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嫦睡到一半,忽然被大笑声惊醒。笑声在她脑子里滚动。她睁开眼睛,与另一个;自己面面相觑,登时吓得快跳起来,被虢首封手快按回原位。
;当心,别起得太急,小心头晕。虢首封说,;不过是个幻影,没什么大事。
不过是个幻影?
易云嫦打量。只见小易狗走在前面,小古希道尾随在后。两人一前一后象不认识似的穿过一条长长廊道。
准确的说,是小易狗不认识古希道。她偶尔回头一眼,目光清澈澈地从古希道身上淌过去,泉水般不带一点滞流。真有一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意境。好几次,小古希道做作地搭讪动作已经抬了一个起手式,硬生生地卡在半途。
易云嫦发誓,她听见小孩子磨牙的声音了。
她狐疑地瞟瞟旁边真人,真人却目不斜视,一副生无可恋和誓死如归互相兼容的表情。
廊道里三五成群聚集了很多世家贵阀的年轻子弟。不需要逐一认脸,易云嫦先认出了这个场地。
是沙市的地主学校。
地主学校历史悠久,距今已经开放了五百多年。世家贵阀们从六岁开始就被送入这个学校就读,一直读到十五岁才毕业。与其说是聚在一起读书,不如说是同一个圈子的未来,聚在一起互相混个脸熟。
易云嫦记得学校,可她不记得小古希道曾经在自己身边出现过。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走在后面的小男孩越走越蹑手蹑手、越来越鬼祟。
眼看他们要完整个过场了,小男孩忽然加快脚步冲上来,从背后把人一推。趁着易云嫦往前扑倒的时间,自己飞快地闪身,窜进了旁边门户敞开的教室。
所有的幻影都惊愕地看着撅着屁股趴地上,摔了一个狗啃泥的易云嫦。他们甚至忘了应该先把人扶起来,顺便问候一声:;你没事吧?
啊!就是这个!易云嫦在心里惊叫。她对学校所有不好的记忆,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变得格外深刻起来。
原来是你!她恨恨地瞪了一眼身边真人。
真正的古希道还是不敢与她对视,一脸吃过十根生苦瓜的表情。
虢首封很淡定地用手指叩了叩地板:;呵。
简简单单一声轻哼,逼得古希道满头大汗。
;咳,夜三哥,你听我解释……小时候我老皮老皮的。这种事也不仅仅是针对易狗。真的!我从后面推过很多人。还有人被我推下了楼,摔得头皮血流的。她就摔个狗吃屎,连皮都没破,算不得什么啦。
易云嫦和虢首封:;……
古希道这才迎上易云嫦的目光,十分笃定地说:;我就推过你一次。你爱信不信。后面都不是我推的。
然并卵,说完就打脸。打得还啪啪的响。
眼前幻景走马观花地轮流置换。一会教室门前,一会操场,一会走廊,一会……还有食堂?!
推、还是推!
推完之后还有伸脚绊一绊的举动。
可怜小易狗,被养得太纯了。每次都不设防,吃了亏还找不到;凶手,在越来越多的吃笑声里,她变得越来越拘谨。她越拘谨,背后推手、脚下绊腿就越来越嚣张。
于是有更多人加入;游戏,小易狗也就越发找不到幕后推手了。
刚刚大言不惭的真古希道张口结舌。如果打脸,他这时候应该肿成了猪头。
古希道跳脚:;见鬼了,这幻境是不是和我有仇?!
神秘客在易云嫦的识海里笑到要跌。
又出现一个少年,象古希道一样猛推人,趁着她扑倒的时候,把她散在地上的书踢球似的一本本踢开,然后大笑着扬长而去。
小古希道躲在树后看得咬牙切齿。
小易狗则凝望着少年的背影。
左洋太,夔地排名第五的贵阀……左氏嫡系。从小就和她不对付,欺负她的历史比小古希道的还要悠久。
左洋太有一天忽然把她拖进一个无人的角落,抵住墙边不让她逃走。
;我喜欢你,我比阴阳道家的太子爷更喜欢你。
;别听家里安排去接近阴阳祁峰。如果他们逼你,你来找我,我包养你。
;喜欢哪个小区的房子?我买给你好吗?
左洋太的声音在易云嫦心底回荡,让她一阵阵的反胃。她不舒服地往虢首封怀里窝了窝。
过往种种如浪潮般拍打在她身上,拍得她浑身冰凉。
神秘客:;哟,看不出你从小就烂桃花多啊?
易云嫦也没看出来。
她从小就经历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刚出生,就和父母意外车祸,成了唯一的幸存者;过六岁生日,不幸误食,失去了声音;好不容易过了几年正常的日子,又忽然被卷入新时兴的;欺人游戏。尽管吞口氏一再周全地护着她,也抵不过几乎遍布整个圈子针对她的恶意调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日子过着过着,就突然变得难过起来。
明明天上的太阳光芒万丈,地上阳光普照,她却象是顶着一片霹雳闪电的大乌云,走哪劈哪,脚印里都带着焦黑的烟气。
;易狗。
;丧家犬。
;……
;易吞口!这声喊叫从无数个声音里格外清晰地突显出来。
易云嫦抬头望着隔壁的古希道,黑黢黢的双眼凝视着他,静静地控诉着:原来是你?
原来是你造成了我生命中一片无法忽略的乌云?
古希道不知道该哭好,还是该笑好。当年他做了那么多针对她的恶作剧,都被她轻而易举的无视了。
她走在前面,他追在后面。
想像过无数次被她逮住、暴揍之前要骄傲地扬起下巴承认:没错,就是我,就是我在欺负你,怎么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古希道。怎么样?打我呀?
可是她根本就没看见他。她的眼睛就象被巫婆诅咒过似的,可以看见世间一切事物,独独看不见他。
就好像大家都在玩躲猫猫的游戏。好不容易轮到她做鬼,他就躲在她的眼皮底下,小心脏紧张得快要跳出胸腔,心想下次、下次一定会被她逮到……可是她一遍又一遍擦着他的衣角走过去、走过来,抓出一个又一个小伙伴,就是不抓他。
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满满地填塞在心里。
他捂着一颗卟嗵卟嗵乱跳的心等啊等,一直等到太阳下山,各归各家,也没有人来找他。
时隔五年,障目的叶片被吹落了,她终于看见了他。只不过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躲在背后偷偷摸摸搞小动作的熊孩子了,他已经放下了执念,只余一点淡淡的遗憾。两人四目相对,一边是极度震惊,一边是添了伤感的遗憾。
不过旖旎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
;多大仇?虢首封凉凉地问,;你一个小屁孩,至于对女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得,忘了。易云嫦身边还蹲着这么一尊狂、哮天、犬呢。她脖子上就差没挂上一块牌子:旁有恶犬,小心被咬!
古希道二话不说,卟嗵跪在地上,跪得那叫一个干脆!
;对不起我错了!
;当年我太小不懂事,得罪了易狗。对不起!
;下次我如果再有相似的举动,保证天打雷劈,必得狂犬病被水吓死!
虢首封和易云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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