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
一旁默不出声的侍卫突然发声, 纪墨一惊,他竟是完全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直到听到他的声音, 才发现原来在这男子身侧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在。
他的眉心微蹙, 似也有一分沉吟,扫过周围的目光,明显是一直在戒备着什么, 然而这个房间,真的有什么吗?
百年过去, 无忧都已经不在了, 那个巫教… …
想到这里,纪墨开始猜测男子的身份, 巫教之中的头头可以被称之为“殿下”吗?
说起来, “殿下”这种称呼在古代也并不是专门对皇子如此,诸王、公主都可以用这样的称呼, 所以, 若是巫教立国,也当有几位殿下。
“走。”
男子这样说了一句,把书册随手放在了桌上, 转身离开,侍卫紧随而出, 两人走出小楼, 不过几步,便见男子挥手,等候在外面的人,不知道是谁率先举起了火把直接扔了过来。
小楼下方的情景,纪墨看不到, 但看那很快窜起来的浓烟,立刻明白,恐怕一开始楼下就堆放了助燃之物。
而随着这些助燃之物的燃烧,浓烟蹿升的同时,纪墨也看到这个房间之中爬出来许多慌乱的毒虫,忙着窜逃的毒虫一个挨着一个,黑压压一片,竟像是流动的黑油一般,烧过来的火中还带着些类似炙烤的香气,简直… …
眼看着那火焰并不曾放过桌上书册,还有那一书架不知道是什么的书籍,纪墨心中难免痛惜,知识总是无罪,你不喜欢,不看就好了,做什么毁了呢?
想到这里,不由摸摸鼻子,好,蛊术这种东西,专门教的是害人的手法,至于救人,哪怕纪墨本心有所偏颇,书上也记载了一些,但想想到底有几人可能会中毒,就知道了,这些方法,多半都是用不上几次的。
以前在镇子里,纪墨这个专门治毒的大夫能够那么吃香,只能说寨子里的蛊师太乱来了,再有就是那镇子毗邻大山,毒虫之类也总是乱窜,这才让专门治毒的大夫有一席之地,若是在人口稠密的内陆地区,不见山上这么多毒虫,恐怕就要安全很多。
这样想着,看着那火苗无可避免地爬上了书册,纪墨只是一叹,若是换一个角度,他恐怕也会如此干。
窗户已经被烧毁了,透过火焰的缝隙,能够看到外面的人已经离开了,显然,作为一位殿下,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盯着。
纪墨这样想着,以为这一次的成绩恐怕及格都难的时候,突然一道黑影闯入火焰之中,几乎直接冲到了纪墨的面前,她的身上已经着了火,明明是极度痛苦的,可她好像什么都没感受到一样,飞快地在场中环视,黑烟遮挡视线,她花费了些时间才找到那本书册所在,快速地把着火的书册拿起来,顾不得那书上的火焰烧了皮肉,贴着自己的身体,把所有的火苗压下,又弓着身蹿出去。
火焰已经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燃烧,连头脸处都没放过,头发已经被烧完了,若不是一开始的模样,几乎难辨男女。
纪墨随着书册而离开房间,看到那女子抱着书册出来之后就往地上打滚,几个滚之后身上还冒着烟,但已经没有明火了。
这是谁?
为什么… …如此?
多少次作品被毁掉,毁于大火的也不是头一回,少有见到人如此不要命地挽救,那一瞬,见到她冲入火场的那一瞬,纪墨是被震撼到了的。
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像是她挽救的不是那毫无生命的书册,而是自己的性命一样。
在此之前,纪墨对蛊师这门技艺从未觉得如何重要不可或缺,但看着她用手扑灭书册上的火,把它紧紧抱在怀中带出火场的时候,纪墨突然觉得这本书很重要,重逾性命。
不仅是对她,对自己而言,同样重要。
女子没有马上离开,忍着疼,翻看书册,大火还是焚烧了三分之一内容,从整体而言,只有上面三分之二还能保存完整,每一页都缺少了三分之一,这种损失,这本书几乎可以宣称无用了。
纪墨回忆了一下书中的布局,他在书写的时候并没有特意想到若是被火烧会怎样,所以文字和图画的排版都是看整页纸张而言的,也就是说,注定有些内容因此残缺不全,剩下的那些,也很难再说有什么用了。
女子脸上已经看不出具体的表情如何了,一片黑灰,斑秃到露出血肉的头部十分丑陋,再有身上的模样,宛若鸡爪的手,让人怀疑她能不能继续活下去,这样大面积的烧伤,为了一本书,值得吗?
纪墨突然想到了之前看到的房间样子,那桌上插在花瓶之中的鲜花,想来不是那个男子所为,他身边的侍卫也不会有如此的闲情逸致,可以说,他们是专门来放火的,那么,一直维护房屋整洁的是谁?又是谁在屋中摆放了鲜花?
就是这个女子吗?
她是一直在学习这本书上的内容吗?
看她冲入火场之后目标明确地在找这本书,是不是可以说明她以前就在看这本书,就在自己学习?
推理至此,全无难度,可,她又是谁,又是为什么要学这本书上的内容,维护这个小楼?
那个被称作殿下的男子又是谁?
他既然放火,那就不是巫教之中的人,是附近某个小国的殿下吗?
条件太少,纪墨难以判断,只把这些疑问放在心底,看着那女子带着书册离开。
小楼的大火已经无法挽救了,走出一段距离,仿佛能够听到那坍塌的声音,一同被葬送的恐怕还有隐藏在楼中的那些毒虫。
纪墨随着那女子一路来到了林中的另一处小楼,很是荒僻,这里以前应该是个寨子,但现在,周围的那些小楼都生了青苔,一种惨败之感扑面而来,若是女子不走入其中的一个小楼,恐怕更像是荒村古寨,大白天也是鬼气森森。
“阿娘,我回来了。”
女子仿佛不知疼痛一样,路上再怎么疼都没处理过伤口,而是坚持着走回来,纪墨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鲜血滴落一地,若不是烧伤不会导致大出血,恐怕早就死了。
种种情况,都让他觉得有些不对,一时的感动之后,到此,才发现这女子恐怕智力上有些问题。
“回来了?你,你怎么弄成这样?!”
被她叫做阿娘的女人很是苍老,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更像是一个奶奶辈的人物。
纪墨回忆一下那女子的容貌,浓烟同样阻碍着他的视线,他当时只知道是个女子,年轻,但到底多年轻就没概念,所以,这个被烧伤的年轻女子恐怕有个三四十岁?
这样说的话,心智受到影响,反而比较显年轻也是说得过去的?
“我之前都回来了,看到有人过去点火,太坏了,他们可太坏了,怎么能够毁掉教主的屋子呢?我就又回去了,我没用,回去晚了,冲进去都没救出什么,只抢回了这个,阿娘,你看,你不是说这是那屋子最重要的吗?我抢回来了!坏人都没拿走!”
女子邀功一样扬起手中的书册,书册被火烧过的地方还在掉着黑灰。
年老的女人见了,泪水在眼眶之中转动,想要伸手拥抱女子,却又不知道能将手落在何处,她的身上,到处都是烧伤,那种惨状… …年老女人的泪水流了满脸,哽咽着说:“好,好,你做的好,咱们也算没辜负教主了!”
那书册,纪墨都能看出来,多半没用了,这个女人不会看不出来,可她实在是没办法告诉女子,你所做的都没用,那些伤都是白受了。
书册被放置在一边儿,年老女人就要给女子打理伤势,女子却不领情,提醒她:“要放好啊,不要被坏人抢走了,只有这个了,很辛苦才抢到的,很疼,特别疼… …”
“好,放好,一定放好,谁都不让他拿到。”
年老女人哄着她,把书册重新放了一个地方,看起来郑重多了,女子这才跟着她去处理伤口。
没有好转,这样严重的烧伤在现代也是致命伤了,在古代,更是缺乏必要的医药,女子还是死了。
一条命,换一本残破的书,值得吗?
“阿娘会给你收好,收好,这是你抢来的,谁都抢不走。”
年老女子念叨着,状似痴呆,这个曾经的寨子,只有她们了,而她们所有的东西,所有的挂念,似乎也都随着那小楼的烧毁而毁掉了,这一本残破的书册最终成了女子的陪葬,埋在了一棵树下。
纪墨静静地看着,看得心里很难受,他不知道那巫教的没落是如何的,也不知道那位教主曾经施了怎样的恩情,只为这对儿母女的结局而感到难过。
没有棺材,没有草席,坑中放置了一些树叶,宽大的树叶宛若天然的巢穴,一层层铺垫,女子的尸体放在上面,再被树叶盖住,之后才是泥土覆盖,书册在她手中,跟着一同躺在了这个叶子棺之中。
暗无天日的地下,一只虫子缓缓地从女子的鼻子之中钻出来,黑而发亮的甲,是一只蛊虫。【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