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与平日里并无不同，一期一振仿佛只是在讨论“今晚吃米饭还是荞麦面”之类的小事一般，体贴的询问着审神者意见。
白鸟低垂着头，跪坐在青年的对面，闻言咬着嘴唇摇了摇脑袋。
睫毛轻颤，进而悄悄掀起，女孩子看向面前的青年，她抿了抿嘴唇，怀着些微的紧张对他微笑了一下。
“这是出于您自身的意志做出的决定吗？”一期一振轻声问道。
白鸟停留在唇角的笑容微僵，她敛下目光，略长的刘海因为她低头的动作落了下来，挡住了半张脸庞。
“如果只是因为被要求这样去做，而勉强自己的话，那大可不必，您只要根据自己内心的愿望，做出选择就可以了。”
“您是我们的主君，只要我们在这里，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强迫您。”
“您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年幼的女孩子因为他的话语而有些无所适从，一期一振口中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站起了身。他的本意是给无法立即作出回答的女孩子留出空间，让她能够好好地思考一番，但在此时的这个动作却被白鸟误解了。
青年刚刚起身，就听到身后一阵慌慌忙忙地步伐声，紧接着手掌被女孩子一把抓住。
回过头来，女孩子追了过来，以一副卯足了勇气的架势，双手并用地拽住了一期一振的手掌，将他留在了原地。
大概是由于她的气势实在太足，以至于就连向来冷静的付丧神，也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口中不确定地问道：
“……主君？”
白鸟大概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去让自己得以做出这个动作，纤细的肩头上下起伏了两下，最后女孩子深吸一口气，松开一期一振的手掌。
她抬起右手食指，轻轻点向一期一振的方向，尔后调转个头，指了指自己，两手在胸前慢慢地交握在了一起。做完了这几个动作后，她再度抬起眼，对上了一期一振的目光。女孩子的目光仍带有着紧张不安，保持着双手交握的手势，却再度对他扬起了笑容。
过了几秒钟，白鸟才意识到什么，回头拿起了案几上的笔记本，在上面匆匆写下了几笔，调转个面举起来。
【和大家好好相处】
还有——
【成为朋友】
收回笔记本夹在手臂下面，白鸟再度将自己两只手掌握在了一起，忐忑不安地观察着一期一振的神情。
“我们的存在，对您来说并不代表着痛苦与压力吗？”
女孩子拼命地摇起脑袋。
“成为一名审神者，意味着以后的日子都会生活在这里，很难再回到现世，甚至于在不久的将来，还要与我们一同走上战场……即便是这样，您也愿意吗？”
一期一振再次确认道。
女孩子对于“战场”两个字有着天然的畏惧，不光是从书中获得的认知，更多的还有在时之政府中听到的他人对于战场的谈话，以及在他们口中，通常与其挂钩的“牺牲”。
牺牲意味着死亡，意味着和其他人分离，从此再也听不到声音，闻不到香气，无法感受到快乐……
对于白鸟那还不成熟的认知来说，没有什么比死掉更加可怕了。
然而她仅仅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再度点了点头。
一期一振垂眸看着年幼的审神者，视线在她仍旧交握的双手上停顿了一下，金色的眼眸身处，有某种冰冷坚硬的东西软化了下来。
无论如何，审神者并没有逃避拒绝他们，对一期一振而言，这样就足够了。
如果她最终选择逃离这里，回归人类的社会，即便一期一振依旧会信守自己的承诺，但无法完全消除的妖物依旧会出现，她的父母也不会为她的回归而喜悦，已经抛弃过孩子一次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善待擅自跑回来的白鸟呢？这样下去的话，她一定会永远地生活在痛苦之中吧。
然而那依旧是白鸟自己的选择，一期一振并不会出言干涉，这是作为属下的忠诚，同样也是他对人类审神者的不信任心所导致的冷漠。
所幸，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这也意味着那孩子的未来，终于彻底的与付丧神维系到了一起。
他们会肩负起白鸟的人生，成为她永远的后盾，陪伴她，保护她，直到生命走到终点的那一刻。
虽然前路未知且艰难，但他们会竭尽全力带给那孩子幸福。
付丧神的眼眸呈现出一种浅淡的金，在这神圣而又略显冰冷的色泽中，倒映着女孩子娇小瘦弱的身影。
他微微一笑，牵起了女孩子的手。
“我知道了，那么从今以后，也请多多指教了，主君。”
白鸟终于松了口气，仰着头有些喜悦地笑了起来。
“说起来，”一期一振突然说道，“既然您并不排斥在这里生活，也不讨厌我们，那为何在过了许久的今日，妖物还会生出呢？”
如果说是因为察觉到被抛弃的事实，而使得悲痛的心情孕育出妖物的话，那在初锻刀的那个夜晚，存留在她内心的痛苦便应该已经随着它的现身而释放出来了。实际上过了很多天之后，妖物却再度从她身上诞生。
这也代表着，除此之外还有另外的原因才对。
“在您的心中，还有着使您不安的事吗？还是说，是其他的什么人或事，致使您无法释怀？”
白鸟被问的呆住了，她垂下脑袋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想到了从鬼怪口中发出的，令她反射性地感到抗拒的声音。
她其实知道那是什么的，但这个答案却令她说不出口。
一期一振察觉到了女孩子的心情，改口说道：“是我冒犯了，不回答也没有关系的。”
年幼的女孩子安静地摇了摇头，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露出了一个夹杂着难为情与羞耻的表情。
随后她闭上双眼，大概是在给自己打气一样，手掌攥拳，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张开了嘴，用力地从嘴巴里发出了声音。【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