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兆海唯唯诺诺,说酒是我拿过来孝敬你的。
“你小子,跟我还客气个啥?”马有成拽着刘兆海进了厨房。
看上去马有成似乎已经忘记了大脑村委会的不快,把酒接过来,招呼刘兆海坐下来。
“叔,我就不坐了,跟您说句话就回去。”刘兆海稍显局促,紧跟说一句,“我过来的不是时候,打扰您吃饭了。”
“你就别瞎客气了,赶紧坐下,跟叔喝一杯,算是给你压压惊。”马有成说完,扭头对着站在院子里的李秋菊喊了起来,“赶紧把上午剩下的那半瓶好酒拿过来。”
面对马有成的这番热情,刘兆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更加没了底,一时猜不透他葫芦里究竟埋得是啥药。
“你看看你刘兆海,你是不是觉得叔又想加害你?那好,你如果还是信不过叔,那你就掉头回去吧!”马有成气呼呼地说道。
刘兆海一听这话急了,边落座边慌里慌张地说道;“不是……不是……我是特地来感谢你的,咋会信不过你呢?这不多亏了您,我才利利索索回来了,要不然还不得去蹲大牢啊!”
马有成接过老婆递过来的那半瓶酒,先给刘兆海倒满一杯,再把自己面前的杯子斟满了,然后举起杯,对着刘兆海说:“大海,叔这人吧,脸黑,心不黑,想着对你们好还来不及呢,咋会害你们,你说是不是?”
刘兆海也跟着举起杯,动情地说:“知道了……知道了……都怪我冒冒失失地听信了坏人的话,这才领着胡闹起来。”
“来,你悟过来就好,咱爷俩先干了这一杯。”马有成主动跟刘兆海碰了杯,仰头喝了下去。
刘兆海为了表达自己的一片诚意和忠心,也紧跟其后喝了下去。
马有成摸起筷子,夹一口菜放到嘴里,边嚼边呜呜啦啦地说:“看到着这一桌子菜了嘛,还有这鸡,这酒。”
刘兆海点了点头,懵里懵懂地望着马有成。
“这可都是为了你啊!大海……你知道不知道?”马有成动情地说道,握着筷子的手直打哆嗦。
刘兆海先是一愣,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激动得直打磕巴:“村长,叔,我知道……我知道,太谢谢您了,来,我敬您一杯。”
直接把满满一杯酒猛灌了下去。
马有成也随着喝干了一杯,然后说道:“叔倒不是想要你感激,只是觉得你这一闹腾,我们都付出了很多。”
随后又摸起酒瓶,边倒酒边叽叽咕咕继续说着,“你受了罪,还破费了钱。而我呢,厚着一张老脸皮去求人家,再酒呀菜的一番折腾。”
“叔的意思是?”
“为了不让你坐牢,我请上面的人来吃饭了,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人家才答应把你放出来。”
刘兆海感动得涕泪横飞,说:“叔,我记住您的好了,一辈子都忘不了,谢谢叔了。”
马有成点了点头,说:“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你小子还算有良心,没让我白白破费。”
“叔,您的意思是还……还给人家送钱了?”
“可不嘛,你犯了那么大的事儿,只请人家吃顿饭能解决问题吗?不来点实实在在的,怕是白搭!”马有成说完,把满满一杯酒喝了下去。
两个人再喝过几杯,刘兆海感觉有了醉意,站起来,招呼一声,踉踉跄跄出了门。
马有成还没喝过瘾,叽叽咕咕地骂刘兆海不懂礼数,拍拍屁股走了人。
李秋菊灰溜溜钻进了里屋,不敢露面,唯恐老东西拿自己出气。
马有成喝干瓶里的酒,走到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然后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去。
这一夜,南洼的树林子里发出了异样的动静,听上去像狼嚎,又像是猫叫。
叫声嘶哑,断断续续。
这一夜,村里子却异常安静,安静得连一声狗叫都没有。
第二天清晨,王香草还在睡梦中,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是个男人,听上去很陌生。
王香草爬起来,仔细听了听,却没了动静。
她以为是在做梦,再次躺了下来。
儿子不在家,手头又没要紧的事情等着干,干脆一觉睡到大中午算了。
可刚刚犯迷糊,喊声又响了起来。
“谁呀?”王香草对着窗口大喊一声。
“是我呀,王香草。”
“你是谁?”
“你没听出来呀?是我,刘兆海。”
王香草心头一紧,这才知道马有成没有吹牛,他真的昨天就把刘兆海给弄回来了。
可这个时候,人都没睡醒呢,他急着来干啥?
王香草手忙脚乱穿好衣服,趿拉着鞋,蓬头垢面走了出去。
她从门缝里朝外张望着,只见刘兆海灰塌塌地站在那儿,面色苍然,目光呆滞。
见王香草开了门,他把手中提着的一个竹篮子递到了王香草跟前。
“刘兆海,你……你这是干嘛呢?”
刘兆海说:“这些蛋都是自己家的鸡下的,过几天我就回工地了,放在那儿会坏掉的,拿过来给孩子吃。”
王香草心头一震,她恍惚又看了刘兆海老婆丁雪梅在喂鸡的情形。
“王香草,你拿着吧,拿着我心里才舒坦。”刘兆海恳求道。
“你带回去自己吃吧。”
“太多了,我吃不下。”
“那就送给别人吧,我家里养着鸡,天天都下蛋。”
见王香草执意不接,刘兆海急了,“香草,你……你这是不肯原谅我啊!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王香草连连摆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你要是原谅我,你把蛋收下吧,那样我心里才舒坦点儿,拿着……拿着吧……”刘兆海用劲往王香草怀里塞着。
“我已经把那事儿放下了,真的。”
刘兆海却拗拧上了,说:“香草,你要是不接这鸡蛋,就说明你还记恨我,没有原谅我,那我就站在这儿不走了。”
王香草只得把鸡蛋接了过来,客套道:“你用不着这样,都是街里街坊的,何必呢?”
“收下就好,我就踏实了。”刘兆海说完,转身往回跑去。
王香草捧着沉甸甸的篮子,望着刘兆海微微弯曲的脊背,不由得感叹:他以后的日子该咋过呢?
回屋后,她把满篮子的鸡蛋放在了灶台前,坐下来,思绪纷乱,整个人就像掉了魂一般。
刘兆海老婆丁雪梅的影子总在眼前晃动,还不时拿眼瞪她,瞅她,目光里满是怨恨。
王香草恐慌起来,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把这一篮子鸡蛋留在家里。
可总不该给人家送回去吧?
咋办?
干脆还是送给别人吧,一眼不见为净。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回一趟娘家。
粗略算一下,自己大概已有三四个月没有回去探望爹娘了。
每当想起他们,王香草心里虽有愧疚,但她总能找到不孝的借口,怪谁呢?还不是因为他们目光短浅,重男轻女才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五年前,父母还跟自己住在同一个村子里。
那时候王香草还算孝顺,娘家的大小事儿没少帮忙,可后来因为弟弟的婚事,彻底改变了原有的一切。
弟弟老实木讷,看上去就像缺心眼,三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条,村里的周媒婆给介绍了一个外村的女孩。
见过面,下过礼之后才知道,那个女孩身上有污点,在上初中的时候就变成女人了。
把她变成女人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班主任老师,并且还怀过孕,堕过胎,还不止一次两次。
在农村,这样的女人被称作破鞋,是祸水,没人肯娶,一来二去就成了“老苗子”。
虽然知道了实情,但父母还是把亲事答应了下来。
理由很简单,权作是找了个寡妇又能咋样?只要能给儿子做饭理家,能传宗接代就行了,总比眼睁睁看着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强吧?
可王香草却翻脸了,死拧着不同意这门亲事,她觉得找这么个不着调的烂货还不如不找。
自家弟弟老实得要命,傻乎乎的,他咋能驾驭得了那样一个女人?
但二老不理她那一套,不但硬挺着应下了这门亲事,还顺从了对方提出来的条件,让儿子做了“倒插门”女婿。
这还不算,他们还卖掉了自家的四间瓦房,带上所有的家产跟着去了女方村子里。
父母离开村子前,王香草下了最后通牒,说你们要是去,我就也不管你们的事了。
爹娘毫无悔意,说本来就没打算让你管,我们有儿子、儿媳养老呢!
王香草差点没被气死,回到家里,蒙头睡了三天三夜。
再次走出屋时,就没事人一样,该干啥干啥,只是少了许多言语和笑声。
直到一年之后,有人捎信过来,说娘被儿媳妇推倒摔断了胳膊,她才去了一趟。
走进了那个陌生的村庄,一番打听后才找到了爹娘的住处。
远远一看就心寒了,他们竟然住在村头的一间用猪圈改造成的小房子里面,院落很小,用一圈玉米秸秆围栏着。
王香草快步走了进去,放声大哭,哭得很伤心,也很痛快。
爹却大吼一声:“你娘又没死呢,你哭号个啥?”</p>【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