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修贞只在吕家待了一夜, 跟父亲谈完话,从书房里出去,便动身返回公主府。
吕夫人心疼儿子, 得知此事后向丈夫埋怨道:“你看修贞的脸,过了一宿肿的更厉害了, 明晃晃一个巴掌印,可知那时候公主打的有多狠,你这个当爹的不偏心自己儿子也就算了,竟然还把他往火坑里推!”
“够了!”吕家家主神情肃然, 喝道:“是非曲直, 难道你这个事外之人竟比修贞自己还要清楚?他及冠了,也成年了, 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吕夫人猝不及防,表情僵怔几瞬, 发作道:“你喊什么喊?你嫌弃我了是不是?吕明敬, 现在看我娘家势弱, 你就开始朝我甩脸子了?!”说完, 又呜呜哭了起来。
夜色已深,窗外隐约有寒风呼啸。
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中夹杂着蜡烛灯芯的噼啪声响。
吕家家主神情疲惫的坐到椅子上, 低下头去, 便见不知何时起,自己手背上已经蔓延起浅黑色的老年斑点,就像自己脸上一样, 也有了或深或浅的纹路。
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哪能跟年轻时候一样呢。
吕夫人还在哭,边哭边骂他没良心, 说自己娘家败落了,丈夫也狗眼看人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嘟囔完又开始哭自己命苦,如此云云。
“我祖父享寿六十一岁,父亲五十七岁过世,我又还有多久可以活?”
吕家家主神情悲悯,忽然间流下眼泪来:“修贞的大哥外放在他方,天资庸碌,守成尚且勉强。修贞如此,你又这样,我在时还能勉强支撑,我死之后山穷水尽,你们又当如何?”
吕夫人听他说的伤心,话中大有不祥之意,怔楞几瞬,又捏着帕子恨恨道:“你吓唬谁呢?怎么就山穷水尽了!”
吕家家主没再说话,手扶着书案慢慢站起身来,一个人离开了。
……
吕修贞回到公主府的时候,时辰已经晚了,因着昨日那场争执闹剧,他也不曾去清河公主面前,自己往偏房去歇息,没闹出什么动静来。
这时候清河公主还未就寝,杜女官得知消息之后,免不得在她耳边提一嘴。
“回来就回来吧,总归是我的驸马,面子上得过得去。”
清河公主散了头发,镜子前坐了会儿,又说:“今日晚了,明天你过去瞧瞧他,也打探一下口风,他要是还想过下去,那就这么糊弄着过吧,等我身子好利索,他脸上也瞧不出什么,便一道入宫去给阿爹阿娘请安,拖了这么些日子,也实在是不像话。”
杜女官恭敬应声:“是。”
吕修贞既已经回来,自然不想再生波折,他毕竟是吕家子弟,父亲也的确是老了,若真是能清河公主闹的不可开交,最后倒霉的也只会是吕家,父母养他二十载,不能为二老增添荣光也就罢了,总不能往他们脸上抹黑。
清河公主与吕修贞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共识,人前是妥帖夫妻,人后各过各的,谁也别碍着谁,至于日后如何,那便且走且看吧。
如此过了三天,吕修贞脸上痕迹褪去,清河公主也已大好,二人更换衣袍,递了牌子进宫向帝后请安。
宫中自无不应。
清河公主惦记着韩贤妃,这日起的甚早,梳洗匀面之后叫仆婢们侍奉着更衣,略进了些早膳之后,便听人在外传禀,道是驸马来了。
清河公主略微顿了顿,便令人请他进来。
吕修贞身着宝蓝色常服,腰束革带,面如冠玉,着实风采出众,然而清河公主也只是初时多看了一眼,旋即便挪开视线,用茶漱口,准备出门。
因着是婚后还宫,清河公主今日衣着也颇鲜艳,莹白色的中衣,湘妃色莲花纹宫裙,青鸾暖炉旁边挂着大红色仙鹤披风,两个婢女取下,杜女官亲自帮她披在肩头,系好系带。
她很少穿这样浓烈的颜色,过了大婚那几天之后,往往穿的素净雅致,陡然更换着装,但见雪肤花貌,肌骨润泽,真叫人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吕修贞看得目光微滞,很快回过神来,视线不自在的在室内乱瞟,忽然瞧见不远处小几上摆着本翻开一半的书册,过去瞧了一眼,不禁有些诧异:“公主也喜欢司马先生的赋论吗?”
若换做从前,清河公主只听他说出那个“也”字,便会觉得惺惺相惜,想与夫君探讨一二,现下却无心于此,淡淡应了一声,说:“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吕修贞脸上神情微变,抿了下唇,举步跟了上去。
清河公主乘坐轿辇,吕修贞骑马入宫,层层通传递话,如此到了苗皇后所在的凤仪宫门前。
清河公主下了轿辇,吕修贞早在轿前等候,她神情自若的挽住他手臂,笑容恬静,眸光依依,身上的淡淡香气也在此时袭来。
吕修贞身体随之一僵,如此进了内殿,清河公主将手臂抽出时方才松一口气,只是隐约之间,又有些怅然若失。
公主出嫁之后回宫,必然得先来给皇后请安,韩贤妃久久不见爱女,心中实在挂念,清晨起身用过早膳之后便往凤仪宫去,听人通禀道是公主与驸马来了,一双眼睛便难掩迫切的紧盯着门外瞧,等见了真人,更是眼眶一酸,落下泪来。
苗皇后笑着劝她:“瞧你,静柔好容易回来了,又开始掉眼泪,孩子看着也该跟着难受了。”
韩贤妃赶忙把眼泪擦了,破涕为笑:“娘娘说的是,臣妾糊涂了。”
苗皇后又去打量清河公主,见她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眉宇间蕴着几分笑意,不禁满意颔首:“精气神儿倒是好,瞧着好像还胖了些。”
韩贤妃起身离席,到近前去拉着女儿手细细端详片刻,也欣慰道:“是挺好的。”
再回想起女儿跟驸马一道进殿的时候仿佛还挽着手,就觉得小两口感情不错:“盼了这些日子,如今亲眼见到,总算可以安心了。”
吕修贞这才明白清河公主下轿后的亲近是为了什么。
苗皇后与韩贤妃最惦记的便是清河公主,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这才转眼去看吕修贞,细细问了几句话,又是一番劝勉嘱咐。
苗皇后问杜女官:“公主府里边一切可好?不只是本宫记挂,陛下也惦记着他的爱女呢,就怕出嫁之后离了皇宫,有些个不长眼的叫她受委屈。”
吕修贞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就怕杜女官说什么不该说的,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瞧,就见杜女官规规矩矩的行个礼,说:“都好。府里边有奴婢盯着,又有陛下与的三百府兵,外边昭阳公主离得那么近,能有什么意外?您只管宽心便是。”
吕修贞暗松口气。
苗皇后欣然道:“你是个稳重的,本宫并未所托非人。”说完,又额外有所赏赐。
韩贤妃老早就惦记着女儿了,苗皇后也不多留他们,叫去陪着韩贤妃说说话,用了午膳之后再回去。
韩贤妃谢了恩,领着女儿女婿回到自己宫里说了会儿贴己话,就听外边内侍前来通传,道是圣驾到了,忙起身迎驾。
大安朝休养生息已久,西北戎狄势力蠢蠢欲动,高祖这几日正琢磨着发军征西,每日从早到晚忙的脚不沾地,听内侍监说清河公主今日回宫,这才挤出点时间往韩贤妃宫里瞧她。
清河公主一眼便瞧见父亲腮边胡渣冒出来了,脸颊也比她出嫁时瘦削了些,刮胡子这种事不需要皇帝自己做,自有内侍代劳,现下竟连这点时间都没有,可见政务是真的繁忙。
她亲自端了茶过去,又温声道:“政事永远都是忙不完的,阿爹也不要将自己催的太紧……”
高祖笑,上下打量她几眼,又问:“阿爹身边又不缺人,总不会委屈到,反而是你,出嫁后过的好吗?驸马待你如何?公婆都还好相处吗?”
“都很好。”清河公主听得心头暖热,略顿了顿,又道:“公婆通情达理,都很好相处。”
高祖满意颔首,叫女儿在自己身边坐了,韩贤妃知道他忙,赶紧吩咐人摆膳,父女俩边说边吃,约莫过了两刻钟,便有太极殿的内侍来禀,道是廖先生已经在御书房外等候传召。
高祖总共没坐多久便得起身,清河公主起身要送,肩膀却被父亲按住了。
“别起来了,好容易回来一趟,别被阿爹搞得慌慌张张的,朕也只是来见见你,听你说一切都好,便安心了。”
说完,又向吕修贞道:“驸马,好好待朕的女儿,她若是受了委屈,可仔细你的皮!”
吕修贞毫不怀疑这话真假,忙起身称是,高祖会拦女儿,却不拦他,点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清河公主在宫中待了大半日,直到日头西沉,方才辞别母亲离宫,待回到公主府,她遣散仆婢们,往梳妆台前坐了,同吕修贞道:“你我如何是你我之间的事情,自己知道便是了,父母跟前却得瞒住,免得他们忧心。你今日随我回宫遮掩,来日我也与你一道往吕家去,彼此全了面子情便是,就这么过吧。”
吕修贞应了一声,见她对镜卸去钗环,身形单薄,无喜无嗔,倒也有些惹人怜爱,只是再一想她此前是如何尖锐跋扈,如何撒谎冒充自己的救命恩人、百般诋毁燕燕,那点子怜爱好似又随之散去大半。
他心绪有些复杂,难掩踌躇,清河公主若有所觉,回过头去看他,诧异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吕修贞脸色微变,迟疑一会儿,又近前几步,道:“公主,过去的事情,我们还是让它过去吧……”
他伸手去抚清河公主肩头:“我们也不能永远都这么做戏啊。”
清河公主回想起几日前那晚他强行按住自己时的蛮横,心头抵触,立即拨开他手,冷面道:“吕修贞,你作死吗?我说了不经允许不要碰我!”
神情有些嫌恶,隐约掺杂了几分警惕。
吕修贞便如同吃了一颗长虫的杏子似的,满心膈应。
好声好气说话不行,道歉也不行,想他出自名门,嘉名远播,向来是长安贵女们心仪的对象,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嫌弃过?
她现下对自己避之不及,却忘了新婚之时是如何殷勤讨好的了!
燕燕就不会这样对他!
心中陡然生出几分不快,吕修贞嘴唇紧抿,一言不发,寒着脸拂袖而去。
再次回到吕家,高燕燕仍旧是旧时那样温柔体贴,陡然见到他之后,神情难掩欣喜:“吕郎,你来了?”
吕修贞看她笑靥如花,心头温软:“想我了吗?”
高燕燕含羞推他:“讨厌。哪有你这样问人的?!”
吕修贞见她这等含羞带怯的娇态,心都酥了一半,再想起公主府里冷若冰霜的清河公主,不禁冷笑,将人抱到内室去,低头在高燕燕耳畔亲了一口:“我也想你。”
高燕燕惊呼一声,旋即便搂住他脖颈,埋脸在他怀中。
……
清河公主知道吕修贞又回吕家去了,却也不甚在意,第二日洗漱用膳之后,便出门往昭阳公主那儿去做客。
她病着的时候,妹妹每天都来瞧她,现下既然好了,也该礼尚往来的。
昭阳公主见了姐姐,也颇欢喜,姐妹俩相对叙话,过了会儿,又悄悄问:“跟驸马怎么样,还行吗?”
清河公主笑着敷衍过去了。
日子就这么慢悠悠的过,清河公主每月回宫一次,也往吕家去走一遭,不时跟昭阳公主出门赏梅拜佛,也结交了几个贵妇好友,隔三差五的下个帖子请请客,倒也过得快活。
吕修贞私下里与高燕燕有了首尾,却不敢叫清河公主知道,连吕家家主也瞒着,他盘算着还是得离了长安才好跟燕燕双宿双飞,只是想要离开,却也免不得要过清河公主那一关。
因着这缘故,再面对清河公主时,他便收敛起不满与怨愤,十分温柔小意,然而还没等他软化清河公主这颗硬钉子,高燕燕那边就先一步给了一个意外。
她怀孕了。
“吕郎,我该怎么办才好?”
高燕燕满面忧色,饮泣半晌,哽咽道:“我不敢叫别人知道,因为怕连累到你,也不敢同你母亲说,只怕她不想要这个孩子,算我求求你,看在你我相好一场,我又曾经救过你的份上,放我们母子二人一条生路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吕修贞听罢,不禁厉了神色:“你是我的人,腹中怀的也是我的骨肉,我怎能不在意?别说那样不吉利的话!”
高燕燕扑到他怀里痛哭出声:“可是该怎么办?这孩子即便是生出来了,也没办法给他一个名分,你叫我怎么办?!”
吕修贞心乱如麻,思绪几转,最终坚定了一个念头——离开长安。
只有离开长安,他才能同燕燕双宿双飞,也只有离开长安,远离宫城,他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去筹谋。
可是这谈何容易?
高燕燕看他脸色变幻不定,心下忐忑,抽泣着下了一剂猛药:“吕郎,我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若是叫公主知道,我哪里还有命在?”
吕修贞怜惜的抱紧她,左思右想之后,终于定了主意,领着她去寻吕夫人,刚进门便齐齐跪倒在她面前:“还请阿娘救命!”
……
吕夫人听他说完,当即大惊失色。
成婚不过四个月,儿子身边的女人就有了身孕,寻常高门亲家尚且会不高兴,更别说是皇家与公主了。
“修贞,你疯了吗?”
顾不得高燕燕还在侧,吕夫人变色道:“公主那儿都还没动静,怎么能叫妾侍生子?且高氏身份非同寻常,若是泄露出去,你如何讨得了好?!”
“不行!”她眼底闪过一抹冷光,断然道:“这孩子决不能留下,至少现在不能留下!”
高燕燕被她摄人眸光看得浑身发抖,吕修贞见状,一把将她护在身后:“阿娘,燕燕是我的救命恩人,她腹中所怀是我的骨肉,您若是要伤她,得先从我身上趟过去才行!”
吕夫人恨铁不成钢:“你这孽障,竟糊涂至此!”
事关高燕燕生死,吕修贞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将高燕燕紧紧护住,自曝已短道:“公主那儿还没动静——我与她成婚四月,至今都没有圆房,怎么会有动静?即便是有了,我也不敢认的!”
吕夫人着实吃了一惊:“还没有圆房?这,这可都四个多月了啊!”
吕修贞冷冷道:“她不愿意,我难道敢强来?若是叫人押下去乱棍打死,阿娘怕也要少个儿子了!”
高燕燕眸光娇柔,眼泪涟涟:“吕郎,公主如此,却是因为什么?”
“鬼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吕修贞也知道这婚姻等闲解脱不得,无论是为了仕途还是为了吕家的前程,乃至于他和燕燕的将来,都少不了清河公主的帮助,这几个月以来数次想同清河公主圆房,她却拿腔拿调抵死不肯,刚成婚的时候恨不能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现在却成了贞洁烈女了,碰她一根手指头都不行。
他提起此事便觉烦躁,又忍不住从私隐去揣测:“或许她早有相好,故意躲避于我,也未可知。”
吕夫人早就盼着清河公主能诞下一子,既是加强皇家与吕家的联系,也能带个勋爵回来,皇帝这会儿就皇长孙一个孙辈儿,可是稀罕着呢,再得一个外孙,必然也不会薄待了的,现下听儿子说他们夫妻俩到现在都没能圆房,如何能不焦急。
她还记得成婚之前清河公主专程为吕修贞所做的那件外袍,此时不禁道:“公主这气性是不是也太大了?从前她不是很中意你的吗?还一针一线的帮你缝制衣裳……”
吕修贞想到此处,不禁有些心虚,最开始的时候,清河公主待他的确是极好的,可是后来……
他恼羞成怒,冷哼一声道:“人心易变,我又有什么办法。”
吕夫人惊疑道:“难道这么短的时间里,她便移情别恋了?”
除了这样,还能怎么解释一个女人不愿叫丈夫触碰自己,跟自己圆房?
吕修贞绿着一张脸,什么话都没说。
吕夫人越想越觉得这猜测有可能,心里边的小火苗就逐渐起来了,捏着团扇在内室里转了几圈之后,终于将目光落到了高燕燕身上。
高燕燕瑟瑟发抖,泫然欲泣:“夫人……”
吕夫人觑了她一眼,再瞧瞧她还没有鼓起来的肚子,脸色略略好看了点,没跟她说话,而是同吕修贞道:“我往公主府去一趟,也探探她口风,她既不愿与你同房,不想给你生孩子,总不能叫你断子绝孙吧?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吕修贞见她肯出面,着实松一口气,拉着高燕燕向她行礼:“多谢阿娘。”
……
这日清河公主身子有些倦怠,并不曾出门,起身梳洗、用过早膳之后往府中水榭中小坐,却听外边仆从来禀,道是吕夫人登门拜访。
她虽不喜吕修贞,但对于他父母的印象却颇好,叫仆婢搀扶着到水榭外去迎接,杜女官也赶忙吩咐人送了香茶水果待客。
吕夫人向来知她性情柔顺,见她这般殷切招待,便有了三分底气,寒暄片刻之后,便示意清河公主将仆婢退下,道是婆媳之间说几句贴己话。
清河公主自无不应,将仆从们遣到水榭外去,只留下杜女官与两个贴身侍奉惯了的婢女在侧。
吕夫人斟酌一下言辞,低声问:“我仿佛听说,公主直到现在,都不曾与修贞圆房?”
清河公主先是微怔,然后颔首:“确实如此。”
吕夫人脸上便显露出几分为难,顿了顿,道:“既是如此,我再多问一句,公主想什么时候同修贞圆房呢?”
清河公主从旁边果盘里捻起草莓,摘掉顶部的叶子之后,慢慢送入口中:“我也不知道,反正现在不想。”
吕夫人看她垂着眼睫、温温柔柔的样子,心中底气更足,假意踌躇一会儿,做出无计可施的样子,犹豫着道:“修贞不敢强迫公主,吕家自然也不敢,只是也希望公主通情达理,多体谅我们几分……”
清河公主听得不明所以:“哦?”
吕夫人便拉住她的手,神情含笑,温声道:“想来公主贤淑,应该不介意我为修贞房里添个人吧?”
清河公主这才明白她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心头发凉,秀眉微蹙,将她手拨开,说:“我当然是介意的。”
吕夫人愣住了:“啊?可是,可是公主……”
清河公主淡淡瞧着她,语气仍旧温煦:“没有什么可是,我说不可以。”
吕夫人撞了个软钉子。
但即便是软钉子,它不也是个钉子吗。
她心下恼火,又不敢跟清河公主撕破脸,抿一下唇,强笑着解释:“公主,并非是吕家跋扈无理,只是修贞都二十多岁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吧?”
“为什么不能?”
清河公主反问道:“他没有孩子,我也没有,宫中尚且不急,你急什么?难道吕家的血脉比我皇族栾家的血脉还要尊贵稀罕不成?”
她此时并不疾言厉色,说着拒绝的话,神情也仍旧是温柔的。
吕夫人猝不及防,顿时僵住,半晌过去,方才结结巴巴道:“可是这一切都是因为公主不愿同驸马圆房啊,总不能您自己不想为修贞生子,也拦着别人不许生吧?”
清河公主听得笑了,说:“我不想跟驸马圆房是真的,但我也没想着另外换几个人试试看能不能跟他们圆房呀。夫人,有件事情您之前可能是不太清楚,现在我可以跟您讲清楚。”
吕夫人强笑道:“愿闻其详。”
“我呢,从来都不打算跟别人分享我的驸马,无论我喜欢不喜欢他。未出嫁的时候,母后是这样教导的,我父皇也是这样嘱咐的。”
清河公主定定瞧着她,说:“我不跟他圆房也好,跟他圆房也罢,我能生育也好,不能生育也好,他都不能有别的女人,或者是跟别的女人生孩子。”
吕夫人瞠目结舌:“天下焉有这样的规矩?若是传将出去……”
“别处有没有这样的规矩我不知道,左右父皇母后都是这样教我的,”清河公主道:“您若是觉得不合理,我可以帮您递牌子进宫,请您去跟皇后娘娘说说?”
吕夫人饶是竭力克制,脸上也不禁泄出三分火气:“哪有这样欺负人的?这也太过分了,凭什么!”
“凭什么吗?”
清河公主莞尔道:“夫人,若是同你说这番话的是大嫂,你会怎么做呢?”
这还用说?
这等悍妒无礼的妇人,她马上就叫儿子休掉她!
吕夫人满脸郁色,寒着脸一言不发。
清河公主道:“您为什么不对我那么做呢?”
吕夫人面颊抽搐一下,脸板的像是一块冷冰冰的墓碑。
清河公主反倒笑了:“您所畏惧的东西,就是我的凭仗。”
吕夫人脸色铁青。
清河公主则叹道:“我以为您跟吕大人一样通情达理,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夫人还是回去吧,至于纳妾的事情,您想都不要想,即便是戴绿帽子,也是我给他戴,轮不到他给我戴。”
说完,她端茶送客:“当然,我又不能把驸马拴起来,你们有的是时间钻空子,不过我先把丑话说给您听,驸马要是背着我做了什么,那最好就瞒我一辈子,若是被我发现了,那咱们也不妨来闹一场,只是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您结果,鱼会死,网一定不会破。”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一下公主线结果,是be,驸马被杖毙的那种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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