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左文字,根据西行法师的和歌命名,是一把有名的复仇之刀。
了解并牢记刀剑的历史是每个审神者必须要做的功课之一,经历的不同以及前主的个性会直接影响到付丧神的性格与好恶。
作为审神者,必须探索出如何与神明共处我的方法,甚至于身为大将,需要获得麾下神明的认同。
这是一个很艰难的目标哦,不过你一定可以的。毕竟我可是知道的,你从小就已经习惯于讨好他人了,不是吗?
从笔记本后面忐忑地观察着小夜左文字的反应,犹豫了一会儿后,试探着伸出手去。
葱白的指尖先是轻碰了一下对方的手背,随即小心握住。
那张稚嫩的脸庞,便绽放了春樱般的笑容。
她的样子实在可爱至极,至少若是她在付丧神面前露出这种天真无邪的表情的话,恐怕就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捧到她面前吧。
不过白鸟大部分时候还是拘谨的,不懂得如何去利用自己相貌与年龄的优势,总是低着头,羞赧而又不安地笑着。
小夜左文字垂下眼睛,认真地思考了片刻。
“……嗯。”
被女孩子悄悄牵住的手掌,用让人安心的力道反握了回去。
见到他们相处得不错,一期一振终于放下了心来。
那大概是错觉吧。他心想。
即便在初见他时,年幼的审神者看向他时,那不由自主露出的惧怕与抵抗交加的神情,随后当她避开一期一振的视线,再强迫自己看过来,微笑的时候不自觉抿起的唇,也证明了那孩子确实在畏惧着他。
不过这般鲜明的情绪,仅在第一次见面时出现过,应该是出于她怕生的性格,亦或是对不同于人类的刀剑气息过于敏感吧。
后来她便习惯了,本丸的内务上手得也很快,除了不肯锻造新的刀剑以外,没什么太大的奇怪之处。
就算是神明,也无法做到看穿人类的内心,听不到那孩子内心的愿望。
尽管如此……
凝视着女孩子牵起小夜左文字的手,朝这边小跑而来的身影,一期一振的眸光逐渐变得温和了下来。
那孩子与执拗于面子这种无聊事物的前主不同,应该会成为一个平等地善待刀剑的主君吧。
这天夜里天气不太好,阴云蔽月,以往被星月之辉照亮的本丸,也显得越发的昏暗阴森了起来。
新来的小夜左文字的房间也已经收拾好了,为了以后会陆续加入的刀剑,本丸的房间按照刀种与刀派各自挂上了铭牌,一期一振带着短刀少年从标注着粟田口的大广间经过,来到了左文字刀派的屋子。
“虽然现在还比较冷清,不过日后随着同伴不断加入,这些房间也会陆续住满。”一期一振拉开纸门,里面是一间已经铺好了榻榻米,起居用品一应既全的小间,“被褥是主君帮着一起搬过来的,今夜还请好好休息吧,明天开始,就要开始进行内番的工作了。”
“战斗呢?”
小夜左文字关心的却是另一个方面。
一期一振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回答了:“明日暂时不需要出阵,小夜殿下。”
“那,后天呢?会去战斗吗?”
昏黄的油灯下,小夜左文字原本暗色的双眸却因战意而发亮,让人不禁想起了某种猫科动物。
“不。”青年说道,“现在出阵这些事,对于主君来说还太早了。”
强大且无穷无尽的敌人,与骁勇但人数终归有限的刀剑队伍,为了减少本就伤亡惨重的刀剑消耗,一般审神者都会选择随队出征,随时为受伤的刀剑进行治疗,避免碎刀。
甚至有极为特殊的审神者,还可以做到披甲上阵,真刀真枪的与敌人战斗。
但白鸟在各种方面都还不成熟,至少在确认她可以独当一面之前,时之政府不会给她分派战场。
“这样啊……”
小夜左文字自言自语地说着,低下了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不战斗的话,就无法变强。”
白日里的白鸟几乎承包了她能做的所有工作,洗衣做饭无所不能,可靠得不像是她那个年龄的孩子。
但与此同时,她也是柔弱的。
黑发柔软却没有经过好好的修剪,发尾参差不齐地落在肩头,露出了一截洁白细腻的脖颈。女孩子的身板比同龄人更加瘦弱,远远地看着,像是一株风一吹就会折断的月光花。
“我要变得更加强大,这样才能保护主人……不被其他人杀掉。”
不然的话,就又不得不去进行复仇了。
昏暗的天色直到三更都没有丝毫的好转,太刀在这种天气里不方便行动,五感也会变得迟钝一些,因此在巡夜的时候,一期一振拿上了灯笼。
浅黄的灯罩包裹着一丛袅袅火光,本应是暖色,但被那些坐落在庭院中石灯的暗光一晃,却变得有些诡异了起来。
青年提着灯笼绕过一间间闲置的房间,走到审神者的屋前,那孩子前几日都无法睡着的样子,今天却意外的早早沉入梦乡了。
原本都会坐在外面等她睡着,不过应该已经不需要这样做了呢。
那孩子终于可以安然入眠,这是一件好事。
微笑着轻声对着紧阖的门扉道了句晚安,一期一振再次提步,走向还没巡逻的另外一侧。
放心离去的一期一振不知道,白鸟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安稳沉睡。
女孩子将身体蜷缩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似乎是做了噩梦,细柳般的眉紧紧蹙起。
白天时候的场景像是电影一样地在梦中重现了出来。
【爸爸妈妈……怎么样了?】
当时,这个小小年纪就被父母扔到这种地方的女孩子,到底是怀有怎样的期待,又带着何种忐忑的心情,问出那一句话的呢?
甚至因为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而划掉了直白的问法,选择了旁敲侧击的方式。
工作人员笑着说起了他们的事。
“他们说很想你,希望你能够好好的,有什么委屈一定要跟他们说……”女性顿了一下,又笑道,“对了,你的母亲似乎又怀孕了的样子呢,就是这几天刚刚检查出来的。等你回去的时候,就能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她看上去真心实意地替白鸟感到高兴。
“真好,马上就会成为姐姐了呢,白鸟。”
那个时候,女孩子低下了头,刘海有些长了,垂落下挡住眼睛,没有人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在这更早以前,在白鸟终于按他们的想法,答应下来审神者这份工作之后,望着这个乖巧的孩子,母亲终于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愧疚心,抱着她流下眼泪。
身体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掩盖在啜泣声之下的话语,断断续续地传入白鸟的耳中。
“你要好好的……”
“妈妈一定会找机会,带你回去……只要忍耐几天就好了,妈妈会尽力说服爸爸,让他同意把你接回家。”
——妈妈爱你。
从女孩子的喉咙里,终于溢出了一声怪异的、丝毫不像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的哭号。
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终于忍耐不住痛哭了起来,不过好在没有被任何一个人看到,也没有给他们添麻烦。不知道哭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睡着,再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着的。
屋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人不禁感到害怕起来,白鸟用手抓着被子,慢慢地坐了起来,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决定爬起来点亮灯。
随着灯火摇曳着燃起,终于能够看清东西了,在灯光的映照下,女孩子的影子拉成细细长长的一条,斜挂在背后的墙壁上。
不经意间低下头,却发现在那道属于自己的影子旁边,还有一个混沌不清的黑影。
像是人形,却又扭曲得不似人类。
女孩子脊背反射性僵住,她睁大了眼睛,慢慢地回过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出现在她视线尽头的,是鬼。【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