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已经好多天没去搭班了……今天还要去白鹏飞家里么?”
这一阵子杨奈儿总是往白鹏飞家里去,有些演出找到她也都推掉了。小翠看在眼里,不禁担心,白鹏飞只是个乐户,如果和杨奈儿成其好事,她就一辈子都脱离不了乐籍了,如何比得上那范老爷。
杨奈儿脸上一红,她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可思来想去,她还是小声道:“再歇两日。去西湖边。”
见小翠满脸不悦,杨奈儿推推她的肩道:“小翠听话,快去备车。”小翠无奈,只能气鼓鼓的去了。
她们来到白鹏飞家时,白鹏飞正在锁门,回头,见是杨奈儿,不禁一笑。
这几天杨奈儿总往白鹏飞家跑,意思已经够明显了,奈何白鹏飞是真不懂女人心,他还觉得不能奢望杨奈儿喜欢自己,只敢偷偷看着杨奈儿的脸,瞄的时间长了还怕被讨厌。
对于经常能见到这么一个大美女,白鹏飞自然是高兴不已,对她欢迎之至。
“你要去哪儿?”
“城东瓦舍。”
“上车,我送你去。”
香车美女,白鹏飞没有理由拒绝,连忙爬上车,但他刚同何干娘打了个招呼,却见原本坐在里厢的小翠一脸气鼓鼓的站起身子,坐到外头去了,好像不想和他坐一起的样子,白鹏飞一头雾水,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杨奈儿问道:“你去瓦舍做什么?”
白鹏飞思索一番,如实回答:“我要买下孙家班了。”
杨奈儿闻言一愣,一脸不敢置信,“冯班主那个孙家班?”
“嗯。”
杨奈儿更加惊愕了,“你有那么多钱么?”
白鹏飞苦笑道:“不瞒你说,现在我的全部积蓄都掏出来了,为了买孙家班我还和冯班主还签了四千五百两的借据。”
杨奈儿怎么听怎么不靠谱,忍不住道:“你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白鹏飞洒脱一笑道:“这是我唯一能得到大班社的机会。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聊天时我说的,我要有自己的戏班么?”
看着白鹏飞自信的微笑,杨奈儿一时呆愣,她完全不认同白鹏飞买下班社,可她又不是白鹏
飞的什么人,见到白鹏飞主意已定,也不知该怎么劝解。
骡车来多孙家班的勾栏门外时,法济早已到了。杨奈儿不好掺和此事,没有下车,只是担忧看着白鹏飞下车前去。
虽然时间还早,但瓦舍里已然人头攒动,白鹏飞穿过人潮到了法济面前,问候了几句,法济却是脸色不好。
白鹏飞刚在他那儿存了一千多两不到半个月,现在就要全部取出,他能开心才怪了。
“白大家你真要买下戏班?这又何必呢?”
法济满心不解,现在孙家班早已风流云散,若是没有一个精通戏班运营的管事,怕是根本救不活。在法济看来白鹏飞的一千五百两丢到孙家班里,买下瓦舍还不能转卖他人,完全是打了水漂。
白鹏飞却笑道:“法济兄别为我担心了,若是我挣了钱,还会委托你管理的。”
这几天合作下来,他发现法济作为一个金融人才确实不错,工作细心,和他配合的也很好。
法济则只得苦笑,在他看来白鹏飞是投进一个火坑了,什么时候能挣到回头钱,他心里可是一点都没有底。
两人正在瓦舍门口说话,一伙三人突然从街的另一边跑来,一个中年人指着勾栏问白鹏飞道:“这是孙家班的人回来了?冯班主在么?”
白鹏飞见那中年人穿着一身奇怪的服装,左手衣袖是正常长度,但右手的袍袖却长出手掌一大截,又不像水袖一样飘逸美观,而是很窄,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就像是小孩穿大人衣服时衣袖太长便到处甩着一样。
白鹏飞一看这人的服装就知道他是个牙子。
牙行就是此时的中介,不过这些牙人可比后世的中介狠得多,因为此时消息闭塞,隔行如隔山,牙人往往利用买卖双方间的信息差以夸张的比价低买高卖。而此时市场消息闭塞,小民想买卖东西,如果不找牙人都找不到对家,牙行自然对他们敲骨吸髓,牙人这行深受此时百姓的厌恶。
甚至有句俗语“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其中的牙就是指牙人。
那牙人问了一句,也不等白鹏飞两人回话,便满脸堆笑的直直走入门去。
白鹏飞和法济也跟着进门,转过后台,只见冯相喜双手撑着一
根拐杖,正独自一人坐在观众席正中间。
那牙人一见他便笑道:“可是冯班主当面?”
上去殷勤的鞠了个躬,道:“听说孙家班遭了官司,正要离开临安。你这勾栏放着也是无人打理,平白荒废了,不若换些钱钞使用,我这儿有一位吉庆班的管事,他们班社愿意以高价求购你们的勾栏,有这样的好事,冯班主你说,可不是喜从天降么?”
白鹏飞只见那管事走出两步,微笑着向冯相喜一拱手,却是完全一副来收割胜利果实的模样。
冯相喜看着他们三人,默默无言。
他本来还很舍不得将班社发卖,现在却突然觉得幸亏白鹏飞来买他的班社,不然孙家班的一切就要落入吉庆班手中了。
冯相喜一开口,虽然身体虚弱,但依旧嗓音洪亮,中气十足:
“回去告诉小常乐,他小子配不上我的孙家班,莫做痴心妄想了。”
那牙子闻言笑容一僵,又赔笑道:“你这又何必呢?”
冯相喜对着白鹏飞一招手,白鹏飞连忙大步上前,抖落出一张合同。冯相喜直接伸手道:“笔来。”接过笔墨,直接在合同上写下名字。
吉庆班管事一呆,急道:“你签的是什么?”
冯相喜笑道:“我已经把孙家班所有产业发卖给白大家了,白纸黑字,合同已然写就。而且我们约定,白鹏飞二十年内不得将孙家班的瓦舍转租转卖。”
吉庆班三人闻言不禁脸色大变。
白鹏飞收起合约,直接对三人道:“这已经是我的勾栏了,列位请出去,下次进来记得要交看戏钱。”
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管事知道办不成事情,没了奖励,回去难免还要受一番责难,不禁怒火中烧,忍不住对着白鹏飞恶言恶语起来:“我倒要看你怎么亏死的!”
白鹏飞毫不在意,收起合同,背手看着三人。
三个人也不敢真的动手,最终也只得转身就走。
见他们灰溜溜离开,冯相喜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畅快!畅快之极!”
却是他十多天来第一次把胸中的郁闷发泄了出来。
他拄着拐杖走了两步,又不舍的四下看着他的勾栏。
冯相喜抬头看着戏台屋檐上的雕刻,突然说道:“
旧了。”
“当年建成时,这可是临安城里一等一鲜亮的勾栏。”
“十多年了呀!”
冯相喜忍不住感叹,脸上喜色渐消,双手拄拐,眼睛痴迷的在勾栏的一砖一瓦上流连。
白鹏飞看着他,他感觉就在卖出勾栏的那一刻,冯相喜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从原本一个精神奕奕的孙家班主,突然变成了一个有些佝偻的老者。
他知道孙家班的一砖一瓦,都承载了冯相喜太多的心血,要他离开这里,谈何容易。
白鹏飞突然道:“我想请冯班主做我新班社的总教习,不知冯班主可愿屈就。”
这倒不是白鹏飞心血来潮,而是他早就想好的,只有请他帮忙,孙家班才能以最快速度恢复正常运营。
冯相喜本来打算卖了班社就回家颐养天年了,此时闻言不禁心中一动。
良久,冯相喜开口道:“好,我会来的。”
三人走出勾栏,杨奈儿的车子就等在门外,冯相喜突然见到她,有些愕然。
杨奈儿向冯相喜见了个礼,然后问道:“事情办好了么?”
白鹏飞点点头,杨奈儿心情复杂,也只得道:“日后有什么事要帮忙可以找我。”
冯相喜看着两人交谈,又看看杨奈儿,他突然察觉到什么,不禁十分惊讶。
他人老成精,杨奈儿对白鹏飞有意哪里瞒得过他。
可杨奈儿不是和范家走得近么?怎么突然对白鹏飞如此殷勤?
白鹏飞却完全没那么想过,他前世就是个小黑胖子,从没想过有女人会主动看上他,脑子里干脆就没这根弦。
法济道:“我先走了。”
冯相喜不想掺和年轻人的事,也连忙叫自己的仆人赶车过来,道:“我家中有事,也回去了。班社的事情,随时来找我。”
白鹏飞忙对他表示感谢,却见他看向自己时脸色古怪,不禁一头雾水。【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