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摆明了不把皇帝的旨意当回事。 钱进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忠君的情节,哪怕很清楚四皇子如此费尽心思搞掉沈家掌控整个锦东绝不会只是想当一个孝顺儿子这么简单,不过,既然跳了这个坑,那水再浑也只能继续趟下去了。 再说,如今的皇帝陛下…… 不可说,不可说。 钱进丢开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专心致志地忙活自己的活计,如今三州整合,他这个幽州州府可不能被闾州那个谁给比下去了! 至于宁州州府…… 殷承祉也在犹豫着这个问题,原来的宁州州府虽然还没撤下,但基本处于软禁状态,别说处理公务了,便是行动自由都没有,先不管他到底能力如何,单单是他是安氏的人,就不可能让他继续在宁州州府的位置上待下去。 可换谁? 锦东向来便是朝中官员嫌弃之地,能来的要么背后的靠山另有目的,要么便是没有靠山,那些有抱负的有识之士寒窗苦读十数年,自然想在一个好地方施展抱负。 锦东不算是极为贫瘠之地,可这十年间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皇帝不待见锦东。 贫瘠可以接受,吃苦头也可以,但不被皇帝待见那是万万不能的。 十数年寒窗苦读、几经科考艰辛,怎么会不想在官场上一展抱负?那些一心只为百姓谋福的不是没有,可也绝对不会多,这绝对不会多当中又有多少在锦东? 殷承祉不必去也知道少之后少。 宁州被沈家掌控日久,要彻底摆脱沈家的控制,上上下下都得换。 若没有皇帝的这道旨意,他倒是可以在收拢了宁州军之后开始大刀阔斧地清洗,可如今…… 安家会保沈家自然是为了对付他,可他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昏庸到了这个地步! 除掉了崔家之后,下一个目的便是他吗? 父皇,当日你将我摆上坐镇锦东这个位子上,到底是朝堂派别争斗的结果,还是你恨不得将留着崔家血脉的所有人包括你的儿子都一一铲除干净? 你让大皇兄去西北,单单只是因为安氏的怂恿吗? 殷承祉有很多的问题,这些问题在心底化为了一只只的猛兽,在绝望地地嘶吼着拼命地做着困兽之争,但却没有任何一个宣之于口。 不能。 更是没有必要。 因为没有意义。 “小球,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圆球在角落里自个儿蹦跶,见本来在一大堆几乎可以埋了他的公文里头苦哈哈地干活的娃娃突然来了这一句,愣在半空一下,然后赶紧启动扫描程序,确定他情绪没有异常波动之后,才飞过去,“怎么了怎么了?有事情处理不了?来,说来听听。” “没有。”殷承祉摇头。 圆球就不明白了,“那你喊主人做什么?” “下雪了。”殷承祉盯着它,说道。 圆球更不明白了,下雪跟他问主人有什么联系?“主人不怕冷。” 殷承祉盯着它再道:“快过年了!” “主人又不过年。”圆球咯吱咯吱变成机械鸟,拍着小翅膀自个儿玩,说出来的话却是老气横秋的,“小娃娃你长大了也不能总想着玩儿知道吗?” “师父都走了那么久了……” 圆球要是还听不出他话里的幽怨那就不配当宇宙第一超级人工智能了,团成球砸了过去,“想什么呢?!脑袋坏掉了吗?主人这么累死累活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还埋怨?!小白眼狼当上瘾了?” 殷承祉揉了揉被砸疼了的脑仁,“你就不担心师父?” “主人厉害着呢,有什么好担心的?”圆球是一点也不担心,这世上能让它主人不安全的东西还没出生呢!“我主人天下第一宇宙无敌……” 拍马屁拍的溜的很。 殷承祉幽幽地说:“你就不怕师父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师父本来就不喜欢吃,要是吃食还不好更不会吃了,还有,出门在外的哪里能好好休息?师父厉害就不用休息了?圆球,你可不能那么没良心。” “我本来就没良心!”圆球满口你傻了的语气,“本球大人就是台机器。” “机器是什么?” “就是……”圆球没答下去,猛然觉得这臭娃娃就是干活干的要发疯了逗着它玩儿好放松放松,“好啊,逗我玩儿是不是?” “我想师父了。”殷承祉却道,没有幽怨,只有想念。 圆球:“……” 他多大了? 十五了吧? 十五…… 按照之前所在的时空,十五岁好像也还是个孩子……那……行吧行吧,小娃娃还是未成年,干活干累了找大人撒撒娇也是应该的,嗯,应该的,就不要跟一个小娃娃计较了。 “那就想吧,好好想,想怎么想就怎么想,等主人回来我不会向主人告状就是了。” 殷承祉:“……”脸有些瘫了。 圆球大人恩准了小娃娃能想主人之后又溜一边去自己玩儿了。 “小球——” “干嘛?”圆球大人一点儿也不理解四皇子的心思。 殷承祉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想师父回来过年。” “啊?”圆球又没得玩了,“要主人回来过年?” “过年本来就该一家人在一起的。”殷承祉继续循循诱导,“怎么能让师父一个人在外面一个人过年?” “主人又带人去。” 殷承祉第一次觉得它真的就是个球,“我不管了,我就是要师父回来过年!我就是要师父回来!” 圆球错愕地看着耍赖的娃娃,“你……你……” “不行吗?”殷承祉一脸任性。 圆球又担心地扫描了他一次,也没发现什么太过异常的情绪,难道真的是因为小孩子被压榨久了……不不,谁压榨他了?这本来就是他的活好不好?之前不是乐呵呵地干的很起劲的吗?怎么一下子又作妖了?“那我可不知道!得主人才知道!你别盯着我,别以为我没眼睛就瞧不见了,我告诉你,小孩子撒撒娇就成了,可别太过分了,主人这是为了谁?”它觉得还是不能太惯着他了,“别作妖,主人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赶紧干活,早点干完了早点睡觉,主人叮嘱过让你作息要正常的!” 殷承祉的希望落空了,也不是真的不懂事要闹,只是觉得如今他心里头像是养了一头野兽,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让它跑出来…… 师父,徒儿真的怕。 圆球无法理解殷承祉此时此刻的心情,哪怕再智能再精细的扫描也无法完全复原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不过看见小娃娃垂头丧气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安慰了一句,“主人出去也已经够长时间了,该干的事情想来也差不多,应该也快回来吧?” “你能联系到师父?”殷承祉眼瞳一亮。 圆球道:“哪里能?这里连跟电线都没有更别说网络了!” 殷承祉不懂它说的那些名词,但却明白他的意思,“哦。” “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要是主人回来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反正主人应该差不多回来了,赶紧把你的活干完!” 殷承祉笑了笑,“也是,都那么久了,师父怎么会不想回家呢?再说了,我们都两年没在一起过年了……”不,好像三年了吧?“师父会回来的!” 圆球听他说的这么肯定,想着万一主人回不来可别哭了,正想多说两句让他别那么死心眼,可还没说人家就已经又埋头苦干了。 行吧。 反正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 自从崔皇后出事之后,淑妃宫便一日不如一日了,但到底还是有些体面的,可自从皇帝下旨命二皇子去南边平乱之后,淑妃宫便不是冷宫胜似冷宫。 儿子要去送死,淑妃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可圣旨还没下,安皇后便撕破脸将淑妃宫给封了,她身边的亲信一个个的在她面前被打死。 在后宫浸淫多年,淑妃自然不会被这样的事情吓到,可安皇后并不是要吓她,而是真的要将她们母子置之死地!这么多年了,她到底还是动手了!而到头来淑妃才发现自己先前是多么的愚蠢!这个女人的恶毒远远超乎她的想象!更是低看了她在后宫的势力! 一夜之间,她成了阶下囚。 而第二日,那个女人更是亲自来告诉他皇帝要让她儿子去南边送死! 淑妃愤怒、憎恨,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喝她的血,可最终她连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已经十天了! 整整十天! 一天一个发馊的馒头和一碗清水,再也没有任何能维持人生命的东西进入过淑妃宫! 偌大的淑妃宫成了比冷宫还可怕的存在! 又到了夜晚了,一日又要过去了,淑妃将破碗里的半只馒头拿起,塞进了嘴里,寒冬腊月竟然还能找到馊的馒头,可真难为他们了! 想要她死? 休想! 哪怕让她吃潲水她也会吃下去! 她会活的好好的将安氏那个贱人一刀一刀剐了,她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嘭。 忽然一声响动传来。 已经十分虚弱的淑妃被惊跌坐在了冰冷的地上,抬头便看见了一个人影,宫里没有点灯,安氏那个贱人连一丝的烛火都不给她,是谁?安氏那个贱人派来的?来要她命的?淑妃扔了手里的馒头,伸手探入怀中握紧了那把剪刀,只要人一靠近她便扑上去先下手为强! “皇帝被安氏以秘法控制,已丧失神智。”黑暗中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嗓音。 淑妃一怔。 “三个月后,将消息散播出去。”声音继续传来,“命各地驻军入京勤王,诛安氏,救皇帝。” 淑妃睁大了眼睛,外面透进来的月光并不足以让她看清楚来人的容貌,但依稀可见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那声音也是女的,只是……“你……你是谁?!” “记住了。”来人并未回答,而是强调道,“三个月后。”话落,人影便飘然而去了。 “你……你等等——”淑妃追了出去,只是却连影子都看不到了,除了肆虐的寒风之外,什么都没有!她大口大口地呼着气,温热的呼吸撞上了冷寒的空气,形成了大片大片的水雾,让她的视线更加的不清晰,她冷冷地站了许久,便是连寒冷都觉察不到了,直到屋檐上的冰块断裂坠落在地,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她方才猛然惊醒过来,转过身踉跄地跑到了那黑乎乎的一团前,扑倒在地伸手摸索。 是一个包袱! 很大的一个包袱! 她双手颤抖,“不是……不是幻觉……是……是真的……”她颤了好一会儿才查看那包袱的东西,摸索了两下,又想起了什么似得,赶紧将包袱裹起来踉跄地跑进了寝室,将寝室的门死死地关起来又推了桌椅挡住,然后才继续在黑暗中摸索,“这是……”又继续摸索,好半晌后手里拿着两个东西,又过许久,黑暗中生出了一抹亮光,亮光慢慢地驱散了寝室里的黑暗,然而很快,亮光又被灭了。 火折子和蜡烛! 淑妃的心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过了许久,她方才冷静下来,起身仔细聆听了四周的动静,确定没有任何异常响动之后,才拖着包袱又进来内室,重新点燃了烛火,就着烛火将包袱里面的东西一一查看清楚,吃的、装满水的水囊,还有好些瓶瓶罐罐,还有一张地图以及纸张,她粗略扫了一遍,发现那地图是逃脱出去的地图,而那纸张上面写着则是瓶瓶罐罐的用法,又救命用的药,还有帮助她逃出去的毒药!而吃的喝勉强足够支撑她熬三个月! 三个月! 纸张上写明了三个月才能动! 淑妃将地图和纸张放下,盯着那些瓶瓶罐罐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敢随便乱动,转向了包袱里头那个用黄布包裹起来的东西!她伸手拿起,打开一看,更是惊的脸色大变。 玉玺?! 竟然是玉玺?! 先前她猜测那人是信国公府派来的,可如今确定了绝对不会是信国公府!信国公府再手眼通天也绝不可能拿到玉玺!可是谁?到底是谁? 方才那女子说……皇帝被安氏以秘法控制?丧失了神智? 真的……真的吗? 皇帝真的被安氏控制住了? 她之前便有过这般猜测,可陛下……陛下并没有失去神智,若真的失去神智,朝堂上那些老家伙怎么看不出来?秘法?安氏那贱人竟然会能让人瞧不出被控制的秘法吗?还是……这根本就是安氏的陷阱?目的就是要让她……不,不,她的生死已经在她手里,何须拿玉玺来设局? 哪怕是信国公府也不值得她拿玉玺设局吧? 控制住她,将她儿子送去南边,信国公府根本便投鼠忌器奈何她不得! 她根本无需多此一举! 到底是谁? 淑妃双手死死地握着那玉玺,心跳又一次剧烈凌乱起来,好一会儿,才狠狠地咬了牙,“不管是谁,只要能帮我杀了安氏,我便信!” 三个月吗? 好! 那就三个月! 淑妃不知道那人为何要求三个月,但她也不敢贸然动手,能如此本事将玉玺弄到手送到她这里来的人,岂会是寻常人?她是担心儿子,但绝不能冒进而丢失了这个铲除安氏的大好机会! 有玉玺在手,天下驻军勤王! 那时候哪怕皇帝没有被安氏操控,那也是被操控了! 一旦定了安氏的罪,诛杀了安国公府,六皇子即便不死也绝无可能坐上太子的宝座,只要她的佑儿撑过这三个月,只要佑儿……“佑儿,你一定要熬过来,一定要!” 熬过来了,他们母子从此以后就再也不用仰人鼻息! 淑妃有信心信国公府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二皇子!所以,她才敢赌这一把! 三个月! 三个月! “安氏,三个月之后便是你的死期——” …… 阿三和十五从京城撤出来之后便一直在约定汇合的地点等着,越等越焦灼,直到就快要等不下去了准备冒险返回京城之时,冯殃终于来了。 “冯姑娘,你没事吧?” 两人一愣,但并未多问,“是。” 虽然这些日子京城的搜捕似乎已经停下来了,但并不表示他们继续留在京城是安全的,回锦东是再好不过,原本便是撤离的中转之地,马车干粮之类的早便准备妥当,只需要人来了便能走。 一路上为了确保安全虽然费了些周折,但还是顺顺利利,一进入宁州地界,便碰上了自己人了,“老大?你怎么来了?”也不需要等认回答了,那位下马快步走来的少年便是答案。 太白山几个月都没有人看得出来那个叫阿承的少年竟然便是四皇子,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哪怕大家都不在,但阿三可以肯定大家一定是和他一样吃惊! “参见四殿下。” 阿三和十五跳下马车,行礼道。 殷承祉顿住了匆忙的脚步,收起了急迫的目光,看向两人颔首道:“不必多礼,你们辛苦了,起来吧。” “谢殿下。”两人起身。 殷承祉将目光投向了马车,哪怕已经极力克制了还是压不住眼中的热度,“我师父在里面?” “是。”阿三应道,见马车没有动静,便解释道:“一路劳累,冯姑娘许是在车里睡下了。” 殷承祉看了看他们,“嗯。”便抬脚往马车走去,动作轻缓地爬上了马车,掀开帘子便看到了里头的人正手撑着头斜靠在车壁上打盹儿,焦灼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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