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承目光深邃地盯着唐小苔过分灵活的手腕,和运用自如的手术刀,沉声道。
“娘子。”
唐小苔应了声,很好奇这男人竟然还有会犹豫的一天。
他原本定然是想说什么,现在却没有说出口。
顿了顿,慕容承目光更幽深了些,斟酌了片刻,缓缓道,“想不到,娘子世承了秦氏祖上手艺。”
这回轮到唐小苔疑惑,“什么祖上手艺?我外祖父家的?”
慕容承盯着森冷的手术刀锋和均匀丝薄的片肉,英眉蹙起,眼神更是复杂。
唐小苔明白过来,瞪了瞪眼,“我祖父早年生活所迫,就做了行刑手一小阵子,这也和凌迟手法不一样啊!”
自己算是明白过来,敢情慕容承在夸自己凌迟干得好呢。这不是凌迟,是片肉啊!
不过……好像也差不离。
莫非,自己要是在古代活不下去,还能靠着片肉的手艺去做刽子手?呕……
唐小苔正要和慕容承忽悠这吊盐水的导管和针是什么来历,这时候白氏挣扎着醒了。
好巧不巧,罂粟麻药的劲头很快过去,唐二蛋也醒了。
唐二蛋周身被纱布包裹,可怜的像是一只小白粽子。但他这几天早就痛晕过去几十次,已经痛到喊无可喊。
白氏一见到唐二蛋被裹满纱布的创伤脸,悲痛欲绝,一扯嗓子又要哀嚎,连忙被唐小苔制止住。
“七天。白嫂子,七天观察期。要是能渡过七天烧退了,那脸上新移植的皮肉就能活。”
白氏一愣,这才发现唐二蛋原本满是肉芽的烫伤燎泡脸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看起来怪模怪样的白脸。
几块白皮,像是另外加上一般,看起来诡异极了。但好歹,不再是腥红带黑的烫伤疤痕,这让白氏心里松了一口气。
“神仙啊!”白氏哭到说不出话来,“俺儿子当真能好?”
唐小苔不敢把话说满,只能依着古代村里人的信念说,“这阎王要收命,谁又知道呢。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要是七天里不再起烧,那应该是可以渡过难关。往后脸上虽然有点疤痕,但好在二蛋年纪小,长大后能退掉些,肉痕都会恢复。总不会再像怪物一样,受人嘲笑。”
白氏心里感动,她看着唐小苔累到满头大汗的脸,心中更是愧疚到过意不去。
“春苔丫头啊。”白氏叹了口气,她听到唐小苔说“嘲笑”立马想到她平日里是怎么跟着张氏嘲笑二房。
她往日嘲笑唐小苔和二房一家最是出力卖命,一张伶牙俐齿丝毫不落人下风。还有好几回,把秦氏骂哭过。
“春苔丫头!”白氏死死拉住唐小苔是手,“噗通”一下跪拜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咚咚咚!
嘹亮的声音震荡在里屋,余音不绝。
“春苔丫头,往日是俺错了。俺就不该那样奚落你和你爹娘。”白氏声泪俱下,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心高气傲的她,彻底被来势汹汹的悲剧击垮,像是拉扯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唐小苔的手。
“俺给你磕头!”白氏歇斯底里地磕头,还拉着唐小苔风风火火地跑去青瓦宅子,跪在青瓦宅子给秦氏和唐富强磕头。
这可真是把秦氏和唐富强吓坏了。
秦氏哪里见过白氏这般卑微的模样。平日只有白氏心高气傲地呵斥二房,现在白氏亲自登门,二话不说就是跪地,一口一句喊秦氏“二婶婶”“亲婶婶”,可把秦氏吓坏了。
“这是咋回事。”秦氏连忙把白氏扶起来,但白氏就是不起来。
“二婶婶,你就是俺亲婶婶啊。这里是俺这几年攒下来的积蓄。你回头可别给别人去说。连老祖宗都不晓得俺背地里做些小营生。”
“还有这块玉,这是俺嫁妆里带来的物事。是俺最值钱的宝贝了。二婶婶你拿去,你家春苔可是救了俺的命根子啊。”
“二叔,知道您最爱抽水烟。这根烟筒是俺汉子的,他也不知道死哪儿去,您就用着。俺也没啥孝敬您,这根烟筒还是从中原捎来的,名贵着哩。您抽着,尽管用,烟草不够和俺说,俺去摘。”
秦氏和唐富强惊愕到傻眼,纷纷不明白一向不给青瓦宅子好脸色的白氏,今日是怎么了。
“嘭——”
白氏一把扯过大儿子的后脖子,挥起大扫帚就给青瓦前院扫雪,歇斯底里一般扫雪,嘴里嘀嘀咕咕,“以后二叔,二婶婶你们有啥要帮忙的尽管和俺说。啥地里的活,俺都去帮忙给你们干。俺家大娃儿大了,也能干活了。你们有啥不方便的尽管使唤他去!”
白氏快人快语,过去嘲讽二房有多狠,如今就有多谦卑。她对唐小苔感激涕零,更是爱憎分明。黑色和白色中间,没有一道灰色界限。
她承诺会对二房一家好,那定然是掏心掏肺的好。
唐小苔连忙止住白氏发疯般的挥扫帚动作,平静劝道,“白嫂子,知道你感激。但现在二蛋还需要你照顾。捱过这七天,他就算平稳了。往后脸上疤痕慢慢褪下,也能娶媳妇儿,也能过普通日子。只是以后大冬天可别先放滚烫的开水了。”
白氏一听又要哭,双膝一软就要跪下,连连匍匐称是,“春苔丫头。你真是俺命中的贵人。俺是不晓得你咋治病的,但俺看你用药比那些赤脚郎中都要放心。老神仙说的是,你就是俺们唐家的福星啊!你说老祖宗怎么就那么不长眼,咋就把你这福星给赶跑了?”
赶来瞧热闹的嫂子张氏走到青瓦宅子门口。
张氏刚要习惯性的出言讥讽唐小苔,冷不防被愤怒的白氏挥扫帚赶跑。
“姓白的!你这个疯婆娘,发什么神经!”
白氏连连追击她,破口大骂,“好你个不要脸的娼妇!俺求你帮忙找郎中时候你跑哪儿去了?现在人跑出来还敢对俺救命恩人不客气?俺打,俺打死你!”
白氏战力真不是盖的,可谓是大房媳妇里的佼佼者。很快张氏连滚带爬被打得满地找牙,吓得再也不敢靠近青瓦宅子。
张氏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她一个下午没过来,这唐家和青瓦宅子就变天了呢。连往日和她沆瀣一气的小姐妹都转头倒戈青瓦宅子,打得她连个屁都不敢放出来。
七日后。
唐小苔秉着承诺去唐家宅子又看了看唐二蛋。
唐二蛋恢复的很好,白氏也按照自己嘱咐的每天勤换洗双氧水纱布,更是用消炎水给唐二蛋的全身和面部清洁消炎。
没有严重感染,烧起了两天也缓缓退下,唐二蛋这孩子真是身体底子不错。
白氏也拜了又拜,连连称谢,还要掏出压箱底的嫁妆宝贝给唐小苔送来。
唐小苔哪里还敢要白氏的嫁妆。白氏向来是个爱憎分明也容易歇斯底里的人,只要她不去找娘和爹的麻烦,不再连着唐家老祖宗和张氏说闲话,自己就觉得跑一趟值得。
医者救人命,本就是入专业前的宣誓誓言。
与此同时。
后院里搓麻将的蒋氏开始絮絮叨叨。
“你说这春苔丫头,莫不是个有心眼的。她咋就这么巧,在二蛋被烫伤的那天来了哩?许是她放的开水?”
三房媳妇孙氏搓着麻将,冷哼道,“放屁。开水就是白妯娌自己放的。”
大房媳妇蒋氏搓麻将起劲,双手一推,惊喜喊道,“糊了!”
四个妇人叽叽喳喳乐呵起来,有人欢喜有人失望,突然猪圈边传来声奶娃子的尖叫。
三房媳妇孙氏一听,不对劲,“蒋妯娌,是不是你娃子在哭。”
大房媳蒋氏摸麻将牌正得劲,大大咧咧道,“哭就哭几嗓子呗,哪家娃子不哭。”顿了顿她话锋一转,继续泼唐小苔黑水。
“你们说,这春苔也奇怪。她一分家出去日子都过得红火起来了,你们说,她莫不是有什么门路,什么不可告人的路子?”
蒋氏眼珠子一转,暗戳戳引领话头,开始嚼舌根。她是大房三媳妇,平日也爱跟着张氏一起挑唆奚落二房。现在白氏倒戈投靠了二房,这让她也觉得势单力薄,孤军奋战起来。整个唐家,似乎只有老祖宗,她和张氏不待见唐小苔,其余小媳妇,都乖乖向着唐小苔,恨不得投靠青瓦宅子。
如今搓麻将之际,正是个好机会。
蒋氏准备好好发挥舌灿莲花的嘴皮子功夫,狠狠在三房媳妇儿们面前,给唐小苔泼黑水。
然而。
一轮自摸下来,蒋氏麻将的赢面越来越大。但同时,猪圈里奶娃娃的哭嚎声也越来越撕心裂肺。
“嗷嗷嗷嗷嗷嗷——”
三房媳妇孙氏越听越不对,惊道,“妯娌,你快去猪圈那瞧瞧,你儿子哭得厉害,许是碰上什么事。”
但蒋氏依旧沉浸在麻将的赢面中,喜不自胜,“胡说胡说,娃子哭就哭呗,能有啥事儿。估摸就是摔一跤爬起来就好。”
但哭声越来越大,隐隐有着虚弱的渐弱声。
蒋氏正要碰,惊喜地一脚踩在后院石凳上,手舞足蹈好一阵狂喜。
“赢了赢了!这把绝对是俺赢了!”
“糊了!糊了啊!”
就在后院麻将桌里欢呼声一片的时候,唐小苔听着不对,拉着白氏就往猪圈方向赶。
整个唐家宅子都觉得哭声不对劲。
老祖宗邹氏更是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赶向猪圈。
众人一赶到猪圈,惊得纷纷难以置信,吓到浑身僵硬。【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