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第二把剑就能如此, 你的天分已经可以成名, 我在论剑会上会做出推介, 你可再听听几位大师的看法,再有增益。”
这是为自己扬名啊!
听到孔师傅如此说, 纪墨心中感动,一时不知说什么, 再行一礼,郑重道谢。
他需要这份名声,哪怕是捧起来的, 也当不堕。
巨阙被孔宪拿去收了起来,纪墨跟着孔师傅, 还有他的一众师兄们回到厅上说话, 说了一会儿, 孔师傅便要留他用饭,不等纪墨选择答应还是拒绝,他又自己否了这个提议,“到底是别人府上,太晚回去不好,平添麻烦,你先回去吧, 之后我会让人送帖子过去,到了论剑会那天,你这个铸剑师再过来就是了。”
完全顾忌到了细微的地方,纪墨被这种体贴暖得不知如何说话才好, 只能深深行礼,孔师傅对他真的很好。
回去之后跟纪姑姑说起了论剑会的事情,纪姑姑有些恍然,似乎久远的记忆重新回到了眼前,随口就给纪墨讲了这论剑会的始末。
以前纪墨也从孔师傅口中听说过一二,所谓论剑会,就是铸剑师铸造出一把好剑来,想要听取他人意见(炫耀炫耀),便以此剑举会,广邀好友(大多都是同行,同为铸剑师的好友,其中也有一些不太懂行的友人),一同来品评名剑(扬名,热闹两不误)。
当时论剑会离纪墨还远,他没考虑太多,就好像很多孩子上小学的时候就知道家长的期望是自己能够上大学一样,但大学分几类什么的,跟他们都太遥远了,过耳就忘。
纪墨倒是不会忘,但那个时候孔师傅这位“家长”也没讲太多,跟小学生说大学分几个学院,各个学院教授怎样的专业知识什么的,是鼓励小学生偏科吗?
这会儿纪姑姑说起来,纪墨才知道这个论剑会不仅是炫耀一下的事情,也是推介的好窗口,扬名的确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是让被推介之人踩着推介人的肩膀往上攀。
这场孔师傅要为巨阙举办的论剑会,就是把自己当做了阶梯,要把纪墨举上去。
以后纪墨若有一二不好,或者他铸造的剑无法匹配名剑之名,孔师傅甚至可以说是跟着坏了名声,会有一种无形的连带责任。
这份风险太大,一个铸剑师,不敢说自己所铸造的剑都是名剑,好像纪墨做实验时候做的剑,一磕就碎的也有,若是有人以这样的剑来抨击纪墨的名声,若是时机好,说不得也是百口莫辩。
而孔师傅如此做,就是充当了一个担保,即便是最坏的情况下,也能给纪墨一个机会,让他证明自己名声的机会。
“他是个好师父,你要记住他的这份用心。”
纪姑姑话语平淡,略有感慨,当年的纪家,虽是铸剑世家,却从不倨傲待人,便是如孔谅那等初入门径的铸剑师,也不吝指点一些诀窍,鼎盛时,四面八方,哪里没有朋友?
多少人捧着赞着,最后的结果,自己这些年,大概也就从纪墨这里才看到了孔谅的好心,其他人,影子都不曾见到。
若是个偏激的,说不定会更加愤世嫉俗一些,然而纪姑姑只是淡淡一笑,让纪墨记下孔师傅的这份好,不管能不能回报,这个人情是要记住的。
“嗯,我知道,孔师傅一向很好的。”
纪墨点头,他之前还真没把论剑会看得太重,还以为这种大会也是个找买家的好方法,哪里想到其中还有这一份连带责任。
这一想,无形之中的压力似乎更大了。
“姑姑,明日我会继续去铸剑,我的实验要进行下一部分了。”
关于骨和肉的分量实验,这里面不可能细化到分毫,纪墨准备先粗粗地以斤而论,确定一个大概的区间,然后再慢慢增减,其中还要涉及到所投入的矿石比重不同之类的,想一想无数种排列组合的方法,这会是一个漫长的实验。
“嗯。”纪姑姑点头,谈话正要告一段落,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论剑会那日,不要说你用羊肉代替了人祭。”
纪墨不解,愣住:“姑姑,这不是已经确定的事情吗?若是早早说出去——”
“一把剑而已,纵然有名,又能多有名?你觉得孔谅是会拿着剑四处劈砍炫耀的人吗?论剑会上的试剑就是极限,纵然巨阙很好,然而跟它匹敌的名剑难道就没有了吗?你是小看了天下人,还是高看了自己?”
纪姑姑的话语严厉,却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纪墨微微低下了头,思考着其中的道理,连续两把剑都是名剑,起码无论是纪姑姑还是孔师傅,虽吝于夸奖,却也没有给出贬低的意思来,纪墨懂得他们的含蓄,就自然因为这种成功而有点儿飘,连续的成功总是会让人如此的。
然而,正如纪姑姑所说,天下名剑不知多少,数得上名号的铸剑世家便有八个之多,这还不算当年的纪家,一个铸剑世家子子孙孙又有多少铸剑师,他们总不能都是沽名钓誉之徒。
一人一把名剑地算下去,名剑的数量也不是可以忽视的,更不要说质量,再有以前流传下来的若干名剑,客观来说,必有不逊色于甚至远远优于巨阙者,纪墨还不敢因为两把剑的成功而小看天下铸剑师,铸剑世家的底蕴,不是他这两把剑就能抗衡的。
羊肉祭剑可以替代人祭,这是他的研究结果,可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优于”,充其量是“等于”,甚至他都没办法证明这个“等于”,毕竟差别肯定细小到并非肉眼或者试剑能够分出来的,这种时候,与其费心算计一个“量”,用羊肉来替代人,还真不如直接推一个人进去省事儿省心。
毕竟,对很多铸剑师来说,剑奴太过廉价,奴隶那么多,还不如羊肉贵,怎样选,似乎从价值这里就决定了。
所以… …所以… …自己辛苦做的实验,都是无用功吗?
纪墨的脸色微微发白,抬头看向纪姑姑,没有办法了吗?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即便他这么努力,还是不能改变这一点吗?
纪姑姑有些不解,她不理解纪墨为何会为了卑贱的剑奴做到这一步,也不理解这件事对他的意义,但看他似乎摇摇欲坠,一时竟是不忍心了,长叹一声,说:“以后,你是否能够保证每一把铸出的剑都是名剑?”
“我,尽量。”
纪墨舔了舔干涩的唇,说话的时候声音都不那么坚定了,他会努力朝这个方向走,但事实上通过考试只需要一把剑而已。
铸造一百把剑,九十九把都普通,但只要一把成名超神,那么他就能完成任务了,实在没必要让自己每一次都如此煞费苦心,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放松。
“若你能够保证以后所铸造的每一把都是名剑,都是能够放到论剑会上让大家一观的名剑,那么,羊肉为祭就是属于你的铸剑之秘了,可以随你传或者不传,总有人会试一试的。”
纪姑姑的方法具体实用,就是可能需要更加漫长的时间来实现,不能一蹴而就,打破了纪墨原想的在论剑会上宣扬,然后好奇尝试的自然会发现可行从而改变人祭,改变的多了,便是慢慢取缔了。
这其实也是个漫长的过程,不过是先在人心之中种下一颗种子,让他们尝试更多的方法罢了。
纪姑姑听纪墨说过很多次,哪里能够不知道他是怎样想的,见他思索,又道:“你要知道,改变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更坏,他们现在用剑奴为祭,祭的都是奴隶,若要改,会不会有人用婴孩儿用孕妇用贵女用王侯呢?”
悚然一惊,这就好像是听到妲己剖腹取子看其男女一样,听说之前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恶毒,一如人彘之刑,千古难复,永远无法揣度别人的心能够低到哪一个限度去,那是常人根本无法想象到的。
不是什么将心比己能够理解的,也就愈发无法估量,如临深渊,不知其底,不敢冒进。
“… …姑姑说的是,我不会莽撞了。”
本来对论剑会的期待因此缩水了大半,纪墨脸上到底露出些沮丧的神色来,下一步的实验,似乎有些没必要了。
不,还是要做,不管世人会不会改,他这个先行者就是要先走出一条路来,若没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后人又怎知道螃蟹如何吃?
纪墨沉静了两天,重新调整好心情,投入新一轮的实验之中,这是铸造巨阙之前就准备的实验,这时候进行,看到白石精神抖擞的样子,纪墨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曾经想过要彻底改变剑奴的命运,那时候对上白石是那样地信心满满,然而… …
“这次的论剑会我本来想要说出我们的发现,人祭是能够被取代的,可是姑姑说的很对,我的话语权太轻了,若要如此,就坑了孔师傅,说不得会连累他,也不会有什么效果,还要再等一段时间,再有几把名剑能够印证… …”
论剑会孔师傅已经承担了那么大的风险,纪墨不准备让他再成为“革新派”的一份子,至少外人眼中不能如此,否则“守旧”和“革新”,总是要让后者先吃亏的。
“主子放心,我都明白的。”白石诧异地看了纪墨一眼,他再了解纪墨也不明白对方为何对自己愧疚,这可真是有意思了,他不死就可以了,其他剑奴死不死的,难道他很关心吗?
还是说纪墨以为自己很关心?
白石眼珠子转了一圈儿,还没想明白这件事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却先默认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年,希望都能快快乐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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