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阿蒂尔·兰波的心情剧烈起伏。
彩画集隐隐失控。
金色的光芒在空气中闪现, 亚空间在主人失控的情绪中宛如金色的海浪,一阵阵扭曲。突然,亚空间凭空撕裂出一个口子, 里面堆放的尸体全部掉了出来,砸落在阿蒂尔·兰波的书房里, 死亡的腐臭味道散发出来。
可想而知,那是多么的难闻。
一具具人类的尸体堆积在他的身边,阿蒂尔·兰波站在尸体之间满脸麻木。他想要克制心情,大脑在轻微晕眩,无法宣泄内心的恐惧和绝望。
什么才是真实, 什么才是虚假?记忆已经无从佐证。
好乱啊。
记忆在扭曲,编织出他渴望的谎言。
他快要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人生三十年, 他以为自己是清醒的人, 脚踏实地地生活, 马上就可以回归祖国了。谁知道真相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他的爱情是偷来的,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
法国的异能谍报员、超越者、爱国的有为青年?都不是。
他就是一个自以为幸福的男人。
阿蒂尔·兰波把尸体勉强收入了“彩画集”里, 踉跄地走出书房, 冷汗打湿了他的衬衣, 下楼梯的时候他需要借住扶手, 不然可能看不清台阶。
有什么东西模糊了他的双眼, 雾蒙蒙的,半晌, 泪水固执得不肯落下。
这个时候他需要东西扑灭内心焚烧的幽冷白焰。
也许是一杯酒?
哈。
好冷啊,酒水可以温暖身体和人心。
下午六点半,港口黑手党名下的一家人气很旺的“普罗旺斯”酒, 也是全横滨市唯一会调制优质苦艾酒的酒。属于夜晚狂嗨的时间将要到来,可是音乐却没有太过劲爆,而是改成了舒缓的轻音乐,导致前来的客人们有一些扫兴,以为酒改了调调。
经营酒的经理倒是想要恢复正常情况,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对调酒师小声地说道:“降低纯度,不要给他喝太烈的酒。”
随后,经理迅速把事情上报给酒背后的港口黑手党成员。
公关官得到消息,说是他的上司在酒一个人喝酒,没有回家,对方喝得是特别调制后容易致幻的苦艾酒,纯度比较高,体质不够强的人可能几杯就被放倒,那中东西向来不是黑手党可以随便饮用的。
“下次再聚会,我去找兰堂先生。”
公关官和朋友们打了一声招呼,情商很高的赶去了“普罗旺斯”酒。
普通属下自然不用插手干部的事情。
他是对方的直属部下,将来会继承对方在港口黑手党的人脉关系,要是连自己将要离职的上司都要保持疏远和客套,那真是不太会做人。
公关官保持得体的笑容走进酒,明星的容貌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好在酒里混久的人听说这里是港口黑手党的产业,倒也不敢过分的惊呼。
貌美的青年忽略那些酒色之徒,第一眼找到了喝酒上司。
长卷发的法国人坐在单独一人的卡座那里,无人敢打扰,不仅是因为侍者的警告,也是因为对方太“怪异”了!这个没有穿黑西装,仅仅是一身修身风衣的男人待在暖风口,身体时不时打着寒颤,对方把酒杯送到嘴边,嘴唇冻得能听见牙齿碰撞的声音,深刻而俊美的五官上压抑着极端的情绪。
那份情绪仿佛被点燃就会爆发出恐怖的力量。
是杀意吗?
不是。
是恨意吗?
不是。
汇聚在港口黑手党首领情人眉宇的……是无尽的压抑和苦涩。
公关官头皮一紧,猜测八成是感情问题,这要是普通人之间的感情矛盾,自己倒是能去调解一二,港口黑手党底层成员的一项工作就是调解矛盾,但是涉及麻生首领的家事,谁敢插手啊!
他端过调酒师调好的苦艾酒,拒绝了侍者的服务,自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苦艾酒放到摆满了空杯子的阿蒂尔·兰波的桌子上。
“兰堂先生,需要我让无关紧要的人离开吗?”
“嗯。”
阿蒂尔·兰波的精神恍惚,声音暗哑,周身好似处于另一个世界的通灵者气质拒绝着别人的靠近,极大的拉开了与寻常人的距离。
如果有人认为他好欺负的话,肯定会付出血的代价。
公关官不多语,转身去安排酒在今天晚上停止对外营业,不少上完白班后来酒休息的组织成员见到独自喝酒的兰堂,早就老老实实地离开了。港口黑手党的铁血远不如从前,但是五大干部一个比一个是狠角色,其中兰堂最为低调,却也深不可测,唯有兰堂派系的人才敢在对方伤心的时候靠近。
在公关官亲手为酒大门挂上停止营业的牌子的时候,他用观察兰堂的眼角余光看到对方拿出了手机,似乎在联系港口黑手党首领。
“秋也,不用再等了,来酒找我。”
“我有话想问你。”
阿蒂尔·兰波没有说是哪家酒,自顾自地说完后挂断了电话。
他是最了解麻生秋也的本领的人,麻生秋也对横滨市的掌控力没有这么弱,从他当着太宰治的面离开港口黑手党本部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瞒不过爱人,对方肯定能从他的反应中分析出某些事。
他喝下一杯酒的动作过于急促,捂住嘴,难受得咳嗽了起来。
身体微微抖动。
瑟缩而悲伤的法国人意外的有一些可怜。
别墅里,麻生秋也看着手机被挂断的通话,捡起了地上的诗歌集和画像,放回原地,同时把自己在本部折的最好看的一朵纸玫瑰放到桌子上,就像是生怕对方会看不见一样,永远想把爱情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这是他倾尽所有热情的爱,想要一直绽放,想要长盛不衰地养在家里。
他明知道兰堂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温柔地回答:“好。”
——你说的,我统统都会答应。
——除了你想离开我。
公关官看到麻生秋也一个人从外面的人行道走来,没有带保镖,顿时对传说中没有异能力的首领大人佩服起来。谁说麻生秋也弱了,这份敢于一个人行走在外面的胆量就已经完美符合神奈川□□老大的气势。
黑大衣披在肩膀上,麻生秋也穿着整齐的西装三件套,黑色与白色形成简单而优雅的色彩碰撞,衣领处挂着一条猩红的围巾。他从来不是浮夸表现的人,而前任首领赠予的围巾,为他的内敛撕开了一角的锋芒。
他来赴约。
一场与爱人摊牌的约会。
他用没有戴手套的手推开酒的门之前,公关官为他开门了。
在部下和部分酒人员的敬畏目光下,他走向了兰堂,步履不疾不徐,落座在了对方的对面,阻拦了阿蒂尔·兰波继续喝酒的手。
“别喝了。”
阿蒂尔·兰波看到他的第一秒就红了眼眶。
麻生秋也甚至以为兰堂会抱住自己,可惜没有,阿蒂尔·兰波的失态很短暂,那双湿润的金绿色眸子褪去感情,恢复了冷静之色。
“我以为喝酒可以暖身体。”阿蒂尔·兰波嘶着气回答,“我现在好冷,好想被你拥抱在怀里,可是我发现那样太软弱了,我想要坚强一回,做回那个可以面对任何事情都不会慌乱的自己。”
麻生秋也说道:“我能够理解。”
阿蒂尔·兰波绷紧的神经得到安抚,喉咙里发出混杂咳嗽的笑声:“那太好了,你总是会理解我,比我还要理解我。”
麻生秋也以为自己不会害怕的,然而一阵心惊肉跳。
直到面对,人才会知道自己有多畏惧被人知道真实的自己。
他不是完美的。
他给予的爱情有着刺眼的瑕疵。
他却欺骗这个人,说我绝对不会骗你,说我是你的恋人,说我们曾经三个月的交往是多么的水到渠成、心灵之间碰撞出爱的火花。
除了我爱你,其他全是假的。
阿蒂尔·兰波深邃的眸子凝视着麻生秋也表皮下的“内在”,他原本在爱情下谅解了对方的欺骗,爱情不需要三个月那么久。可是他发现比起欺骗,另一件事如鲠在喉——横滨租界爆炸是他与搭档发生矛盾,错误读取中也君引起的,他和保罗在这件事上皆有责任,他们可能害死了真正的诗人兰波。
他在喝酒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麻生秋也不明原因的厌恶保罗·魏尔伦,起初他认为是爱人怀疑搭档背弃了自己,如今他觉得有了更恐怖的解释。
秋也是不是在恨保罗?
老师说秋也的恶之花扭曲,精神危险,会不会是跟自己一样自欺欺人?
秋也知道自己救错人,爱错人,迟迟不肯清醒过来……
没有人比阿蒂尔·兰波更明白记忆是能被愚弄的,他不想从波德莱尔老师那里得到残忍的真相,只想听对方的亲口说出答案。
阿蒂尔·兰波为他们找到一个很好的切入点,想要尽量轻松地开口。
可是法国人的表情出卖了他。
那是悲恸的。
麻生秋也的心在颤抖,不比对方畏寒带来的颤抖少,听见对方问道:“秋也,老师把我的东西都还给我了,你觉得我戴黑帽子好看吗?”
麻生秋也记忆中兰堂没有戴过黑帽子出门,只在家里试戴过。
“好看。”
“一九九七年的一月三十日,那个比今天温度更低的季节,外面下着小雪,我从计程车下来后,有戴着黑帽子见过你吗?”
“……”
“回答我。”
“……没有,你只戴了耳罩。”
麻生秋也艰难地说了实话。
“是啊,怕冷的我戴了保暖的耳罩,没有办法再戴黑帽子。”
阿蒂尔·兰波抚摸自己最喜欢的毛绒耳罩,用缥缈的语气说道:“横滨租界爆炸之后,你救了我,我的身边有一顶黑帽子,黑帽子上绣了我的名字,让你发现它是我的贴身物品,然后用来唤醒我对名字的记忆……”
“你好聪明,这份为人处世的聪明远远胜过了旁人。”
“我就这么一步步被你的爱情虏获了。”
“我们同居,相恋,结婚,你许诺我一辈子的白头偕老,生死与共,我是那么的幸福,假如这些是真的该多好……”
“我最后一次问你。”
“你爱的是我的灵魂,还是这个人……眷恋你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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