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这股风潮真正吹入人心的, 还是一个事例。
有位曾经的纨绔子弟,因为看了医书《本草篇》,在登山游玩的时候辨认出了一株价值偏上的药材来, 此事被广为传播,不仅激励了他自己的向学之心,从此改邪归正, 成为浪子回头的典范,还增加了世人学医的兴趣,不说学来去采药好找渠道贴补家用,捡漏也不错啊!从牛草之中辨认出价值高的药材来, 难道不是才学不是名声吗?
当然这些还算是小众并少数的, 万医楼真正的主力大军还是那些致力于医学研究的人,任何职业, 只要它能够攫取一定的利益,那么就不愁没有人去实行。
这方面, 又要夸一夸河阳王了, 开放万医楼这样的政策,真的是让他名声大好,不管他自己是什么样的目的心态, 仅这一件事就被不少人比肩为圣人做派了。
只是,按照纪墨今日所看, 这个开放, 恐怕还是有些门槛,别的不说, 起码要能看得懂书,会写字,否则, 进来做什么,玩儿吗?
此外,便是在此基础上的福利政策了,若是有人愿意抄书的话,可以把自己抄出来的书带走,也就是说真正让医书下乡,成为普通人有可能拥有的东西。
这一点便是在践行纪墨所说过的“天下医”了,虽不知道效果如何,但名声如何,已经能够从今日所听到的赞誉之中得到反馈了。
哪怕河阳王是为了名声好听,但真正得到实惠的众人,也应该感激这项德政。
只是,那些人讳言的,是什么呢?
纪墨在两日后才知道这一条到底是什么,就是河阳王的寿数,据说他现在的寿数便是因为养气功方才得以延长,因为河阳王以前的“体弱多病”太过深入人心,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人未必能够活得长久,可结果… …大跌眼镜,八十多岁可还行?不少同龄人都死在了河阳王前面。
古代的平均年龄不过三十多岁,七十便是古来稀,八十之人,可谓是高寿了,说一句“寿星公”也没有什么不对的,这样的河阳王,凭借着病弱之身活到八十多岁的河阳王,若说其中没有养气功的效果,也没人信啊。
实际上,河阳王对外一直是如此吹嘘的,说自己养气功如何如何,以至于来这里抄书之人,除了那些医学专业,的确需要医书增加学识的,还有些就是为了寻那养气功的。
当然,只抄养气功,也不过是《脉经篇》一篇之中的部分内容,早早就能抄完,之所以还有很多人留着继续抄录,则是因为发现了这些医书的相关联性,一句话,最难学的都学会了,其他的看起来更简单的,看还是不看,顺便的事情而已,何必取舍,都要不就好了吗?
开放的万医楼,对人数是有限制的,每日里只有前面二十来人才能进入,难得来一次,为何不全看完。
抱着这样的想法,万医楼一直都是大热门,哪怕过去五十年,也没让这种热度有所削减,实在是有心修炼的人总怕练出问题来,不亲眼看看全本总是不甘心,怕外面流传的有所谬误。
经脉上的事情,错一寸,恐怕就是另一副天地了。
纪墨看得欣慰,不管如何,医道传播上,算是有所成就。
【请选择时间,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一千年… …】
“一百年。”
房间似乎没变,细细看去,才会发现,这应该是另外的房间,就是里面的布局大体没变,但地方扩大了些。
旁边还有了副楼。
“这万医楼都是纪氏之言,怎不见别的医书在侧?”
一个年轻人连续翻了几本,封面上的标题都是《纪氏医谱》,有些不耐,也不去看那旁边儿小字所言是哪一篇,把书粗鲁地塞回书架,一副不喜的样子。
“你要看别家的,换个书架啊!”
背对着他正在挑书的男子这般说着,指了指靠墙角的书架,似是不悦年轻人对待医书的态度,前人之言,记录至今,多有不易,若是不想学,不看即可,在这里摔打书册,又算什么。
年轻人撇撇嘴,似是看明白了男子态度,没有跟他吵嚷,随手拿了一本书,便往外面去了。
一楼依旧是抄书的地方,长桌,长椅,似乎都没什么变动的样子,就是新了些,拿了书的年轻人并没马上回到座位,而是跟着友人庭院里说话。
他们所处之地,正好在纪墨能够听到的范围内,就听那年轻人不满道:“纪氏医术至今已有百年,竟是无一人更新其作,医师之辈,皆庸碌也… …”
这不满似并非对着早已作古的纪氏,而是对着别的医师,有感而发。
友人温和一笑:“三郎执拗性子又犯了,这哪里是医师庸碌,实在是不好改易。”
事情的发展,有的时候就是凸显出种种无奈,河阳王活了百余岁而终,他的子嗣,继承了河阳王的王位,却没有河阳王的魄力,对医道研究上再无支持,若说出色之处,只是没有息了河阳王的故政。既没有把《纪氏医谱》的原版陪葬王陵,也没有歇了万医楼,还使人做了修缮扩建,又加入许多其他的书册来,让这个万医楼渐渐成了图书馆一样的地方,以主副楼之分,把藏书分类放置了一下。
这样,来读书的人就更有选择性了,时至今日,外界流传的抄录出去的《纪氏医谱》已经不少,专注万医楼的少了,倒是副楼那边儿的名家典籍,名人手稿,对读书人的吸引力更大。
三郎和他的友人便是出自医师世家,本不是此地之人,听闻此地万医楼的名声,特意大老远过来的,有种瞻仰圣地的意思,结果来了,大失所望。
不是失望医书破旧,而是失望医术陈旧,百余年间,竟是再没有几本更新的医书收藏其中,主打和压轴,都是《纪氏医谱》,本来这等宏伟巨作也足够惊人,可太久了,太旧了,也难免让人心生凋敝之感。
医道精深,竟是无人钻研吗?
还是,后人必不如前人?
三郎心里有些乱糟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失望什么,倒是友人,似看出他心中真正所想,直接道:“你若是愿意,以后也可著书啊,想来三郎家学,必能比纪氏弟子所著更好。”
“什么纪氏弟子,耻于与之为伍。”
三郎说得坚决,似有什么矛盾在。
友人温言宽慰,纪墨从这友人话中才听到这两个年轻人是怎么回事儿,两人都是出身医师世家,自小便是竹马竹马,关系极好,后来纪氏弟子被征辟成为医师。专家和民科,两者之间的矛盾便不必多说,纪氏弟子言必称祖,又有《纪氏医谱》为证,后来多少医师,也都学自此处,便无形中抬高了身价。
年轻人相争,便要分一个对错,可医书之中有争议的地方,医书上面也都说了还未求证,可若要让他们想办法求证,不说动辄人命,必要权贵支持,就是最后证明结果是否能够让人信服,也是一件很难说的事情。
疾病不似伤口,好了就是好了,肉眼可见,所以,除非两家一起研究,还都对彼此有足够的信任,否则只能是各说各话,红口白牙,拿不出让对方相信的证据来。
三郎因此负气而走,因为家中并不支持他的实验,说到底,很多人对《纪氏医谱》表示钦佩,可真的没有几个敢拿人命如此实验,而差了实验,想要得出足够真实的结论来,也只能是碰运气了。
友人便是凭着一腔义气,陪着三郎到此散心,也是来亲眼看看原版的《纪氏医谱》如何,或能因此消气,哪里想到… …更气闷了,难道我就不比纪氏好吗?
嘴上不说,可心里又知道,的确是不如。
《纪氏医谱》所涵盖的东西,三郎知道他所学所知不过其中半数,饶是如此,也算天分惊人,可当年的纪氏——“这些东西,说不得还有其他医家之言,只他写了书,就都成了纪氏的。”
这是出自对纪氏弟子的气恼,由此恶意揣测。
“三郎!”
友人变了脸色。
一旁正好走下楼的男子听到这话,也是皱眉而视,“背后度人如此,彼辈何能乎?”
本来没他这句话,友人一喝,三郎也自知失言,可听到这句话,那就气不顺了,当即反驳:“你非前人,你知前人耶?”
男子摇摇头,不屑与之说话的样子,拿着书直接进一楼之中了。
三郎更气了,可这一回连友人也懒得与他废话,“你若有纪氏一般能力,何须在此狂吠不已。”
说罢,也转身进了一楼之中,偏激执拗到恶意昭彰,这等人,不堪为友。
人都走了,三郎自悔失言,脸上神色懊恼,扬手丢了手中书册,愤然转身离去,再没有进入一楼之中。
窥得他动静的友人轻叹一声,又出来捡了书册,起身时,又与那男子目光对上,点头示意,各自分散而坐,看起书来。【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