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苔感动地蹲在一边,看着慕容承手脚麻利地砌砖造炕洞,感动到眼睛眨也不眨。
他动作也太快了,自己造了一个热炕花了足足大半天时间,他一连造了两个,还比自己用时快。
真是长工本工啊。
唐小苔这样想着,眼神也更晶亮了些。
慕容承被过分热情的目光直勾勾盯住,下意识抬起眼,对上唐小苔晶晶亮的明眸。
“夫君!”唐小苔笑得灿烂,比了个“厉害”的手势。
慕容承一愣,极具洞悉力的漆眸像是能窥视到她内心的吐槽一般,沉下脸不悦道,“为夫不是长工。”
唐小苔,“……”得,没说出口也能被猜中。
炕头生火暖起,整个青瓦大宅子暖烘烘的,舒服极了。
秦氏坐在热炕头上,左看右看都担忧,“春苔丫头啊,这东西要不要紧?会不会烧起来?”
唐小苔笑道,“放心娘,我刚才在炕洞里添上柴草,麦衣了,不会太旺的。要是能有晒干的牛羊粪便一起烧就更好。”
周围一片安静。
唐富强一愣,豆子春芽都缩了缩脖子,好像已经闻到牛羊粪便的臭味。
“牛羊晒干的屎?”唐富强眯起老眼,以为他听错了。
唐小苔肯定道,“北方都是那样烧的,是夫君。”
慕容承不可置否。
他可不知道北方还有热炕这个物事。不过……既然这热炕的主意不错,回头他可以命人传到北方。
唐小苔还不知道自己的随心一举,竟然将不存在的热炕从南传到了北方,最后会在北方被广泛运用到挨家挨户。
热炕竟然就是这样来的?
白天过去,夜里越发寒冷起来。
这时候,秦氏和唐富强才彻底接受热炕。
唐小苔探头去后屋瞧了瞧,发现原来嫌弃炕头的老爹,正舒坦地躺在热炕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老寒腿,还自在地哼起小调来。
秦氏和春芽窝在炕头边缝绣样。
虎子缠着豆子在炕上滚来滚去的戏耍。
这当真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在大冬天里舒坦到没边了。
突然。
唐小苔探头亲热地喊了声,“阿爹!”
唐富强被吓了一跳,整个人一抖,连忙抖了个机灵从热炕上翻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捣鼓地上的麦秸秆,“做啥子,咋咋呼呼的, 都成家的姑娘了,还没一点稳重!”
唐小苔将唐富强闪烁的眼神瞧了个一清二楚。他越想遮掩,越是慌乱,一只补丁袜子还落在热炕上。
“爹。”唐小苔笑呵呵地走到热炕边,把袜子递过去,“爹的袜子还长翅膀能飞了,从地上跑到炕上去了。”
秦氏和春芽掩着口呵呵笑。
豆子和虎子也大笑到乐不可支。
被媳妇和娃子看笑话,让唐富强更是臊到没脸,狠狠唾了口,“臭丫头!寻你阿爸逗闷子?女婿呢。”他扯嗓子就嚎,“阿承!阿承!赶紧把你媳妇儿领走!”
唐富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更是让一屋子人笑起来,唐小苔干脆挤在热炕上窝在秦氏肩头笑。
慕容承推门刚进来,看见的便是一家子和乐融融的模样。
他身处帝王家,向来不敢奢求皇族亲情。他处心积虑的只有国事,战事,以及朝堂局势。曾经,他幻想过假使母后还在世,他是否能像百姓般享受母亲关怀,但终是……不可能。
他的母妃,一生下他,便被帝后唤走。听奶嬷嬷说,他母后死的蹊跷,他更是由皇太妃力保才能活下来。帝后容不得后宫子嗣兴旺,更容不得有妃生子。但奇怪的是,自从他以二皇子的身份降世后,后宫妃子便如雨后春笋般接二连三给皇族开枝散叶。
以皇太妃的话说,有他在,帝后目光都放在如何诱唤他离开乾清宫。但奈何皇太妃护得紧,他又早慧,这才没让帝后得手。结果,帝后一不留神,倒是让更多后宫嫔妃连连生子,帝后气闷郁郁得病而终。
先皇也是个痴情种,他两岁便和帝后相识,青梅竹马,相爱许诺白首。在帝后亡故后七日,先皇竟然也跟着去了,令世人唏嘘。
但他不觉得有何可唏嘘,甚至,他怀疑先皇死于新帝之手。
“夫君。”唐小苔窝在炕上,倚在秦氏肩头,亲亲热热地朝慕容承招手,唤道,“夫君,你过来一起挤一挤。炕头要人多才更暖和,舒服的很呢。”
慕容承被轻脆的声音一唤,神情一凛,恍若隔世。
相比农家的和乐融融,他过去的皇宫就像一个冰凉巨大的囚室。他在和唐小苔过日子的这大半年里,发现竟然眼中都是她。他试图回忆过去没遇见唐小苔时,他是怎么生活,但细细想来,除了日复一日吃紧的战事,和无边炮火铁骑,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感受过春天温暖的人,便会恐惧冬天的寒冷。
那一刻,他竟然想要搂住唐小苔,再也不离开。
她想一轮阳光,将他冬日干涸的大地照耀,给他投来明媚的亮光。
“夫君,你想什么呢,赶紧上来啊。”唐小苔笑呵呵道,“不会是难为情了。娘,你女婿难为情了,我还是回里屋疼他去,里屋也有个炕头。夫君脸面薄的很。”
秦氏啐道,“大丫头就是嘴贫,女孩子家也不害臊,什么疼呀宠呀的。”
唐小苔笑起来,“娘,谁说只能汉子宠媳妇的,媳妇也能宠汉子啊。我就是宠夫。”
秦氏连连啐了两口,这才笑着看唐小苔领着慕容承回了里屋。
等两人走了,唐富强还探头往门外瞧,担忧道,“孩儿他娘,你说春苔丫头这性子像谁?也不像俺啊,硬的和村头公子哥一样。”
秦氏白了他一眼,“还能像谁,自然像俺,俺不是宠了你一辈子么。”
突然的甜话,让唐富强臊红了脸,眼神闪烁地扫了眼还在炕上的豆子春芽和虎子,连连挥手道,“别胡说!胡说!孩子们瞧着哩!”
春芽朗声道,“俺以后也要学阿姊宠夫!阿姊和俺说过梁山伯祝英台的故事,还说过花木兰从军的故事。俺以后要做祝英台还要做花木兰,考个文武状元,再宠个榜眼小公子!”
秦氏吓得连忙捂住她的嘴,唐富强更是吹胡子瞪眼气到一口气堵在嗓子口。
“臭丫头!说什么胡话!都是谁教你学的。你个女娃子还考文武状元?还要拐榜眼?说出去都丢人,异想天开!”
春芽噘嘴哼了一声,不满道,“阿姊教俺的,俺就是要娶榜眼,俺觉得榜眼这两个字好听。”
豆子抚上她的小额头笑道,“俺以后才要做武状元。俺在朝里做了大将军做大官,然后就能给春芽说亲事。到时候春芽就是将军府大将军的妹子,只有她挑郎君,没有郎君可以挑挑拣拣她!”
春芽害羞地埋头。
气得唐富强扯着嗓门大喊,“豆子你这娃儿,又是谁教你说的混账话!就你还做大将军?好好种田吃饱肚子去才是正经事!”
秦氏也连连劝,“咱们庄户人家,种地最是要紧。这一百亩地可是宝贝啊,你们都别想这想那的,那些都不靠谱,还是耕着地吃地里长出的庄稼,这日子过得最舒坦。”
豆子和春芽早就神思游荡出去,开始神往以后大将军和考文武状元的日子,神采飞扬。
突然。
虎子奶声奶气说了句,“俺啥也不想,俺就要阿花姐。俺要娶阿花做媳妇儿,天天搂在炕上睡。”
瞬间,唐富强和秦氏险些气到昏厥过去。
秦氏难以置信地连连嘀咕,“阿花可是里正老爷最宠爱的小闺女啊。里正老爷是官爷,咱们只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哪里高攀得上。别的不说,光这礼金……”她为难地看了眼唐富强。
唐富强一想到村里动辄几十两的礼金,也觉得肩上一沉,后背弓得更厉害些,像是一座大山般压在肩头抬不起来。
秦氏小声道,“今年,村里礼金听王家婶娘说,普通人家的姑娘是三十两。”
三十两。
激得唐富强一跳,“这么贵!”
秦氏也叹了口气,“三十两,普通庄户人家一年收成也就二两。这三十两,可得不吃不喝攒上十五年,何况咱家还有……”她看了看豆子。
家里有两个儿子需要礼金讨媳妇,何况还有个眼高于顶的虎子,竟然瞧中里正老爷的幺女,当真是担子千钧重。
春芽冷不防抖了抖。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地盯着秦氏看,眼色小心翼翼。
她在唐家可是被奶奶邹氏卖给人牙婆子过,还是被唐小苔拼命救下的。
秦氏看见春芽,被她受惊的目光刺痛,连忙搂着她安抚道,“想啥呢二丫头,娘再缺钱也不会做出卖闺女的混账事儿。有娘在,不用你姐出力,也不用你受委屈,娘能把你们四个生出来,就能风风光光地把你们嫁出去,给你们讨媳妇儿。”
春芽怯生生道,“娘会问阿姊要钱给豆子哥和虎子讨媳妇么。”
村里不少妇人都是这样干的,把能干的闺女和女婿喊回家,意思他们帮衬点,这一家子的难关就度过去了。
更有村里人,把几个儿子的担子都压在嫁出去的大女儿身上,让大女儿在婆家和娘家当中来回受气,两面不是人。【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