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姐姐……宝丫头趴在温青园身上,迟疑了会儿:;白叔叔方才找我说话,还跟我说,傅哥哥已经让他们把李婆婆和妞妞他们的尸体都给安葬好了,让我不用担心……位置,就在孤独院后头的那块儿大坪上……
宝丫头努力憋着泪,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
虽然她极力隐忍着情绪和眼泪,可到底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哪里能做到收放自如呢。
温青园也被她带起了情绪,险些没忍住哭出来:;宝丫头乖乖,你告诉温姐姐,你是想再回去看看李婆婆和妞妞她们是吗?
;是!温姐姐,宝儿想李婆婆想妞妞,想小石头,想大家了……宝儿想再去见他们最后一面,起码,起码让宝儿再跟他们道个别……
宝丫头可怜兮兮的吸着鼻子,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她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李婆婆、小石头、妞妞和大家,可是,她以后好像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她知道的,死意味着什么,她知道!
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李婆婆说,那叫阴阳两隔,以前,孤独院有刚来的弟弟妹妹,好多就是因为患了重疾,死掉的。
宝丫头死命拽着温青园的衣角,一双小手尽数泛白,像是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被溺死,才尚且能活。
;温姐姐,宝儿该怎么办啊!宝儿以后要怎么办啊!宝儿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再也不能和他们说话做游戏了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
宝丫头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办,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无助,无人能懂,她的难过,无人感同身受。
不过一来一回的时辰,就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没了……天地之大,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事,她却再也找不回她的李婆婆,她的小石头,她的妞妞,她孤独院里,每一个同病相怜,胜似亲人的朋友。
宝丫头的撕心裂肺听得温青园心如刀绞,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这个孩子,她甚至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春蝉静静的立在一旁,看着无助又无措的宝丫头,不禁咬着唇,泪沾襟。
她与宝丫头并不熟,她们甚至只见过寥寥数面,可这孩子哭的着实惹人心疼,她眼窝又浅,只听着,便忍不住要跟着一并落泪。
;呼……
温青园仰着头,长长的吸了口气,眼泪到底还是没忍住,夺了眼眶,划过脸颊。
她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宝丫头,走,温姐姐带你去看他们,咱们去看李婆婆和妞妞他们,给他们烧点儿钱,让他们在下面过得好些……
;夫人……您的身子……春蝉红着眼出声,有些犹豫不决。
;我的身子我自己有数,你快些命人去准备东西,我们这就过去。
温青园边说,边下榻穿鞋,眼窝的泪尚且还没止住。
春蝉眼疾手快,忙过去伺候。
穿好鞋站起身,温青园见春蝉还不动,不禁皱了皱眉:;怎么还不去?现如今,我是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
;夫人,十三娘让你躺在床上静养……
春蝉搓着手,怯怯的,生怕温青园生气。
温青园自是晓得春蝉是为了她好,又哪里会生她的气。
;春蝉,我身子若有不适,我就回马车上坐着,绝对不会逞强,好不好?
她软着声音,好声好气的跟春蝉商量。
温青园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春蝉不过是一介婢女,哪里还会说不好。
于是,只能遂了温青园的意,让人去准备东西。
相府的人做事向来都利索,不过小半会儿,温青园要的东西就备齐了。
说走就走,考虑到安全问题,温青园还带了好些会功夫的家丁跟着。
马车上,温青园屁股下依旧垫着那块傅容澈买的垫子,小腹处的不适已经渐渐消散,只余下脑袋那处的昏沉扰的人心烦。
温青园恹恹的靠在马车上小憩,手上,一边抱着汤婆子,一边牵着宝丫头的小手,一路都不曾松开过,宝丫头亦是抓的牢固。
仿佛,只有这样紧握着对方的手,心上的创伤,才能得到安抚。
一辆马车里,每个人都哭丧着脸,气氛过于低沉压抑。
马车停下的时候,温青园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宝丫头先下去,温青园在后头,被黄竹和春蝉搀扶着,小心翼翼的踩着凳子下来。
耳边冬风瑟瑟,吹的人脸生疼,跟刀刮似得,吹进心里,像是要剜去块儿肉。
温青园站直身子,缓缓抬头,身子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写着孤独院三个大字的牌匾尚且还在,门口的那颗大树亦是矗立依旧,就连那一节台阶都不曾有任何变化,可独独就是,本该一窝蜂围过来,温姐姐长温姐姐短的那些孩子不见了,本该站在不远处笑着迎她的李婆婆,也不见了。
那份,独属孤独院的欢声笑语似在耳边,却又仅存于回忆里,好似,风一吹,就消散无处寻了.……
温青园的眼睛又湿了,说不清是风涩的还是沙迷的,又或者,是戳到痛处,自己出来的。
;温姐姐。
宝丫头走上前来拉住温青园的手,暖呼呼的小手渗着几分冷汗,却给足了温青园温暖。
温青园笑着拂去眼泪,声音哽咽:;走吧。你带温姐姐去。
;嗯。
宝丫头点了点头,拉住温青园走上了台阶。
在来之前,温青园脑补过所有可能见到的画面:满院子的殷红,满院子的萧条,亦或者是看不见的,满院子的怨和念。
可是直到走进那扇大门,她所脑补的,一个都没有出现。
不见满院子的殷红,不见满院子的萧条更是不见满院子的怨和念,有的,只是一院寂静,一院冷清。
整座院子,说不出的冷,说不出的静。
温青园也静,静静地立着,静静地看着,静静地感受这个院子剩下的东西。
整座院子都好似睡着了,好像没有谁死去,谁也都不曾死去,他们只不过是睡着了,仅此而已。
就连这最不近人情的寒风,都舍不得叫醒他们,来是静悄悄的,去亦是静悄悄的,不曾吵醒任何熟睡的人。
;之前,这里到处都是血,风一吹,就满鼻子的血味儿……宝丫头眼含氤氲,却努力忍着不肯落泪。
;是相爷吩咐的。春蝉忍不住偷偷抹了把泪,继续道:;相爷让白羽派人来收拾了院子,也安葬了所有人。所以,夫人您不必太担心。相爷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温青园眨了下眼,憋回欲落的泪,柔柔的笑开了:;我不担心,只是……辛苦他了。
傅容澈的安排,素来有头有尾妥妥当当,她不操心,亦无需操心。
温青园一行人走到葬人的地方,宝丫头率先松了温青园的手,跑到坟前,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放眼望去,那一块儿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坟包,且,都各有墓碑,名字也都刻着。
温青园随意看了几个,都是熟悉的名字,是孤独院孩子们的名字不会错。
可那些孩子不都是身首异处的?他也不过才来过一回,怎么知道那些孩子的名字。
温青园疑惑,春蝉又上前来解释:;相爷特地嘱咐了白羽,说要让孩子们完完整整的走,碑上也得刻着名字,不得马虎。白羽说,好些孩子手脚都不见了,花了不少人力,费了好大气力才将人完完整整的下葬。名字,也都是相爷一个一个对着,让人记下,再刻到碑上的。绝对不会有错。
;相爷一个一个对的?
温青园瞳孔微微颤了颤,心里仿佛被什么扯了一下,有种难言的感受。
他不过才来过一次,就记住了孤独院所有孩子的名字?
春蝉扬着唇笑了笑:;相爷记性好,见一次的人,只要愿意记,便都记得住。错不了的。
;怪不得他眼下的乌青那么重。
温青园自言自语的望着远处,鼻子酸的厉害。
出神之际,蓦的,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她的眼帘。
瞳孔猛地一缩,温青园当即屏住了呼吸,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
那是……温雪岚?!
她不会认错的,那一定就是温雪岚!
温青园瞪大了氤氲的眼,双目逐渐沾染上嗜血的猩红。
;夫人,您怎么了!
春蝉被温青园的模样吓得不轻,慌慌张张的就要上前扶人。
温青园却冷着脸摆了摆手:;你们在这儿好生照顾宝丫头,把带来的东西都烧了,我去去就来。
说着,温青园就要朝院子里走。
春蝉急了,眼疾手快的拉住她:;夫人,您要去哪儿,奴婢陪着您吧。
;不用。温青园再度摆手,面色已然阴鸷的可怕:;我去见个故人,和她叙叙旧,不方便带人。
;可是……
春蝉还想说些什么,温青园却不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抱着汤婆子扬长而去。
望着越走越远的温青园,春蝉心里虽放心不下,想跟着,可又怕惹温青园生气,左右踟蹰了下,到底是放弃了。
反正,夫人是往院子里去的,虽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可这院子前前后后都是相府的人,想来应该出不了问题。【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