要彻查锅炉房的——多半是已经和邓好时闹掰了。” “还有这事儿?” 鲍二家的一愣,下意识追问:“你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 “自然是……” 那年轻妇人刚要显摆几句,后面却有个妇人酸溜溜的道:“咱们多姑娘还用专门打听?那‘消息’都是扎着堆儿往她身上爬呢!” “哼~” 多姑娘将水蛇腰一扭,斜着那妇人冷笑道:“爬就爬了,总比那些人憎狗嫌,野驴都不乐意骑的要强!” “你说谁呢!” “谁应就是谁!” “看我不撕烂你这张贱嘴!” “你那窟窿又臭又烂,我倒是省得撕了!” 眼见二人斗鸡也似的头顶头对骂,杨氏和鲍二家的几个,连忙上前把她二人分开。 但也并不拉远,只隔着丈许远任她二人发挥。 旁人都在起哄架样子,杨氏却没这心情。 悄默声脱离了战团,径自来到上夜妇人们聚齐的所在,又推说身体不适,把分派差事的活计都交给旁人。 她自己只一门心思的,盘算着这件事的利弊影响。 旁人不明就里,或许以为赖大和邓好时闹翻了,但那小色鬼应该已经从司棋那里,得知了整件事的真相。 偏他明知道赖大是幕后主使,却还是把这事儿捅到了大老爷和老太太面前。 不得不说,当真是胆大包…… 不! 应该说是色胆包天才对! 但即便是色胆,比起刚猜到些端倪,就抛下青梅竹马仓皇而逃的潘又安,也还是强出了十倍不止。 这两下里一对照,杨氏倒是头回对来顺生出些好感来。 要知道,即便是她有意要拿自己换些好处时,对来顺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甚至还一度萌生出,来顺最好能和潘又安换个皮囊的想法。 现如今能有这等改观,简直都可以称作是奇迹了。 不过…… 来顺刚得了老太太看重,就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赖大,等到赖总管反手一击的时候,怕是连他爹来旺都要遭受池鱼之殃了。 而这个时候,自己再主动与来家扯上干系,岂不是老寿星吃砒霜…… 可要就此放弃讹诈来顺的机会,杨氏却又是百般不甘——林家的路子已经断了,眼下她想要换个肥缺,也只能指望新近得宠的来家了。 即便冒些凶险,也应该…… 可真要是因此,被赖总管视作来家的同党,就算换了肥差又怎能守得住? 但是赖总管也未必会留意这些小事,如果自己能蒙混过关,岂不是白得了好处? 整个晚上,杨氏如同天人交战一般,两个念头来回在脑海中拉扯,直到天亮也没个定论。 浑浑噩噩的交卸了差事。 杨氏再次滞留在了府内,却并没有去轮胎小院堵门,而是在二门鹿顶左近徘徊。 这眼见过了辰时【早上九点她腹中咕咕乱叫,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回家吃点东西,等晚上当值时,打听一下事情的后续发展,再做出最后的抉择。 不想就在这时,却突然听到一个爆炸般的新闻! 病倒两日的刘氏【林之孝家的】突然来了府里,却没去来二门鹿顶内当值,而是径自到了二奶奶的三间倒座小厅。 据说…… 是要认王熙凤做干娘呢! 【原书第二十七回,林红玉得了王熙凤赏识,要认她做干女儿,林红玉却表示,自家母亲就是王熙凤的干女儿。 多姑娘和鲍二媳妇,都是原书中曾与贾琏偷情的妇人。 不过前者明显更风骚,是府里有名的‘活菩萨’;后者则还有几分羞耻心,被揭穿后就羞愤自尽了。 当然,现在应该都还没和贾琏勾搭上。】【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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