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裴铣和韩苏对敌人采用正面出击的战术,白修仲选择以不变应万变,化百招于无形。从他十岁跟着师傅学习武功和法术开始,师傅就常对他耳提面命一句话:真正的高手不会止步于武艺的高强,更重要的是,他们会主动磨炼自己的心劲儿,也正因为此,他们的心劲儿比起常人要高出许多。不论在什么时候,不论在多么凶险的环境,他们都能够稳住心神,稳中求胜。古往今来,江湖上许多人的成败都能说明这个道理,一旦在交战中操之过急,赢的心思过于急切,就会自乱阵脚,难以成就大事。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谨遵教诲,让自己慢慢履行曾经在师傅面前应下的诺言,即便阿瑶的状况让他心急如焚,他也一直在努力克制,让自己冷静。
而今,面对全然陌生的敌人,;无影罩再合适不过。这是他自创的一个;守的招式,在狭小的方寸之间,将敌人完全隔绝在外,自己居其间,岿然不动,看似是缩头乌龟般被动的防御,实则为按兵不动式的主动出击,意在无形之间不断消磨对方的耐心和斗志。当敌人因不断碰壁,自己无动于衷而恼羞成怒后,转机即来,劣势化为优势,消极的;守反而会变成积极的;攻,不耗费一兵一卒。在对决中,谁先沉得住气,稳得住神,谁就赢了,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白修仲轻手撩起白衣长袍,盘腿屈膝坐于地面,身形如一枝挺拔的垂柳,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霁月清风,脸上的愁苦在此时也变得无伤大雅。他将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左右两侧在空中各画出半圆的轮廓,一个蓝色的光罩随之出现,将他完整地包裹在其中。光罩晕出的蓝光看似静止不动,细看之下却是流动的波纹,像是湖面上荡起的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层层叠叠地涌向中心。四面朦朦胧胧,透过微弱的光束,隐约可以看到正中间白修仲的样子。他在自己构造的世界里自成一派,闭着眼,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方,模样就像寺庙中的僧人在席地打坐。
晓梦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白修仲,乍一眼看过去,不论是长相,还是身形,对方都可以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小白脸,外貌和她之前见过的同种类型的人相差无几。不过所出的招式倒不像他的样子看起来那么普通,她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也经历过各式各样的打斗,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奇怪的打法。不去和敌人正面短兵相接,反而自己偏居一隅,不出声地躲在角落,这样古怪的举动怎么看,都像是懦夫才会做出来的。可偏偏不巧,这一次他遇上的是她,她任性肆为惯了,最喜欢在太岁头上动土,拔人逆鳞,越不让做什么,就越要做成才罢休,既然他决意躲在壳里当缩头乌龟,她就偏偏要拽出他的头身,逼他现形,然后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折磨他,直到他咽气。
晓梦迈着轻盈的步子,猫一样柔软又曼妙的身体在不经意间微微扭动,端的是一片风情万种,连玉春楼最美的花魁都要逊色三分,尤嫌不及。她的身上覆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衣,上面绘着口吐红信的小蛇,不见可怖,更像是志怪杂本中吸人精气的妩媚蛇妖,衣物下,主人的冰肌玉骨隐约可见,明媚精致的脸蛋在红衣的映衬下更是美艳不可方物,举凡男人见了,没有不心痒难耐的。晓梦深知自己的容貌对世上的多数男人都有着巨大的诱惑,甚至有些时候会变成致命的武器,所以在从前的对决中,总会有意无意地利用这一点。她不在乎什么卑鄙不卑鄙、上不上得了台面,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应该不择手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况且如果不是那些男人脑子里装满了下流的玩意,她做得再多也不会有结果。这一招;美色示人自她开始用在男人身上以来,几乎是无往不利,所以这一次,她打算继续用这招探一探对方的底细。
晓梦停在蓝色光罩前,迎面正对着清瘦男子,她的剪水瞳眸盈盈望着对方,似是有千言万语一般,积攒了一汪清莹的绵绵私语。清瘦男子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睁开了眼睛,但也只一眼,如同眼前站着的活色生香的美人儿只是一尊雕像,神色一丝未动。晓梦的手甫一碰到蓝色的光罩,一股酥麻刺痛的感觉就由指尖爬上了胳膊,然后渐渐传遍了四肢百骸,全身力气在眨眼的功夫间被卸掉了大半。她巧笑倩兮的脸微微凝色,笑意也被收起,向后退了一大步,先甩掉这个烫手山芋再说。
与自己所想之事并无二致,清瘦男子的;壳确实不那么容易进去,这样的结果她还算满意。她本就喜欢势均力敌的对决,酣畅淋漓的对阵,要是敌人太弱,轻轻松松就能被她解决,反倒让她觉得没意思。既然直接上手的路子行不通,那就换个方式,让他尝一尝她鞭子的滋味,一定会让他终生难忘。
晓梦慢条斯理地解开轻薄、宛若无物的纱衣,随着她;轻拢慢捻抹复挑的动作,一寸寸细嫩的肌肤徐徐暴露在空气中。和寻常把贞洁看得比命还要重的女子不同,晓梦全然不在意胸前的风光大喇喇地敞开,被旁人看了个遍。衣衫散至一半,蜂腰间赫然出现了一截闪着金光的皮鞭,粗细和大小恰好适宜女子使用。那截鞭子竟然像是长在了她的身上一样,紧贴着腰间的三寸皮肤。不借助外力,自然地和身体融为一体。虽然看起来牢固无比,但取下时却也毫无费力,轻而易举,就落到了她的手里。在手里掂了两下,经过一天一夜在毒酒里的浸泡,看起来更加紧实,闻着都有股阴森的味道。
她的手一寸挨着一寸从上至下把;玉云摸了个透,纤手所经之处鞭子上出现了一层忽闪的红,和金色的光相和,妖冶动人。她低声喃喃,温柔又深情,;‘玉云’,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你不能让我失望呀。
蛇纹皮鞭不负所望,似有生命一样,在晓梦手中弹了一下,而后尾部生出一大截,多出来的部分比原来的鞭子还要长。
;嗬——
晓梦脸上的盈盈笑意未变,依然美得艳光四射,动人心魄。她抻直皮鞭,多余的部分一卷直接缠上了手腕,与此同时,使鞭时手下丝毫不留情面。她凶暴地劈开冷冽的空气,一道白色的痕迹过后,鞭子就落在了蓝色光罩上。
;啪——
;啪——
;啪——
一道白烟还未消散褪去,下一道白烟已经匆匆升起,倏忽间,蓝色光罩周围出现了无数纵横交错的白痕。时间慢慢地过去,蓝色光罩上也开始出现缝隙,像是碎裂的瓷器一样,;伤痕渐渐多了起来。看到鞭子的击打卓有成效,晓梦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奇怪,这种感觉她还从没有过。
他越是不看她,无动于衷,她越是要使劲浑身解数勾引他。天底下就没有不好色的男人,只是有的在明面上,有的是;假道学,平日里振振有词骂;色,比谁都要对;色深恶痛绝,背地里寡廉鲜耻,毫无顾忌地露出本来面目,色欲熏心,满脑子都是肥肠。既然他这么不想理她,;不喜欢她,她就偏偏要把他道貌岸然、假君子的面具撕下来,让他无所遁形。
晓梦将衣袖向天上连连挥去,一抛一落间,原本窄长贴身的衣物登时变得肥大了许多,广袖罗裙,轻飘飘地在风中起舞。多出来的布料非但没有显得人累赘,反倒衬得人身形纤瘦、一副弱风扶柳之姿。
挥袖、点步、转体、起跳、送情,娴熟有度,妩媚惑人,一套完整的;流仙舞下来,连美貌的宫娥都要自愧技艺不如。这是两年前她去勾栏妓坊时看到的,那晚玉春楼的老鸨放出消息,新晋花魁为家道中落的原丞相之女,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且有不凡之姿。谁能在她跳舞时豪掷千金,拔得头筹,便可和这位;清水出芙蓉的美人共度春宵一刻。是晚,她看到平日里稍显空旷的玉春楼一楼被挤得水泄不通,正中间的木制台子;小巧玲珑,堪堪容花魁跳舞。台上的女子轻纱遮面,钿头银篦,眉心点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腊梅,美艳、高贵不可方物。仿佛对之后身上会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她忘情地跳着;流仙舞。不知是人太美,还是舞太媚,抑或是原丞相之女的身份让人骚动难安,台子下的男子清一色的双眼猩红,情难自抑,污言秽语、口哨欢呼,不绝于耳,一个个恨不得当场就扑到台上。她看不惯那群蛆恶心的样子,待在那儿仅是觉得那舞很美,一曲结束便先行离开了,并不知后来;花落谁家,第二天才听闻那花魁在后半夜撞柱死了。时隔两年,她早就忘了花魁的样子,何况当时还掩着面纱,但这支舞却是一直都记得,不曾忘掉一处。
白俢仲只是在;蓝凌的光罩发出碎裂之声时抬起过眼皮,尔后就不着痕迹地放下了,寻常人如果不仔细盯着他的眼睛,根本察觉不到。;蓝凌裂开的缝隙虽不大,却不能阻止一股甜腻的气味霸道地钻入他的鼻尖,——是脂粉气。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这股味道了,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还是他与阿瑶刚刚互表心意之时。他想送她件东西,让她高兴高兴,于是专程跑到了山下的集市。琳琅满目的玩意儿让他看花了眼,无从下手,一个个好像都长得差不多。走完最后一个摊子时,正要折返,被卖香粉的小贩拉住了。一个年纪比他稍长的年轻小伙儿拍着胸脯,言之凿凿地向他保证,姑娘家都爱美,就没有不喜欢香粉的,他买回去以后,姑娘一准高兴得不得了。他看小贩一副老实忠厚的样子,也觉得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娘就喜欢那些小东西,平素总搽抹在脸上,虽然他和爹都觉得娘不搽时更好看。便咬牙花掉了身上所有的银子,买了盒桂花粉,兴冲冲地跑回去找到阿瑶,告诉她自己有东西给她。阿瑶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他被心上人认真地看着,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越忙越乱,盖子的机关鼓弄了半天也没打开,他拧来拧去,好不容易听到了;嘎达一声。他兴奋地一把掰开,早就忘了轻重,里面的粉经过来回;折腾,早已不是原先瓷实紧密的样子,一开盖,随着盖子飞了个满天,正正好好地洒在了阿瑶的身上。阿瑶还没顾得上看一眼盒子里的东西,就被迎面而来的粉末迷了眼和鼻,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他也跟着打喷嚏,两人你打完我接着打,喷嚏声不绝于耳,他手里的桂花粉差点拿不稳,全倒在地上。阿瑶看到他狼狈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说香粉味儿太熏人了,她控制不住想打喷嚏,怎么他也一块儿打起了喷嚏呢?他跟着笑出了声,说可能是香粉味儿太呛人了。后来,这盒;有缘无分的桂花粉就被他丢到了院子里,直到阿瑶出事前,她都没有抹过任何姑娘家可能喜欢的脂粉,身上只有淡淡的药草味儿,清淡宜人,每每都让他安神宁气。思及此,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摸上了背后的棺材,很是想念阿瑶身上熟悉的味道。
一举手,一投足,晓梦舞里的每一个动作,尽是曼妙的风情,蒲柳之姿迎风摇曳,荡人心神。可惜这次面对的清瘦男子,却是一根不解风情的木头,连一个眼风,都不舍得下到她身上。不过,他越是不动声色,不言一语,她跳得就越是用心,魅惑的样子像极了诸侯封国时祸国殃民的妲己,他把她身上这么多年来藏得严严实实的好胜心都激发了出来。她把冷厉的鞭子融入到柔美的舞蹈之中,灵巧的脚在飞动的纱裙之下露出一小截趾尖,圆润可爱。她的脚步更快了,鞭影之间,好似即将飞上月宫的嫦娥,风情中又添了几许利落飒爽,红金相间的鞭子此刻不再是利器,而摇身一变成了宫娥手中柔软的缎带。【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