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硕的蛊虫顺着韩非的胸口爬出,一大一小,并列而行。大的那只呈红褐色,触角短而粗,体积小点的为青灰色,触角长而细。为了有更大的精力储存体内的毒液,母虫的触角生得短粗,以便减少在探寻踪迹上的浪费,而把这一任务交给没有生育繁衍职责的雄性蛊虫。
子母虫慢慢向前蠕动,男人也不着急,饶有兴致地把掌心的莲花放在它们的必经之处。莲花在原地逆时针旋转,花瓣渐次展开,吐露出惑人的香气。子母虫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里的不同寻常,探出头左嗅嗅、右嗅嗅,确定是正前方的味道之后,纷纷加快速度,一股脑钻进了花瓣,跃进莲心中。同时,莲花停止旋转,花瓣收拢,合成含苞的模样。
男人把莲花握回掌心,余光扫了眼早已因失血过多而死的韩非。人都死了,脸上还挂着笑。女儿活着就这么值得高兴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偏偏不能如人所愿,尤其是死人的愿,最好让她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二十年了,为了找出罪魁祸首,报仇雪恨,他忍辱负重、卑躬屈膝,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才站在了今天的位置。他死了父亲,死了连叔,死了族人,世界上一切和他有血缘、有关系的人,通通都死了。他不近女色,不娶妻生子,至今孤寡独身,就是因为一天不报仇,他就一天不能活得像个人,日日夜夜他都被仇恨煎熬着。而罪魁祸首,逍遥法外,还有一个爱他的女儿,凭什么,凭什么,他没有的,韩非也休想得到。
男人周围的煞气越来越重,晓梦不安地朝飞萤递了个眼色,怎么韩非死了主上反而更生气了。
飞萤不为所动,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气音说,;主上的心思也是你能猜的?
晓梦撇嘴,翻出的一记白眼更像是媚眼,可惜在场的人都不识风情,;我关心总好过你没心没肺。
同样是三大护法的傀儡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词,对两人私底下的;亲密举动权当看不见,对自己被排除在外没有面露任何不满,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兀自伫立着。
这种腹诽当然没有逃过男人的眼睛,他早已将两人的动作净收眼底,低斥一声,;够了,飞萤和晓梦耳观鼻、鼻观心,立刻重新低头看回地面。
;韩非的死只是计划的开始,我们真正的敌人,是大唐。环顾了三人一圈,男人语气森然地说道,;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们三人要密切注意圣花的动向,我要确保上元节当天圣花如期开放,溢满大唐,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
;好。男人满意地笑了,他已经能够想象出上元节那天长安壮观的场面,该是何等的让他喜欢,他情不自禁地要为即将到来的胜利鼓掌。;现在,给我弄醒这位千、金、小、姐。
韩苏泪水涟涟,困在梦中怎么都醒不过来。梦里有一片铺天盖地的大雾,爹一个人走在前面,大步流星,还是孩子的她迈着又短又细的腿,拼命想要赶上去,可是距离却越拉越远。她气得哇哇大哭,打嗝到上气不接下气,可是爹铁石心肠一般,理都不理,一味往前走。她跑得腿快要断了,喘不过气,想喊爹让他等等自己,却怎么都喊不出来。她自暴自弃,坐在地上抹泪,一边哭一边偷偷透过手缝想看爹是不是又心疼她折返回来了。可是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大雾笼罩着她。爹不要他了。
从小,她就没见过娘,也没见过娘那边的亲戚。爹说娘是生她难产时死的,和那些街巷里的妇人们说的不同,她们说娘是被爹强抢进去,生下她后自尽的。娘的死因两个答案南辕北辙,她不知道该去相信谁的说辞。于是她选择相信爹,爹这么疼自己,怎么舍得骗她呢?
后来,她长大了,许多事情都包不住了,爹也没有想着瞒她,她再也不能不懂装懂。她知道了娘为什么而死,知道了东院,知道了那些无辜的女子。她劝爹收手,不要再干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但每次都被他当成是小孩子胡闹任性而随意打发了去。她只能悄悄跑去东院,给她们些疗伤的草药,一些吃的和穿的。她们刚见到她时,总是高兴和感激的,和她说许多话,倾诉心事,一旦知道了她的身份,就全都冷脸相对,甚至拳打脚踢。面对这些本不属于她的苛责,她从不还手,这是她爹欠她们的,她能还一点是一点,心里愈加心疼这些可怜的女子。
所以,现在爹的死,是因为那些被他害死的女子前来索命来了吗?还是抓她的人口中所说的蛊族,告密之事。每一件听着错的都是爹。为什么他从小教导自己知书达理,明礼守信,自己却又要做出如此多的错事来呢?为什么他只管自己快活,而从不去想有朝一日仇家找上门来该怎么办?他怎么办,自己怎么办?为什么?就算是他用他的命换自己的命,她也不会原谅他。她永远都不能原谅他的自私,他就是世上最让人恨、最让人不齿的爹!
可她还是难过,还是想爹,他清净地走了,独留她一人在世上,无牵无挂。她不知道从此以后自己一个人该怎么活下去。再也没人关心她,捉弄她,宠爱她,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一样护着自己。从此她就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行走在世间了。活得长,还是短,于她又有什么分别呢?也许,她应该一起追随爹而去,父女两个在一起,有个伴,总好过孑然一身。
;啪——一盆冰水从天而降,梦中的雾气消散,韩苏从顿咱的昏迷中转醒。她禁不住冷意打了个寒颤,抹去脸上残留的水珠后,失神地看着周围,还是在这里,躺着的,还是死去不久的爹。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爹是真的留下她走了。韩苏一语不发,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来,重新回到了悲伤地情绪之中。
;韩小姐,别哭,这里可没有人会怜香惜玉的。男人食指勾起韩苏的下巴,只不过短短一会,她的下巴愈发尖了,配上湿意朦胧的双眼,真是我见犹怜。
韩苏厌恶地扭头,想要挣脱碰着她下巴的脏手,可是她越动,那双手越挨得近,捏得重。
;你不会以为这就算完了吧。男子发狠,一把掰正她的脸,说话间的气息尽数喷在韩苏脸上。
;我爹都死了,你还要怎么样?韩苏双目喷火,把嘴里鼓捣了半天的唾沫朝男人吐过去。
;呸——
口水直挺挺地落在了男人的脸上,显然他也没料到自己会突然受此攻击,受到这种幼稚、粗俗,最让人不屑的攻击。他眼中的煞气瞬间集聚,如黑云压城过境一般,晓梦和飞萤两人还从未见过主上被一介女子如此轻贱,心中都觉得韩苏必死无疑。但是,转息之间,煞气又全数褪去,他在气急之下反而笑出声来,缓缓地用手擦去脸上的口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挨个重新抹回到韩苏脸上。
韩苏紧皱眉头,两只眼睛死死闭着,怎么扭头都避无可避,粗糙的指腹混合着湿哒哒的口水在她的脸上留下五道鲜红的印痕。他的手上,是下了力气的。等到男人;行刑结束,韩苏感觉那张脸已经脏透了,她恨不得把它撕下来踩在脚下,她绝不要它。;还有什么下三滥的招数,你一并使出来!
;口气倒是很硬。男人语带赞许,流着韩非的血,性子倒是不像他,有点气魄。;别急,我还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男人的眼睛眯成一条窄长的细缝,阴恻恻地贴着韩苏的耳蜗说话。而后,那张原本生无可恋的脸,神色大变,动人的、水汪汪的眼睛里盛满了恐惧,他欣慰地笑了,摩挲而上脖颈处肤若凝脂的肌肤,那是常年养尊处优的人才有的,手感确实非同一般。
狠狠一掐,手下的颈部动脉跳动得疯狂而热烈,活跃、翻腾,是是生命的气息。
一条黑色的细虫从男人的手腕处爬出,顺着掌心的纹路,沿着韩苏的脖子,脸颊,钻进了温暖的柔嫩的耳蜗里。
;啊——
尖叫的声音里混合着恐惧、恶心、绝望、悲惨,凄厉地快要刺穿耳膜,那是人在绝境之时,出于求生本能的一种呼喊。
多么美妙动听的声音啊,男人心想,这样美妙的滋味,就是要更多的人一起和他享受才好。【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