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凌羽飞腾身而起,七孔定音剑连挥几下,用噪音迫退拦路的猎犬,往巷中追去。
花语夕知道他是去找用哨声指挥猎犬的徐增寿,刚想跟上,忽觉一阵寒意从脑后袭来。
转头一看,但见幽灵般的边城箭从一户人家的院墙上高高跃起,手中漆黑的玄寂剑划破黯淡的月色,凌空向她斩来。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这根本是无从闪避、更无从招架的必杀之剑。
这绝对是边城箭刺客生涯的巅峰之作,凌音剑法为他吸纳了周边空气中所有的声音,使他的玄寂剑得以如鬼魅般划过绝对的静寂,直取目标。
花语夕意识到身后有人偷袭时,玄寂剑已距她不足六尺。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闭上眼睛,同时内心默念:“完了。”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速度、这个距离下,没人能救得了她。
但凌羽飞能。
就在花语夕闭眼的同一瞬间,凌羽飞如脑后长眼般倒飞而回,七孔定音剑在空中连斩四下。
四重音浪以肉眼难辨的高速涌向玄寂剑,花语夕若睁开眼,就能看到在音浪推动下,从天而降的雨滴形成如海潮一般的诡异波动。
这波动绕过她的身子,从各个方向往玄寂剑的剑锋袭涌而去。
玄寂剑受到音浪影响,剑尖蓦地一颤,同时速度也慢了一分。
花语夕敏锐地感受到求生的可能,猛地一扭身,主动往一旁跌去,这才在毫厘之间避开了边城箭的必杀一击。
“哗啦”一声,花语夕跌进路旁的水坑,浑身沾满泥污。一缕秀发被玄寂剑斩断,缓缓飘落身旁。
边城箭落地后一不做二不休,脚尖一点,借着前冲之势又凌羽飞处窜去,凌羽飞面色苍白,回身也是一剑。
玄寂剑和七孔定音剑交击在一处,明明火星四溅,却没发出一丝激撞之声。
边城箭是顺势而为,凌羽飞却是半途转身,两人功力相若,却在势头上立判高下。
凌羽飞一声闷哼,踉跄着连退三步,显然吃了暗亏。
边城箭腾空而起,如天神下凡般凌空下击。
这时花语夕反应过来,一把将凌羽飞扯到身后,十字金翎化作一道金光,往边城箭的面门射去。
论射程,她的十字金翎自然远胜玄寂剑,故而纵使自负者如边城箭,也不得不暂避其锋芒。
玄寂剑在十字金翎的镖头上轻击一下,边城箭顺势向后跳开,与花语夕相隔七步站定。
凌羽飞甩开花语夕的手臂,跨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其意不言自明。
我们以二打一,你没有机会。
边城箭狠狠地瞪了凌羽飞一眼,略一迟疑,闪身不见。
再找徐增寿,此子早已连人带狗溜之大吉。
花语夕长舒了一口气,刚想说话,忽然凌羽飞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以手掩口,指缝中却满是咳出来的鲜血,最后连衣襟也被染红。
“你受伤了。”花语夕轻声道。
凌羽飞用手掬了捧雨水,凑上去漱了漱口,又在脸上抹了一把,最后把污血吐在地上,摇头道:“不碍事。”
“手给我。”花语夕不由分说拉起他的一条手臂,玉指搭上他的脉门。
半晌后,她松了一口气道:“有内伤,还好不算太重。到时我拿赤霞百花丹给你,最多二十天,你就能恢复过来。”
凌羽飞神色一动道:“当初安萧寒被蓝若海临死前的反击所伤,是否也是依靠此药得以痊愈?”
“你知道的还不少嘛。”花语夕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道,“刚才边城箭的那一招明明已收敛了所有声音,你又是怎么察觉到的?”
凌羽飞淡淡道:“正因为他收敛了所有声音,使那个方向本该有的声音也被敛去,我才察觉出不对劲。”
“雨声!”花语夕恍然道,“他收敛的不止有剑刃破风之声,还有本该存在的雨声。”
凌羽飞没再接话,沉默片刻道:“能不能找个地方……”
“当然。”花语夕微笑着道,“凌公子甘冒大险来找奴家,自然有非找奴家不可的理由,跟我来。”
她对京城的道路极为熟悉,带着凌羽飞走街串巷,七拐八拐后来到靠近南城门的一处毫不起眼的小院。
他们的足迹和气息都被夜雨掩去,故不虞有人循着追来。
直到推开小院中一间民房的房门,花语夕才真正放松下紧张了一路的精神,笑道:“都说狡兔三窟,像我这么狡猾的妖女,怎可能没有应急用的避难所?凌公子请进。”
凌羽飞随她进屋,两个浑身湿透的人对视一眼,忽然都觉得有些尴尬,纷纷避开彼此的目光。
花语夕装作摆弄桌上已落满灰尘的砚台,幽幽地道:“如果奴家没有记错,凌公子在西夏宝藏里,可是把奴家当仇人一般对待的。今夜不让奴家死在别人手上,莫非公子是想亲手为令师雪耻?现在这里也没别人,公子想动手的话,随时可以动手。”
凌羽飞紧抿着嘴唇,忽然向花语夕躬身一揖道:“珠儿在宝藏里被毒蛇咬伤,至今昏迷不醒。我带她求遍河西名医,也俱束手无策。后来我听说了花大家的事,寻思……”
“那毒蛇什么样子?”花语夕打断他道,“仔细说来我听。”
凌羽飞精神一振,忙把在西夏宝藏中遇到的那种怪蛇细细描述了一遍。
花语夕沉吟着道:“光凭这些还不足以为她确诊,珠儿姑娘人呢?”
凌羽飞毫不犹豫地道:“我把她安置在城东的一家客栈里。”
“这样,珠儿姑娘的事你放心。就凭你今日舍命救我之举,我断不会坐视不管。”花语夕神色凝重地道,“只是我现在有更加紧要的事情要做,为珠儿姑娘诊病可否稍缓两日,待我解决了手头上的麻烦,再去看她?”
凌羽飞诚恳地道:“如有在下帮得上忙的,还请花大家示下。”
“得了。”花语夕摆了摆手道,“你能把自己照顾好,别给我添乱就行。”
凌羽飞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犹豫着道:“花大家可是要找他们寻仇?”
“他们势力庞大,寻仇无异于以卵击石。”花语夕坦然道,“但我有几个手下落在他们手里,得想办法救出来。”
“要动手的话,以我现在的情况,的确力不从心。”凌羽飞苦笑着道,“但如果花大家想找帮手的话,也许可以找另一个人。”
“我现在是四面楚歌,在京城没有容身之地了。”花语夕面露愁容地道,“还有什么人肯帮我?”
“蓝桥。”凌羽飞平静地道,“无论头脑还是武功,他都不在我之下。”
他说到这里,和花语夕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想到当初济南的斗剑大会。当时蓝桥和凌羽飞决战一场,而花语夕正是唯一为蓝桥一方助威的观众。
花语夕颤声道:“他……他也来了京城?”
凌羽飞点头道:“不但来了,且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在神女楼的楼顶击败了安萧寒,很多人都看到了。”
花语夕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仿佛在脑海中重现今夜发生的事,过了良久才道:“他和我是宿敌,不把我一并杀了已是慈悲,怎可能反过来帮我?”
凌羽飞盯着她道:“你现在是不是被二七会抛弃了?”
花语夕无奈地道:“虽然不想承认,但恐怕是的。”
凌羽飞紧接着道:“那二七会是否仍视蓝桥为敌?”
“恐怕是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种关系和形势上的变化,花大家想必比我更清楚。”
“凌公子的意思是……”
“虽然我对你们之间的恩怨并不完全了解,但凭着我对蓝桥的了解,他说不定会愿意帮你。”凌羽飞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花大家也需要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花语夕低头不语,显然在认真思索他这提议的可行性。
凌羽飞也不催她,只负着手在房间里踱步。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花语夕抬起头来道:“无论如何,凌公子先带珠儿姑娘出城去。龙虎帮事先并不知道公子会参与此事,城门那边也应该还没收到消息,不会阻拦公子出城。”
凌羽飞一想也是,明白离城宜早不宜晚,便道:“如此在下便先祝花大家好运了。”
花语夕摇了摇头,有些心烦意乱地道:“公子出城后可渡江至江浦,那边有一处废弃的药庐,是徐秋雨当年的住所,如今已无人打理。公子和珠儿姑娘可在药庐逗留两日,我这边一旦事了,就去那里为珠儿姑娘诊脉。”
“多谢花大家。”凌羽飞再一拱手,转身便欲出门。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来,转身看了看花语夕脚上仅剩下一只的绣鞋,轻声道:“他就是在今晚误接了花球,然后和我们一同游戏,并最终为花大家穿上绣鞋的那个‘荀掌柜’。”说罢他推门而出,消失在门外的雨夜里。
花语夕芳心一荡,忍不住回忆起在“荀掌柜”掌上起舞时的情景。她痴痴望着脚上那只满是污渍的绣鞋,任门外风雨吹打,不知是何感受。【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