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傅容澈却并不曾回来。
许是怕温青园担心,他特意派了小厮回来传话,说是在宫里用了膳,让她不必忧心,自己个儿乖乖吃饭。
温青园听着来报的小厮,一字不落的转述傅容澈的话,璨若星河的水眸暗淡了几分。
傅容澈少见的没陪着她用午膳,桌上少了个人,怎么着都觉得难以适应。
一餐饭下来,温青园也没多少兴致,随意扒拉了几口,就又钻进了十三娘屋内,学习钻研去了。
下午,没有茂成然,温青园明显更专注。
这会子,温青园刚刚学着十三娘的样子,制出了一款名为‘软经散’的毒,还没来得及多瞧几眼,门外紧跟着就响起了春蝉略带焦急的声音。
温青园悠哉悠哉的取下面巾,净了手,缓缓推门出去。
;夫人。
春蝉焦急的候在门外,一见温青园,就匆匆忙忙的迎了上去。
;怎么了?毛毛躁躁的?
温青园拍了拍身上不小心蹭到的灰尘,一双明亮透彻的眼,盈盈水润。
春蝉急得满头大汗,边拉着温青园,边焦急的道:;夫人,皇后娘娘和平安郡主来了,这会子都在花厅坐着呢!
;皇后娘娘和平安郡主来了?你这坏丫头,你怎么不早说!
温青园眉头一蹙,都不等春蝉回神,脚下带风似的往院外走。
春蝉见状,心下又是一惊。
扯着嗓子,欲哭无泪的跟在后头喊:;我的夫人,我的姑奶奶!您慢些行,雪路难行,您当心身子!
温青园拽着裙边儿,头都没回:;你这丫头,哪里这般不懂规矩了,贵客到访,岂有让她们久等的道理。
皇后娘娘和平安郡主这个时候到访,大半儿可能是因为孤独院的事儿。
故,温青园特意让春蝉在廊口拐了弯儿,叫她不必陪着,先去把宝丫头唤来。
果不其然,温青园一进花厅,平安郡主就率先红着眼睛跑了过来。
;小青园,孤独院的事情,我听皇后娘娘说了,是真的吗?孤独院……真的被灭满门了吗?
平安郡主的手劲儿很大,抓的温青园手臂生疼。
望着小姑娘红肿的水眸,微乱的发髻,温青园心头骤然一触,哑然失语。
耳边的风,似欲停,平安还保持着那个姿势,那个眼神,半分不曾变。
她,想从温青园嘴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虽然,她知道不可能,可问出口的瞬间,她心里还是忍不住燃起了一丝期望。
期望这件事是假的,期望,孤独院上上下下,平安顺遂,欢笑依旧。
微颤着吐出一口浊气,温青园安抚似的拍了拍平安郡主的手背,没有说话,只挣扎着,无比艰难的点了点头。
望着温青园脑袋起伏的幅度,平安郡主僵了身子,愣愣的松了手,瞳孔猛震,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不过她倔得很,倔强的仰起头,倔强的咬着牙关,眼泪一出来,她就给迅速擦了去。
温青园想递手绢的手,伸了几次又落下,末了,到底是放弃了。
她敛了神情,任由眼角湿润,却倔强的不让泪落下。
静默半晌,平安郡主篡着拳,蓦的抬头,眼底赤红一片:;我要去找凶手报仇!我要为李婆婆和孩子们报仇!我要让那群刽子手死无全尸!我要活寡了他们!
说着,她抬脚就要走,满身的戾气,丝毫不顾温青园和皇后的阻拦。
;平安姐姐……
恰在这时,春蝉领着宝丫头来了。
要不说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呢。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骤然响起,平安郡主踏出去的脚猛然一滞,眼角蓄满的泪,顷刻就决堤了。
她屏着呼吸不敢回头,僵着的身子在原地呆了数秒未动。
她怕她只是出现了幻听,她怕她一回头,发现身后其实什么都没有,她怕心中燃起的希望落空,她怕,她怕的要命,她什么都怕。
;呼!
平安大口大口的吸了几口气,勉强稳住了情绪。
袖间的一双小手死死的握成了拳头,圆润的指甲,尽数扎进肉里,疼的她直发颤。
;小青园……
她颤抖着声线,一点一点的挪动着位置,却是憋红了脸,朝温青园的方向看去的。
温青园的一双泪目柔柔的看着宝丫头,酸涩地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就剩她了,整个孤独院,几十个人,就她一个生还的。
;……!
平安郡主惊诧的瞪大了双眼,似有些不相信,怔愣了好半晌后,目光才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顺着温青园的视线望去。
在触到那个熟悉的瘦小身影时,平安的心,又是一颤。
是宝丫头!
真的是宝丫头!
不是幻觉,不是假象,是真真正正,能跑能笑能说话,活生生的宝丫头!
猛地松开袖间握拳的那双小手,平安艰难地含泪展颜,笑眼里,堆砌着苦涩、无奈还有满满的心疼。
;平安姐姐……
宝丫头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红,却忍住了没哭。
她迈着小步子跑到平安郡主身边,努力憋回泪意,抬起脸扬着笑,抱住她,一声声的唤着平安姐姐。
小丫头的声音不似往常清脆,带着从未有过的沙哑和低沉。
自出事以来,小丫头的泪便止不住,每每一人独处,总是要哭上许久的,这眼睛没哭坏,反倒先把嗓子哭伤了。
温青园发现那会儿,便急急的请了大夫来瞧过,开了药喝过,好些了,一时半会儿却是恢复不到最初那样的。
平安听着小丫头强忍着泪意痛意,一声声的唤她,心碎的七零八落,生生的疼,胸口堵着的那口气,是上不来也下不去,闷的慌也憋得厉害。
这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傻丫头,她若是哭闹的厉害,她许是不会多添这份心疼……
平安扶着宝丫头的肩膀,飒然蹲下身子,反手将人抱进怀里,张了张嘴,却良久无言。
她一遍一遍的轻抚着宝丫头的脑袋、背脊,蹲在地上的身子,颤抖的厉害。
她想安慰宝丫头,可愣愣的回过神来,这个小丫头好似比她要坚强得多,反倒是她这个一再扬言要闯荡江湖,为民除恶的半成女侠,成了最没用,最脆弱的那个,眼泪跟豆子似的,挂在眼角,经风一吹就落。
死咬着哆嗦的嘴角,平安搂住那个瘦瘦小小,弱不禁风的身子,将头埋进小丫头的颈间,再也忍不住,所有难过堆积在一起,痛哭的声音响彻花厅。
引得闻者落泪……
皇后和温青园默契的站在一边,谁都不曾上前去出声打扰。
;皇后娘娘是听皇上说的吗?
温青园敛着难过,悄然侧首,淡淡的凝着皇后的侧脸。
皇后闻声,先是一顿,略微沉吟了片刻,才无奈的勾了勾唇:;他有意瞒我,不想让我知道,我觉着不对劲,便遣人去打听了一番。
;皇上不愿告诉娘娘,也不过是不想娘娘为此事伤心难过罢了。
温青园垂着眸,望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声音淡到缥缈。
皇后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眼眶不自觉的湿润了:;那些孩子……我还才与他们见过一面……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再去一趟……
;……
温青园静默的眨着眸子,心口深处,因为皇后的话,钝钝的疼。
疼的她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再也不展开……
皇后眼角衔着泪,她定定的凝着远处,看了好半晌,一眨眼,那滴泪便顺着脸颊滑了下来,砸在了衣襟上。
;青园……她轻轻的唤温青园,声线隐隐有些不稳:;你说,下此毒手的会是谁呢?能做出这么狠心的事情来,他真的配为人吗?大概,已然成了个人性泯灭的过街鼠了吧。
;……谁知道呢……
温青园阴鸷的扯了扯嘴角,神情晦暗,难辨喜乐。
她们还不知道凶手是谁,而温青园也正巧不打算说。
平安郡主是个急性子,有爱冲动,若是让她知道这件事是温雪岚所为,定是会吵着嚷着,想方设法的寻她出来报仇。
温雪岚已是今非昔比,她现在是暗血阁的人,肚子里还揣着那个人的孩子,不是轻易想动就能动得了的,顾及到这一点,所以她不想说,也不敢说。
一时之间,花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嗅着厅里怪异的气氛,温青园稍稍有几分不自在。
咬了咬嘴角,她又侧过头问道:;皇后娘娘,大福公主今儿个怎么没一起来啊?
香卉和孤独院那群孩子们的关系最是要好,她知道了这件事后,指不定得伤心难过成什么样。
她现在一个人处在深宫,难过都无处宣泄。
皇后的眼眶红红的,她没敢看温青园,只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无异:;这几日,香卉一直在德裕太后宫里,我们也鲜少有机会能与她碰面,这事儿,她许是还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香卉是个性情中人,与那群孩子又极为要好,她知道了,要难过的。温青园用手掌抹去眼角的湿热,心口,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还好,那丫头尚且不知,若是晓得了,她在宫里,该是何等的崩溃。【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