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决定出战之后,竟然来了豪气,“取纸笔来。”
侍臣连忙答应,等把纸笔送来,吕颐浩竟然抢先接了过来,而后亲自送到了赵桓面前,还笑道:“官家又有大作?还是老臣伺候!”
赵桓大笑,“到底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咱们君臣两个在一个帐篷里,筹谋战策,何等畅快。只是这次出战却只能让你留在京城,朕要去打先锋了。”
吕颐浩忙躬身道:“臣敢不竭忠尽智,报答吾皇!”
赵桓笑了,他竟把笔给了吕颐浩,“朕的字你知道的,朕说你写!”
吕颐浩略迟疑,就把毛笔接了过来,做好了准备。
赵桓稍微沉吟,就朗声道:“万里车书尽混同,塞上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黄河上,立马燕山第一峰。”
吕颐浩运笔如飞,赵桓说话,他也写完了,四句诗略微念了一遍,就忍不住盛赞道:“官家之作大气磅礴,豪情壮志,真是不同凡响啊!”
赵桓忍不住摇头笑道:“吕卿就不要尬吹了……这是给金人的,写的文绉绉的,怕他们看不懂。”
说完,赵桓就让人把四句诗吹干封好,交给了金富辙。
“我朝上下,万众一心,血战到底,不死不休。这就是定论,就是朕的态度,也是大宋亿兆军民的心声。你把这首诗带回去,再告诉金人一句话,他们选择了开启战争,结束战争的权力,在朕的手里!”
赵桓说完之后,竟又吩咐道:“朕在这里再订一条规矩……皇宋从今往后,不许纳贡,不许和亲,不许割地,不许称臣……君王与社稷共存,有弃土弃民者,天地厌之,生不是赵家人,死不入赵家坟。自此之后,永为定制!”
“还有,朝廷多事,渴求贤才,政事堂会同礼部拟定恩科章程,今年的春闱要多给朕选几个人才出来。朕就说到这里,可以散了。”
赵桓一转身,拉起赵谌的手,就往后面去了。
且不说群臣如何反应,光是赵谌都看傻了,小眼睛紧紧盯着赵桓看……我的老天爷啊,这就是我爹啊!也太霸气了!
一首诗,一道旨意,一场恩科……对外对内,恩威并施,文采气魄,都不由得让人竖起大拇指。
赵谌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崇拜的不就是英雄人物吗!蓦然发现,最厉害的人竟是自己的亲爹,那个激动劲儿就不用说了。
小家伙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小脸都涨得红扑扑的。
令他出乎预料的,赵桓竟然提议道:“你想不想和父皇一起出战?”
“啊!行,行吗?”
“如何不行,不光是你,把岳云也带上,不日咱们就出发。”
赵谌喜得跳了起来,对于小家伙来说,他还真不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杀敌,立功,实现英雄梦……也就是如此了。
可满朝文武不能不想。
刚刚过去的一个大半年,已经把大宋打得山穷水尽,债台高筑,国库亏空几千万,就这个情形,还要提兵百万,会猎黄河之上,皇帝陛下的脑子被驴踢了吗?
“高啊!这手竟然连老夫都没有料到。”
宗泽感慨长叹,喜笑颜开。
坐在对面的岳飞微皱眉头,“晚生这次怕是要随着官家出征了,只是要怎么打,心里还没数,所以想来请教老相公,也免得误了大事!”
“哈哈哈!”
宗泽朗声大笑,“鹏举啊,你还是太老实了,官家才没有要战的意思,他这是向金人施压呢!”
岳飞眼睛瞪得老大,吃惊道:“老相公,此话何解?”
宗泽笑呵呵道:“鹏举,你说咱们现在能打仗吗?”
“不能!”岳飞老实道:“至少要等夏税收上来,才能勉强动兵,要想真正调动几万人出战,怕是要等秋粮了,毕竟府库都是空的。”
宗泽笑道:“没错,的确是这样,可老夫问你,金人就能动兵吗?”
金人就能动兵吗?
岳飞瞬间陷入了沉思……他稍微盘算一下,从关中大战以来,金人前后损失至少七八万人,当然了,这里面真正的女真人可能不到一半,但无论如何,三万以上,还是有的。
这么多损失,会不会造成元气大伤呢?
暂时看还不会,毕竟金国是三百户一个谋克,也就是三户出一丁,好些人丁兴旺的女真家族,一家都不止三丁。
所以说补充缺口还是很容易的,这种兵民一体的制度,有着相当的韧性,不能拿中原的经验揣度他们,要不然历史上兀术也不会年年南下了。
可话又说回来,这是好几万人啊,是一个人痛苦地战死这件事,发生了几万次……
金人也是血肉构成的,他们的心态也在发生着变化,而且百战老兵损失那么多,新补充上来的,到底差这点意思。
赵宋打不起,金人更打不起!
双方都需要时间回血。
赵宋需要改革税制,摊丁入亩,集中钱粮,练出更多的兵马。
金国需要荡平两河的义军,消除契丹残部的威胁,迁居猛安谋克,在两河扎根,拿出一套有效的管理办法,恢复军心士气。
再说得直白点,两国不再是单纯的军事较量,而是转入了综合国力的竞争。
“官家以大事托付吕颐浩,托付朝中诸公,便是对群臣莫大的信任,觉得他们能胜过金人朝廷。”
听到这里,岳飞不动声色地耸了下眉头,他却没有料到,竟然让宗泽看在了眼里。
“鹏举,你是不信朝中诸公?”
岳飞忙道:“晚生不敢!”
“哈哈哈!”宗泽笑过之后,语重心长道:“朝中的混账玩意还不少,但金人的情形就比咱们好了?他们朝中各派针锋相对,又没有一个确当的主事之人,金国只会比大宋乱十倍不止!”
“说到底,咱们大宋最大的福气,便是有官家坐镇啊!”
岳飞悚然,他沉吟道:“老相公,晚生懂了,官家这是故意摆出北伐会猎的姿态,打断金人调理内政的步伐,让他们不得不疲于应付?”
“聪明!”宗泽欣然笑道:“官家果然厉害,看起来光复燕云有望,只恨老夫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宗泽眼中垂泪,岳飞却是无奈,只能略微宽慰几句,便起身告辞,虽说这不是真打,他也不敢马虎。
至少还能借此练兵呢!
果不其然,十天之后,赵桓亲自统御三万兵马,诈称二十万,浩浩荡荡,直奔黄河白马津而来。
向来反对自欺欺人的赵官家,这回竟然玩起了虚张声势的艺能。
不过你可别小瞧赵桓的配置……作为天子近臣,李邦彦和吴敏随军出征,另外都点检王禀也随军来了,河北经略安抚使徐徽言,枢密使曲端,侍读学士胡寅和张浚,再加上一大堆的随员,堪称历次出征最奢华的阵容。
甚至连皇子赵谌都随军北上了。
值得一提的是郑知常也在军营之中,沐浴着上国威严。
就在赵桓北上之时,金富辙带着那首赵桓所做,首相手书的诗作,到了燕京。
大金的贵胄们,悉数在列,包括已经染病的完颜宗望。
“回上国皇帝陛下的话,大宋皇帝改革政事堂,授予重权,亲自统兵北上,欲会猎黄河,还请上国早作决断。”
吴乞买低垂眼皮,并没有出声,岳飞攻击燕京的举动,竟然让他受损严重,威望大跌。
而另外两派,粘罕因为青化战败,几乎被架空,可转眼之间,吴乞买失德,没法提供更多的支持,都元帅斜也不得不离开西路军。粘罕迅速恢复了权柄。
凑巧的是宗望又病了,整个东路军不免人心惶惶,各种势力之中,粘罕竟然隐隐占据了上风。
不是老子多厉害,实在是我输得最少!
面对这么个糟心的局势,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持续的沉默竟然让金富辙有种荒唐的感觉,这大金朝怎么死气沉沉啊?
大宋那边,别管如何主张,朝堂之上,还是敢说话的,至少算得上决断如流,干脆利落,反观大金国,竟然被这四句诗吓得不敢说话了,这是什么道理?
许是受不了沉默,完颜斜也开口了,“赵宋皇帝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几场恶战下来,他损失的兵马比咱们多得多,现在他还要战,试问大宋能有多少人马?又有多少钱粮?根本不用管他,我们只管养精蓄锐,积蓄钱谷,商议出个妥当办法,等到入秋之后,再度南下。只是这一次不能再分兵了,需要攥成一个拳头,重创宋军,让他们知道大金的厉害!”
斜也用力挥拳,似乎要增加自己的气势。
可不闻不问的主张,又怎么能提起精神?
三太子讹里朵幽幽道:“赵宋官家北上,势必鼓舞河北乱民的气势,便是太行八字军,也会加紧闹腾。我们让李成去招抚各地乱民,成效如何,大家都清楚!”讹里朵长叹道:“如果不能派兵,针锋相对,把赵桓顶回去,唯恐河北永无宁日啊!”
斜也一时无言,却不料一直没出声的挞懒突然开口,“既然如此,我愿意领兵再去大名府坐镇!”
粘罕翻了翻眼皮,不客气道:“难道也如河间一般,任由宋军来去自由吗?”
“你!”
挞懒大怒,粘罕却毫不畏惧,连看都懒得看他。
“还是我领兵南下!”
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赫然是还在病中的完颜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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