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娘讲的故事也是平民百姓对巫祝的印象, 即有病不用针药,北面而咒,可愈疾活人。
故事的内容很简单, 就是有王子生病, 求于巫祝, 巫祝用符咒禳祷之法, 治愈对方的疾病。
这是巫祝所学技能最小的应用方面, 大的方面还在祭祀上。
国家大事, 在祀与戎。
祀便是祭祀天地鬼神,若无例外,每年都必有一祭以敬天地。到了鬼神上, 祭祀就更多了, 也稍显频繁,所谓“大祝”“小祝”, 于巫祝这一职业下的分工颇为繁多,王、后、贵人等的丧礼祭祀,国家的祈福安灾,自然灾害, 外交战争,以及一些重要人士的新生儿祈福,都是由巫祝负责的。
只从这些事情上就能看出来,巫祝这个职业其实就是为贵人服务的, 与平民并不接洽。
意识到这一点, 纪墨突然发现, 自己现在是官n代了啊!
好多个世界了,终于从底层升级了吗?成功活下去,未来必然要当官的那种,不再是平民了啊!
睡梦中,都还有些飘忽感,好不真实啊,好几个世界都在底层奋斗挣扎,突然一下子就成了富贵人家,还是这种必然要当官的富贵人家,这种感觉,以后一定要有统治阶级的心态了啊!
床上的孩子睡姿安然,好一会儿没有挪动地方了,夏娘轻轻摇着扇子,看那微风把孩子额上的发丝撩起,唇边儿不觉就有了笑意,这是她的孩子,千辛万苦,托庇鬼神方才得到的孩子。
满满的成就感都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她的生命已经无关紧要,唯有这个孩子,一定要平安长大啊!
纪墨五岁的时候正式被大人带到身边儿学习,不曾留发的童子时不时摸着自己的短发,总有一种回到现代的错觉,按照这个世界的观点,孩童十岁前都是不留发的,免得被鬼神揪住头发拖走什么的,可能类似于怕鬼神抓小辫子。
记下,记下,这条也是专业知识点。
此外,居住的地方,环境要求,也有不同,纪墨总觉得这是属于“礼”的一部分,跟阶层挂钩,什么样的阶层享受什么样的待遇,哪怕是门前的台阶,也不能随意更改,同样的还有门槛的高度。
但在大人的讲述之中,这些却都是天地法则的一部分。
诶诶,天地管得也太宽了吧!
不管怎么说,对方既然这样讲了,系统也给了知识点了,那么记下就好了,至于怎样和自己所知的现代知识,甚至是常识的那部分接壤,那就要等他回去之后好好思量,想办法自圆其说了。
大人身材有些瘦削,近几年,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教授纪墨的时候,时不时都会发出咳嗽声,他会用帕子捂了嘴,声音沉闷地继续讲解。
纪墨在这里的名字不是“纪墨”,而是“墨”,单独一个字,在这里并非指笔墨的墨,而是一种传说中的鸟,文字还是很原始的,能够在偏旁部首之中看到小人儿的那种,而“墨”这种鸟,本来的寓意就是鬼神的信使,会带来寂灭后的希望。
除此之外,还有好多字音不同,形不同,意义也不一样,纪墨都要从头学起,大人的教授并不快,循序渐进,总共的文字也不多,常用字能有百来个就算是多的了。
纪墨之前从夏娘的故事之中也感觉到了一些,那故事极为贫乏,比如那王子求医的故事,是这样讲的:王幼子病,巫祝北面而咒,十言即愈。
是的,就这么一句话,如果一定要拆分,就是三句话搞定一个故事,不敢说是最短的故事,肯定也是足够精简了。
日常的言语之中,可能会多一些无意义的语气词,却不会更多的形容词,交流起来,各个都像是书面语,有些地方简略得甚至让人感觉到了情感上的匮乏,完全不能够抒发自身的意思。
真的是很原始了。
这种情况下,一篇对天地鬼神的祭文,足有百字以上,真的可谓是长篇巨著了!
而要命的是,巫祝用在祭文上的文字,并不是通用的文字,也就是说还要再开一门外语,专门学习这种祭文的文字音节,纪墨学得尤其痛苦,因为那文字有点儿类似蝌蚪文,左看右看,好像前面和后面都差不多,随便调换一下,依旧是那样漂亮而连贯的波浪线。
更痛苦的是,这些文字的读音不仅是四声那么简单,中间的停顿间隔,吐息换气,鼻音卷舌音什么的… …一整天的学习下来,纪墨觉得嘴巴已废,正常说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谁能记得自己说话的时候舌头是往哪边儿卷的?呼吸又用了几次?狼狈地擦了好几次嘴边儿的口水,纪墨觉得自己真的是很辛苦了。
午间的饭是黍米,口感不是很好,却是一天之中能够吃得最饱的一顿饭,或者说就这么一顿正经饭。
早上的时候除了喝蜜水之外,不要妄图吃什么了,除非不介意去啃草吃花瓣,否则不能摄入任何人工种植并加以烹调的食物,不可食肉,蛋类倒是能吃,却是生吃。
可以加在早晨的蜜水之中,也要在修行之后才可以喝下。
是的,纪墨现在是要修行的,每日起来的第一时间,在早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他就要在点着火把的侍者带领下去到一个黑乎乎的房间之中,门前的那一段路上铺着石板,极为平整,闭着眼睛都能走进去,进去之后就是在一众雕像的围绕之下端坐。
房子中心的顶是空的,下方对应的是高台,雕像同样坐在高台上,跟他们齐平,而高台并不相连,中间凹陷的部分首尾连起,若一个“回”字形,进门的时候要跃过凹陷宽度,那是对大人来说迈步可过的宽度,对孩子来说,也要考验一下立定跳远的能力了。
幸好这方面,纪墨还算不差,平安度过。
于高台之上静坐,谓之“下阴”,不说,不动,不看,安安静静于高台之上静坐,用意念去感知周围,沟通天地鬼神,代表天地的便是头上那没有封顶的天窗和下方紧贴着屁股的高台,代表鬼神的则是周围雕像,慈眉善目者有之,森然鬼祟者有之。
老实说,这种场景很像是幼年时候第一次去封神演义宫的样子,里头的阎罗殿也不过如此,难为纪墨再怎么装,也很难在这种情况下哭出来,反而被大人赞许,言称“不愧是鬼神赐予”之类的话。
静坐的时辰直到天光全面出现为之,阳光铺洒,周身的温度因此稍有提高,便会停止修行,可以去喝蜜水了。
中午的黍米饭几乎天天不变,就着吃的菜几乎都是生菜,后来纪墨才知道,他吃的黍米饭并不是蒸熟的,而是焖熟的,所谓不近人间烟火,就是这个意思了。
当时不知道,只是默默忍了,和尚都要吃斋呐,他这里,就当是修行必须了。
午后便不会再有吃饭的机会,若是实在饿得慌,就去喝蜜水,这是唯一能够不限时供应的,而按照这时候的科技发展程度,纪墨有理由猜测并没有人工养蜂,所以这些蜜都是野蜂蜜,来之不易,也算是奢侈的食物了。
大人教导的课程会持续一天的时间,午饭后有一段休息的时间,下午继续学习文字发音,那些祭文的内容都是应时而写,全无备份,大人讲授的时候会随口默来,只在一些发音上断续,告诉他需要有避讳,并非正式祭祀,不可把发音完整复述。
夕阳下坠,天色暗下来之前,大人会让纪墨观想一幅图,这种观想法很有些不可说的玄妙之处。
那是一幅树生金乌的图,一棵大树,枝干虬结,叶片却并不繁茂,右侧一条枝干上坐着一种类鸟的黑影,黑影周围是金灿灿的光晕团成一团。
观想法是从地上大树的根须而起,在睡前沿着从下而上的顺序开始想,不能一下求全,而要求细,细微处若能颗粒毕现,便是最好的了,而直要观想到金乌升腾,方才算得上是成功。
从未接触过这种方法的纪墨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开始观想,第一次就没掌握好分寸,明明说了要细,却还是囫囵吞枣一样粗粗过了一遍,睡着前还想着这分明很简单嘛!
第二天被考较的时候就被斥责了马虎,说来这个考较也是神妙,纪墨没敢说第一天就已经想完全部了,只说到了根部,被问及是哪条根,几分几毫的时候就傻了眼,再看那图,按着问题去寻,那根须竟是细密,并非单纯直线曲线,上面还有些不明凸起的感觉… …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昨天看,分明好像没有的,原来自己那么不仔细吗?
“你须要自己想过才行啊!”提点了一回的大人似极为失望,那悠长的叹息声中都有着某种哀意。
纪墨臊红了脸,第二次就认真多了,集中精神去想,不知不觉竟是睡着了,再问所得,不过于地上茫然,还没想到根须在哪里。
如此成绩,反得了赞扬。
迷茫之余,专业知识点的增加终于不是一点一点地加了,一次性加了十点,让纪墨都有些受宠若惊了,原来这观想法如此要紧吗?【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