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裴铣感觉自己的胸口上压着一块巨石,有些发紧,像是有人在拼命向下摁着他,想要一点一点挤走肺部的空气,不让他呼吸。呼——哧——呼——哧——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快要喘不上气来。他想要把欲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推开,但是两人之间好像有着无形的一层隔膜,他使不上劲儿,只能眼巴巴地干瞪眼。他的双手无力地在空中乱挥,揪紧了身下的床单,想要用这种力量抵抗胸口上方越来越重的压力。
;啪——
他的胳膊肘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一点微不足道的痛,却足以让他从昏睡中清醒。意识渐渐回笼,神色恢复清明,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崭新的床榻之上。
;韩姑娘?裴铣没想到趴在自己的床边的人会是韩苏,她同样是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子,脸上还留着一道清晰的被压出来的印迹。醒来后,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明显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形,捎带着茫然地看了几下裴铣,而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低头小心地揉着自己的肩膀,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裴铣暗想,难道自己刚才不小心打到的,是她的肩膀?
;韩姑娘,真是对不住,刚刚不小心打到你了。
韩苏闻言急忙停下揉肩膀的动作,垂下来的两只手不知如何放着才好,被她扭在了一起,眼睛在裴铣的注视下不经意的闪烁,透露出主人内心焦灼不安的心情。;没事的,一点都不疼,我只是肩膀有些酸,便按了按。
其实从她醒来之后,就一直在不遗余力地照顾裴铣。虽然她自己也受了些轻伤,没好利索,但是和昏迷不醒的裴铣相比,算不了什么。更何况他之所以会受那么重的伤,其中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两天她几乎没有合过眼,寸步不离地待在裴铣身边,就害怕突然有什么闪失。幸好老天保佑,她的辛苦没有白费,裴铣终究是好好地醒了过来。
裴铣为自己的鲁莽感到不好意思,岔开话题道,;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距离咱们去将军府已经过去多久了?
韩苏正色道,;今天是第三天了。
;什么?裴铣一脸的惊骇,;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这三天我一直都躺在床上吗?
;嗯韩苏细弱蚊蝇地嗯了一声,仿佛睡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后羞愧不已的人是自己一样。她接着说,;你这几天夜里时常发烧,我便在你床边帮着换换毛巾,降降温。
裴铣看了一圈屋子里的陈设,除了一张小床,四面都是墙壁,没有第二处可供人休憩的地方,而韩苏,现在也还是交叠腿坐在地上的姿势,幸好床边有一条薄薄的小毯,能稍微隔绝点地上的凉气。
;辛苦韩姑娘这几日的照顾了,裴某感激不尽。裴铣知道,韩苏一看就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没受过半点苦,让她这样照顾一个没有干系的男子,属实是委屈了。
;没有,裴将军不必如此客气。白公子不在,理应是我照顾才对。韩苏刚醒来时的不自在已经消退,渐渐变得举止有度,进退自如。
;白兄可有事?裴铣追问,他记得在幽冥蛊王的细虫巨浪袭来的时候,白修仲扑了上来,不知道他是否因此而受伤了。
韩苏笑笑,带着些羞色,;正是白公子将我们救出来的,他一切都好,今天早上出门前还叮嘱我,你快醒了,让我留意着些,然后才出门的,只是我没熬住,中间又睡着了。
裴铣暗想,白修仲的功夫果然厉害,比大唐正统的拳脚功夫更胜一筹,重要的是,竟然还能在面对幽冥蛊王时都不落下风。有他的一臂之力,捉拿幽冥蛊王又多了几分胜算。
;啊——
韩苏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随即害羞地捂住了嘴巴。裴铣这才留神她的眼下有一圈灰色的乌青,看样子是这几天没有休息好所致,急忙掀开床被,;韩姑娘,你上床歇一会吧。
韩苏从毯子上站起,想说不用麻烦了,结果腿早已酸麻不堪,根本使不上力气,站到一半又跌了回去,幸亏裴铣眼疾手快,把人扶住了。
裴铣顺势把韩苏扶到床边,让她坐在床沿,温声道,;韩姑娘,我已经没事了,你好好歇会吧。
;嗯。韩苏垂首,没再看裴铣。
天色暗了下来,冬天的日头总是很短的,没一会就落到了半山腰,只剩下一点淡黄色的光晕,藏在灰白的云里。
韩苏在裴铣走出门后,不久便睡着了,连着两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虽然嘴上说没事,但其实眼皮早就快支撑不住了。毕竟照料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对她这样从小到大都只是被别人照顾,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的人来说,更是难上加难。困得不行时只敢稍微打个盹,就害怕裴铣中间会出什么事情,不敢任自己睡着,他毫发无伤地醒来,她悬着的心也算是又放回到了地下。
屋子太小了,没有可以坐下的地方,只有窗边的那一小块旧毯。但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里头躺着,他待在屋里,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就披上衣服在院里随意走动。可能是这一场觉睡得太好,现在他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即便外面呼气成冰,也不觉一丝冷意。
幽冥蛊王的三个手下,过招下来,问题不是很大。长相妖艳的女子,白修仲可以对付,阴柔男子,他应该也能对付得了,剩下的那个庞然大物,已经被幽冥蛊王自己解决了,所以现在他们最棘手的人,就是幽冥蛊王本人。可能需要三个人联手,才能对付得了。
但是,他之前看到的幽冥蛊王手上的纹路,到底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如果对方就是当年救自己的人,为什么见到他时脸上没有任何的震惊,是已经把救过人的事忘记了?还是隐藏得太好,以至于他没有看出来对方真正的心思。幽冥蛊王就像是一个九曲的连环,身上一个接一个都是谜团,让人摸不清真正的底细。冥冥之中,正在把他们带进一个无底的深渊里。
裴铣愁眉紧锁,心中隐隐有个猜想,随着他们和幽冥蛊王进一步的交手,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被牵扯其中,甚至一些本不应被他们所知道的密辛,也会随之浮出水面。到时候,一切恐怕都会变得不那么简单,而那些想要被一些人死死埋在地下,永世不要再被翻起的东西,他其实是一点都不想知道的,但如果真到了必须知道的一天,他也不会置之不理。
;醒了?
不知什么时候,白修仲走到了裴铣身边,他只顾埋头苦想,竟然连个大活人都没发现。
;上午醒的,韩姑娘和我说这次是你救了我们,多谢白兄。裴铣双手交拜,对白修仲的搭救,心中万分感激。
;裴将军客气了,这是我应该的。
裴铣看到白修仲身上还背着那副棺材,顺口提议,;白兄不妨先将其放于地上,一直背着,身体也受不了。
白修仲附和着笑了笑,但并未听从,;无妨,我习惯了,放下反而不自在。
裴铣不解,;白兄整日背着,不觉得累吗?
白修仲垂眸,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复而抬头看向裴铣,;和阿瑶在一起,我的心里才踏实。如果放下了,总觉得不久她就会离我而去。
这时的白修仲,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清苦的模样。裴铣心里的疑问忽然都消失了,他不想再继续问下去,揭开对方的伤疤对他而言没什么好处。虽然他很疑惑,情和爱为何会将人折磨到如此的地步。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北风从地上掠过,带来不知是哪里的枯枝烂叶和不再洁白的积雪。【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