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已经化作药人的太平道修士,这个时代的太平道修士已经步入邪道,但是张浩说,这是真传,也就是说,这应该是得到了部分真正《太平要术》传承的那种。
而不是参与那种速成邪法的所谓太平道修士。
至于那种以邪术蛊惑普通人的行为,这些所谓真传是否知情,是否从中获利,卫渊不知道,但是他倾向于是知道内情的,现在这太平道道主是打算传播邪术给普通人,收敛钱财和材料,就是要供养真正修行真传的修士。
所以现在他对这些修士,很难说是怒其不争多些,还是因其被害而愤怒多些。
甚至基于之前这些太平道修士的所作所为,和樱岛的那人是黑吃黑都有可能的,卫渊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伸手弹出法力,将捆缚着这道人的符箓锁链打开,却未曾想,刚一打开,这道人便突地如野兽般嘶吼出声。
而后猛然踏前,毫无神志地开始胡乱攻击,气势凶悍逼人,毫不惧死,张浩两人心神一紧,下意识站起身来,却见到卫渊也不起身,就那样坐在藤椅上,并指如剑压在那道人手掌上,恰到好处,生生将后者欲要本能施展出来的太平道术给压制住。
那道人还要反抗,卫渊剑指顺势一横,一敲,那道人竟仿佛被生生打散了一身太平道真传,面露痛苦之色,踉跄跪倒,恰好在坐着的卫渊旁边,刚一抬头,已被卫渊伸手并指抵着眉心,再不能动。
一系列动作轻描淡写,毫无烟火气,却把这道行不低的道人给轻易压制住。
卫渊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同时中了药毒和幻术。
他想看看能不能将其从这种状态里救出来。
自身法力以一种极为高效率的方式传递出去,尝试破解这幻术。
那个樱岛的付丧神,是通过影响受术者本身的记忆和情感,来反向困住真灵,所以卫渊也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到了这青年道人所经历的一切,看到他和自己的母亲和妻儿祥和地生活在内心深处。
看到他变得年少,被一名身材高大,面容俊朗,但是双唇淡薄的男子带走,此后就开始修行。
日日苦修,都是按照最正统的路子走的。每日早课晚课,祷告祖师,而后吐纳练气,练拳养身,看来至少在这道人眼中,这一段岁月平静祥和,也弥足可贵。
想要打破这种已经形成内心困境的幻境有些困难,只能从内打破。
如果从外打破,就相当于是将这道人的真灵也打成一摊粉碎。
沉吟了下,卫渊想到一法。
既然是只能够从内部打破的幻境。
那么他索性以自身灵性和法力沟通,借助这青年道人早课时候上香敬诸多祖师的时机,以及其中一个牌位和自身真灵的淡淡联系,成功抵达了这幻境的内部,而后开始尝试从内而外地打破这幻境迷惑。
张浩和祝宏邈正盯着卫渊看,他们知道这药人的状态是有多棘手,先前天师府在泉市擅长这种法术的修士也尝试过,都没有把握打破幻境而不伤了这道人真灵,过了一会儿,见到卫渊手指轻按,也没有道出什么口决,那几乎变作药人的道人面色就剧烈扭曲起来。
他突地张口咳出一大口鲜血,脸上的黑气氤氲下降,但是还在。
只是双目恢复了神采,像是刚刚从长梦中苏醒的状态,摇摇晃晃,神志还处于一种茫然状态,他刚刚被压制地跪倒,此刻却不再反抗,就那样跪坐在地,在苏醒的时候,顺势向着卫渊的方向拜伏,本能地哭喊道:“祖师,祖师!!”
??!
张浩微微色变。
卫渊神色毫无变化看了一眼张浩,语气平淡,言简意赅道:
“意识还停留在幻境里。”
“想来是认错了人。”
张浩慢慢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看着死死抓着卫渊袖口的道人,终于忍不住转过眸子,看到木柜上一件件古物,看到其中那一柄形貌记录于天下道统至宝奇录里面的九节杖,只觉得头皮发麻。
卫渊右手还是轻覆在那道人手掌上,安抚其心神。
真实年纪恐怕已经三十多岁,只是外貌年轻的道人神魂混乱,此刻他相当于是从漫长沉睡中苏醒,所说都是最执念在心里的话,只是慌乱而急促地道:
“倭寇,倭寇!”
“道主他勾结倭寇……”
“杀了那道主,他勾连倭寇,为害神州,杀了他,他根本不配做我太平部的道主……”
他情绪激荡,甚至于让自身所受的药毒反向侵袭血脉。
一边叩首一边口中咳出鲜血。
张浩不忍,踏前一步,伸手直接按住道人肩膀,以自身法力安抚住道人此刻激荡的血脉,祝宏邈则是迅速翻找出解毒丹药,给这道人服下,但是药毒入体太深,再加上执念深重,甚至于反倒是引导心血激荡,药毒几乎侵入魂魄,药石难医。
祝宏邈突地道:“不对,解毒丹药怎么让他伤势更重了?”
张浩面色一变,只一探道人鼻息,便是面色骤变:
“该死!”
他手掌重重砸在桌子上,面容难看:“那老东西,拿他的身子去试药,恐怕不止试过一次,毒素积累在一起,解毒药根本没用。他是在拿我神州修士的身体做药性实验,只要解开幻境,毒素就会爆发,根本救不回来。”
不,还有人能救他。
但是,此世恐怕不存。
卫渊所知道的,唯独一位嘴角带笑的少年道人才能救下这等程度的伤势,他伸出手来,那道人恢复了清醒和理智,他嘴唇抖了抖,整理衣着,然后右手覆盖左手,仍是拜下,道:“请祖师,诛杀道主。”
卫渊看着他,回答道:“很可惜。”
“我不是你的祖师。”
道人嘴唇颤抖了下,张浩和祝宏邈已经开始联系道门那边的人,只能希望现在送到专门的医院里,还能救下他来,在张浩奔出去的时候,卫渊迟疑了下,还是微微俯身,在那道人耳畔轻声道了一句。
道人双目瞪大,眼底爆发出一股明亮的色彩。
卫渊伸手,本来想要在道人肩膀上拍一下,想了想,还在按了按他的头顶,道:
“去吧,支撑着活下来。”
张浩把车开了过来,祝宏邈飞奔进来将道人背起,就赶到车上。
一脚把油门踩下去,汽车引擎闷响,飞快地前进,祝宏邈以自己那一点点微薄的道行,尝试要稳住这道人的气机,但是后者经历过剧毒和幻术的漫长折磨,仍旧还是缓缓地丧失气息。
只是双目却还残留一丝丝光彩。
“我不是你的祖师。”
刚刚的声音温和:
“毕竟……”
“按照辈分的话,你应该唤我次天师。”
……………………
等到张浩等人离去后。
卫渊迈步走向静室,抬手一招,九节杖和张道陵法剑直接撞破了透明玻璃,出现在他手边,缓缓悬浮,他伸手握住九节杖,以此物抵着地面,立起法坛,寻找气机,卫渊刚刚从困住那道人的执念记忆里,看到了那道主的样貌,知道了后者珍藏一道古代的黄巾符箓。
如果没有估计错时间,那一道符箓很有可能和自己有关系。
卫渊手持九节杖,缓缓冥息,靠着这法器对自己的感知强化,冥冥中感觉到了那一道符箓存在的大致方向,屈指筹算,避免伤及无辜的可能,而后才转化为千里追踪法坛,复又抬手,张道陵法剑浮现空中。
法坛当要起符。
起的何符?非黄符非铁符,乃神灵敕令。
玉符浮现虚空。
卫渊屈指轻叩,新补充的那一道山神敕令瞬间崩碎,并指沾染神性神力,以神力为朱砂,以法剑为黄符,卫渊一口气在张道陵法剑上写了十多道符箓,不是他所擅长的狂风,而是张角所擅长的雷霆。
以雷霆诛杀邪佞,斩杀不臣。
最后一笔落下,卫渊的手指焦黑,而密密麻麻的雷痕出现在这剑身上,散发出蓝紫色的光芒。
让法剑悬浮空中,一道道雷霆电弧不断迸射出来。
卫渊吐出一口浊气,最后并指在这剑身上缓缓拂过,令这电弧雷光全部收敛,最后连一丝流光都不再溢散,看上去平凡无奇,却又散发出强大的气机,而后以九节杖为指引,卫渊屈指叩击此剑三次,第一次以元命赤箓,第二次以山神印玺,第三次则是以自身真灵下令。
犯我神州者;判我师门者;勾连倭寇,以害同门者。
他道:“当诛。”
随手一挥,伴随着长鸣啸,转眼之间,张道陵的法剑裹挟雷霆,直接破空而去。
剑出而风雷随。
卫渊敛眸,因为起坛施法而面色苍白,想了想,给张若素发了个消息。
“道友,等会儿可能会有一点点动静。”
“有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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