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根的看会了, 还真的是看会了,他没急着搬走,还在纪师傅这里住着, 纪师傅给了他两天冷脸, 后面也就渐渐消了火气了, 到底相伴多年,总是有感情的。
这时候, 葛根才开始放下心来自己着手做模型,上次拿过来的木材还有些, 不过比较好, 他没舍得拿来练手,又重新找了木材, 制作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是有些笨, 可,再笨也要坚持, 哪怕慢一点儿呢?
跟着纪师傅多年,那些榫卯结构,不敢说所有都会,总有常用的那些是会的, 而会榫卯就意味着尺寸什么的会有一个精准的把控, 不至于分开做的两个零件最后拼接不到一起去, 就是整体布局差了些, 有的时候还要纪墨来指点一下。
农家小院儿, 间隔不大,有人从窗外过,里头说什么就都听到了,纪师傅无意中听到了两次, 倒是愈发觉得纪墨这个小弟子能干。
等到来年再出门的时候,就直接带着纪墨去造桥,这一次,不是官府指派的任务,而是有富户来请的。
纪师傅名气大,对这种事儿也只当平常,这一次就是路远了点儿,估摸不太好走。
葛根这段时间已经能够自己制作小桥模型了,虽然就那一个样式,可他脑子也活,上了不同的颜色,用不同的木料,也能把层次分出来,还托来往的货郎往远处卖,材质普通的不上色的价钱也不高,又不是批量贩售,到底还是能够赚点儿。
这次他本来就不用去了,葛根却过意不去,因师父带着他回来,就没再带旁的弟子,若是这次出去不带他,拎包靠谁?更不要说纪墨这个小短腿儿,实在是个拖后腿的。
“不过跑一趟而已,难道我还不能多走几步去看看了,师父可别这么绝情!”
明明是专门拎包去送人到地方的,葛根说得却好听。
纪师傅听了,板着的脸似乎都松快些,嘴角隐隐有一丝笑弧,“你师弟他们都说到了?”
“近处的我都说了,远处的让他们再去说了。”
古代的消息传递,除非是军用飞鸽传信那种,否则都是人传人,葛根把近处的通知到,再让近处的通知他近处的,一人接一人地往远处通知,如同接力棒一样传消息,也不用他所有人都跑到,还是很方便的。
日子是定好的,地点也是确定的,他们甚至都不必来纪师傅家集合,直接过去就是了,有人腿脚快,拖两日再走,也能行。
以前一向是葛根做这些事儿的,他本来还要教纪墨,被纪师傅臭骂了一顿,大意就是纪墨这个好弟子是要专心学造桥的,不许他用旁的事情拐了他的心思,还说葛根就是因为这些小事儿费了心,就不愿在正事上用心了。
葛根被说得没脾气,私下里抱怨师父偏心,却也觉得这个理由比自己没能力要好多了,后来连自己也对外说,说自己就喜欢做些杂事儿,对正事儿没上心,白蹉跎了几年时光。
纪墨听了,觉得这师徒两人也有意思,这样找个理由把自己一开解,又能快快乐乐相处了。
这家富户老家在深山之中,山中多瘴气,当年是村子里头活不下去才出来的,哪里想到从一个小伙计做起,如今也成了有好几家商铺的大掌柜,这般衣锦还乡,看到老家还是那个样子,就想着造个桥,也算造福乡里了。
古人讲究落叶归根,所以,对老家的基础建设总是要的。
乡党情从哪里开始?若是没有前人造福乡里,乡里出去的又哪里敢依附前人,便是有钱有势了,也不会记得再提携一个只顾自己富贵的前人的。
这种事情实在是多,那村子便是贫穷,却也有一套自己的流程,纪师傅来了之后是村长带人迎的,山路不好走,多有弯折,更不要说出山的路有条江水,沟壑深深,又波涛汹涌,难以渡船。
“进进出出,都要游着走,实在是没法子。”
这片地方,纪师傅也看了看,确实难。
江水两岸是那种光滑溜溜的鹅卵石,下层地面土层不厚,很像是丰水期的河床,再远的地方一侧是山崖,黄土看着就不怎么结实,拍一拍就能往下掉渣,另一侧就是平路,碎石铺地,全无树木,想要弄个铁索拉条渡船都不容易,更不要说水深且急,过一趟,天冷的时候只怕真得要命。
村长身上都是湿漉漉的,真的就是游过来的,这还要水性好,并庆幸这时候江水不宽,每年的丰水期,他们都不能往外走,实在是太危险了。
倒不是没有旁的路,但旁的路实在是太远,且要绕行深山,古代的深山可不是现代,山中猛兽繁多,又有诸多毒虫,实在说不好最后会把小命丢在哪里,真走丢了,找都不好找。
村长带了两个好手,是准备让他们轮流把人带着游过去的,这是考虑到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水。
“可以造个石拱桥。”
纪师傅没着急过河,来来□□地顺着水边儿看,纪墨跟在后面走,先到的师弟间还没怎么打招呼,也跟着纪师傅来回看,有的知道看什么,目光有些焦点,有的就全是乱看,全不知道要考量什么。
“这石头,不好找啊!”
村长有些犯难,疑惑:“不能用木头吗?”
靠山吃山,山中树木多,木头本是最好找的。
这样的造桥,村里头也是要出人帮忙的,不为别的,这桥造好了就是村中的资产,他们若是一点儿力都不出,纪师傅带着这几个人倒是也能造桥,就是难免浪费时间在材料的收集和搬运上,会延长工期。
这种富户投资的事儿,都是越快有结果越好,不然,按照进度给的工钱万一中断了,纪师傅他们不再往下做,留个烂尾桥,村长也是没法子的。
知道村长在急什么,纪师傅拧眉,对外行来说,木拱桥就是最便捷的,材料好找,建起来也快,好像两头桩子一打,中间木板一搭,桥就能成了。
“这山中木头多,但也不是所有的木头都能用,更不要说这木材也需要炮制,新鲜的是不成的… …”
新砍下来的木材之中水分大,若是按照这个尺寸来造桥,等到它晾晒干了自然缩水,恐怕要出些变故,若是旁边儿有造桥匠在盯着,时不时做出添加修改还不怕什么,但若是没人在,只怕那桥是要塌。
既然要造桥,可不是为了造一座不久就会塌了的桥,纪师傅对自己的名声还是要紧的,人家听着名声找上来,他就拿着那种东西应付,也说不过去不是。
但钱的事儿,也的确是要考虑的,村长急这个,他的心里也是有数的,那富户就是普通富户,没什么财大气粗的样子,又是商人,精明算计,再者,做生意的,真保不好什么时候就手头短缺,若是不尽快,还真是麻烦收尾。
“石拱也不必全用砖石,若有贝胶,碎石也可,我看这里倒是有些贝类。”
贝胶黏性不弱鱼胶,甚至还要更强一些,只是用贝胶黏碎石造桥,那所需要的计算难度就要加倍递增,旁的不说,每个碎石形状不一,如何具体排布,总是麻烦的。
再者各种填充缝隙,总不能全用贝胶来,那有多少胶都不够使,必还要再烧制一些砖石来在重点处使用,整个工程量,都是苦力活。
纪墨偷眼看到师兄脸上已经露出难色,就是有村中青壮助力,这份苦力的大头还是他们的。
“好,好,好,石头的肯定比木头坚固耐用。”村长这会儿反口也快,既然不是要让本村青壮去外地搬运石块儿来此,只是就地取材,卖一把子力气,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边儿商量妥当了,纪师傅就皱着眉捡着河边儿的石头,鹅卵石是不行的,就是要用,也要砸碎了,让它不那么光滑了再用,之后的烧制也不是那么简单,还有贝胶,制作起来倒是容易,大火煮,熬胶而已,火不能停,有人看着即可,再要做些模子,方便把碎石贝胶结合起来,做出砖坯的形状来,方便使用。
真的靠着碎石,做一点儿黏一点儿,那是造不成桥的。
纪墨知道纪师傅在思索正事儿,也不打搅,跟在旁边儿看,他还太小了,过来的路上,葛根拎着包还背着他,真是很有大师兄任劳任怨的范儿,等到回去,山路不好走,指不定还要哪位师兄来负重行走。
纪师傅以脚步丈量了江岸两侧的宽度,如今是平水期,看起来湍急的江水已经是比较稳定的了,等到丰水期,江面变宽,桥必然不能是直接矗立在江水中的,再牢固的地基也禁不住长久的冲刷,更不要说这里的水急,力度大,夹杂在其中的泥沙碎石之类的,也会对桥基造成打击。
所以,这桥桩所在,要远一些,还在碎石之外,这丈量的学问是多方考量的,眼力经验都要有。
纪师傅不用村长说就找准了丰水期江水不会冲到的位置上,村长在一旁笑赞纪师傅的名声,免不了又是一通好话。
这些活儿,都是良心活儿,若是造桥匠不用心,他们这种“民办”的桥,若是一两年塌了,人家也有的是理由推脱,无法追责。
所以这名声真的是顶顶要紧的,谁是有良心的那个,只在名声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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