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郎怎么也没想到,自身就问了一句也会讨了楼三千的骂。
楼三千歪瞧了徐秋一眼,缓缓说道:“其实,为师当年与你一般,有个桀骜不驯的性子,整日念想要行侠仗义,浪迹天涯。为师也有一位师傅,也如现在你我一般,师傅一人,徒弟一人,再无第三人,师傅说无量一脉向来如此,我想这也应是没落的其中缘由之一。师傅是一位严师,约莫七百年前,老夫还是个少年时,就稀里糊涂的与师傅走散了,起初还当是师傅瞧我性子顽劣不要我了,寻了两百年,可整整两百年都再也没听闻过师傅的消息,期间老夫走遍了九天十地,也不曾寻见半点师傅的踪迹。”
徐秋与段三郎寡言,毕竟楼三千正经的时候是罕见的。
“直到五百年前,天池一位可窥探天机打的大神通人寻到了我,他与我师傅结识,是故交,他说两百年来也一直在寻师傅的讯息,他猜测我的师傅应是被困在了一处遗迹之中。一日,天外九十九星辰连成一线,他夜观天象,陡然解出了师傅留下的一道讯息,说是不久之后,地鱼之中将会天将神物,携此物可寻到且解救他。”
段三郎惊呼:“你是说散布地鱼玄冥海的那位神仙与你师傅是故交?”
楼三千没直回他的话,继续说道:“其实那位散布消息的时候都是许久之后的事情的了,我涉足地鱼寻了许久是半点头绪都无,情急之下才与那位商量出这个法子。老夫只想再见师父一眼,至于玄冥海中是什么宝贝,老夫我丝毫不在意,谁人夺到了都无关紧要。”
徐秋皱眉:“所以呢?”
楼三千不好意思一笑:“谁料,偌大天池尽是窝囊废,五百年了还没寻到,还得老夫亲自来!眼下,若是我有师傅零星半点的本事,此处的玄冥海说破就破,弹指的事。”
徐秋与段三郎也懂了都三千打的话外之意,无非是他本事不到家罢了,没学到无量一门的精髓。
徐秋身子方是好受了一些,他起身抬眼远眺,声道:“死亡如风,常伴吾身。哪怕身死也算了,毕竟我这条命是楼三千你个狗日的救下的,还能说甚呢?走罢。”
楼三千两眼泛着晶莹水花,他瞧了一眼徐秋毅然决然的模样,笑谈:“好儿子!”
徐秋:“啧啧,不举人,楼三千是也!”
楼三千连步追赶:“小子,你麻痹。”
由于楼三千在紧要关头给徐秋灌输了一丝清辉之力,眼下的徐秋也是好受了不少,所谓的好受也不过是相比先前而言,并没有好受多少,依旧是生死边缘游离。
路漫漫其修远兮。
九百九十九阶,余下四百阶。
徐秋终于凭借着一丝坚毅的气力踏足六百阶。
前三百体疾苦,次三百悟生死,再三百独自郁,再往下无解。
女子的话不住的在徐秋神识之中盘旋,他自嘲一句:“想我山野村夫,刁蛮泼皮徐秋,也能体疾苦,悟生死,当真是天不绝我呐。”
徐秋的身子已不能用身子来形容,破破烂烂,身子千疮百孔,却不见血流,早就流干了。
段三郎一字不发,将这一切给瞧在了眼中。
“小子,恨我否?”
徐秋一笑:“恨你?”
“这时候不是生就是死,还谈什么恨?”
说罢,徐秋突瞧了一眼余下的四百阶,长叹一声。
楼三千一手撑青石,喝止住了他,云里雾里说了一句:“徐秋,有些路注定是孤独的,你得一人走下去,千万不要奢望世间有人可一直陪着你。”
徐秋如坠云雾。
楼三千艰难起身,又是抬起一指,徐秋知晓他这是要做什么,忙的撇开楼三千的手指,呼道:“这条路就算走到尽头,那也是你走到尽头,只能是你。”
眼下虽是说笑,可事态究竟如何,二人心知肚明。
楼三千笑了。
用了最后的一点修为控住了徐秋,将所遗不多的清辉全数交给来了徐秋,他干瘪的身子陡然如纸一般,两眼深凹在眼窝里,他说:“徐秋,为师不是个好师傅,方才在女子的船上就可瞧出来,心性不纯,九百九十九阶,为师是如何也登不上去的。我这些年坏事做尽了,唯独一件事为师不后悔,那便是收下了你这么个好徒儿。老夫有愧无量门,余下的这段路你就替为师走下去吧,来日寻见了为师的师傅,就随他好生学本事,为师气数已尽,这便去了。”
一句之后,楼三千飘然落下,毫无征兆。
徐秋心若死海。
说好的行侠仗义,说好的浪迹天涯,说好的饮酒作乐,都是假的么?
楼三千将徐秋留在这进退两难的境地。
方才还是骂爹叫娘的,眼下竟只余下了他一人。
玄冥海,空荡荡的。
瞬时,徐秋又觉自身的清辉之力,陡增。
算三郎出言:“今生无悔,死了几百年后还能再在世上走一遭,段某人的这份清辉你且收下,否则日夜梦见了楼三千,他要说我是个空架子,好吃懒做,贪财好色。唯独有一件事段某人不甘心,船上那女子衣不遮体的模样我没瞧见,一大憾事。”
一句说后,拂尘之中再没了动静,段三郎,烟消云消了。
世间再无楼三千与段三郎!
眨眼之间,宛若隔世。
徐秋漫无目的的迈步在青石上,他好似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为何要迈上九百九十阶青石,又为何要饱受皮肉之苦。好几次他也想要草草的一跳了之,结束这枯燥乏味的人间一趟,可隐隐之中总能听见一个声音在盘旋,每当徐秋一脚迈出青石边缘时,就会惊醒他,这声他再熟悉不过,正是楼三千与段三郎,二人叫骂的不可开交。
七百阶,徐秋老的掉渣,一头的白发落地,白须绕脖三圈。
八百阶,徐秋一步歇上一日,身子单薄如蝉翼,好在此地无风。
青天白日孤,江深芦苇荡。
徐秋正迈步在田埂上,四尺身子好似个冬瓜,爹娘在前牵着他肥嘟嘟的小手,往李府迈,爹爹说:“晚饭可得多吃些,夜里饿了,可是没红薯 吃。”
徐秋嘟嘴:“一碗稀饭,怎么吃得饱么,我想吃肉。”
娘悄摸的从袖里取出了三枚山楂,塞进了徐秋的手里,笑说:“快些吃了,可酸甜哩。”
徐秋笑。
抬起双手,何来的山楂,白骨罢了。
爹娘早死了,爹死在了南山,娘死在了醉花楼。
徐秋嗤笑,摆了摆摇晃的骨节,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声嘶力竭唤了一声:“生亦何欢,死又何悲?”
九百阶。
徐秋心已死,陡然楼三千与段三郎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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