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得?顺作为一个书肆管事, 每日经手的话本?子多不胜数,算是?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等闲的话本?子那都是?入不了他的眼, 可最近几日他却是?抓耳挠腮地想要知道那仵作沈策行为何要说是?杨员外杀的杨翠娥呢, 难道真?的是?他杀的吗?
可惜, 他已经将那本?话本?子都快翻烂了, 也未曾找到哪里不对?劲, 心里更?像是?被猫抓过一样好奇难受。最后,他一咬牙, 决定要把这话本?子发行出去。
按理来说,这样的话本?子不该眼下发行, 毕竟他都不知道接下来的故事是?什么,万一写得?不精彩岂不是?折了本?, 可王得?顺想着, 不能?让他一个人难受,既然他如今看不到下面?的剧情, 那就该多拉些人下水,说不准看的人多了,就能?猜出一些线索?
如今想要发行主要是?靠雕刻, 但是?不管是?雕版印刷还是?活字印刷,成本?都太高了,根本?不划算, 像话本?子这些书籍, 萃文书肆一般都是?请些书生来誊抄,这样折算下来反而能?赚不少。
在王得?顺的刻意为之下,等赵明昌带着顾成礼从县学带出的话本?子时,一本?名为《仵作》的话本?子已经在民?间悄悄流传开了, 一开始众人也没当回事,毕竟这话本?子名字取得?平平无奇,而且光听?名字似乎就是?平平无奇的故事。
可是?不知怎的,一个茶楼酒馆的说书先?生居然还翻开看了,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掉到坑里了,整日如王管事那样想着,这沈策行究竟是?怎样看出的,他说的是?真?的吗?可惜,他也是?毫无头绪。
说书先?生一咬牙,也不管茶楼里的那些顾客乐不乐意,就把这故事给搬过去说了起?来,不过他是?个鬼精的,一开始没透底这是?什么话本?子,而是?等到讲完了,众人眼巴巴望着他时,他才两手一摊,“没了,沈策行是?怎么发现的我也不知晓。”
“怎么可能?没了?你告诉我们?是?什么话本?子,我们?自个儿买来看!”一个大汉恶狠狠道,他觉得?定是?这说书先?生想要赏钱故意吊人胃口?呢
,偏生他才不会让这老头如愿。
“对?,没错。”有人跟着附和起?来,“你把这话本?子说与我等,我们?自个儿掏腰包买去!”
“对?对?对?,快些说出来……”
“就是?,说出来啊……”
……
说书老头一点也不急,慢悠悠道,“你们?去买了也猜不到他是?怎么知晓的,我也不瞒你们?,就是?萃文书肆的《仵作》。”
“怎么可能?会是?《仵作》?”有人不信,一般写《仵作》的,不都是?血淋淋的解剖吗,什么时候还学会讲故事了?
“不对?,好像还真?是?《仵作》那本?书……”有一个较年长的文人惊呼起?来,“这书我家那浑小子前?几日好像拿回去了一本?……”
他翻看过几页,但因手头有事丢下了,如今想来,怪不得?总觉得?沈策行这名字熟悉得?很。
“当真?是?萃文书肆的那《仵作》?”
“是?了是?了,没错了!”
王管事本?想是?让大家伙一起?感受他那看不到下文的滋味,如今他是?如愿了,可萃文书肆却也每日都要受到众人的堵门,尤其是?后来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对?这个话本?子起?了兴趣,想要看看可是?当真?如传说中那般引人。
其实冷静一想,顾成礼这话本?子的故事从整体上?来看也并非是?那么的难得?,偏生他的写法与以?往看过的话本?子皆不同,不仅节奏感非常强烈,剧情总是?惊心动波跌宕起?伏,时时紧扣人们?心弦,下笔之处细腻入微,每个画面?都展现得?栩栩如生,看到后来让人忍不住屏息凝神,所有的心绪都被那书上?的人物勾走,他们?的心神都随着沈策行的紧张而紧张,每每看到他遇险,都忍不住跟着捏了一把汗,看见他被辱,心里气得?恨不得?立刻上?前?挥舞几拳,看到沈策行有了新突破,那更?是?高兴得?恨不得?来替他高歌。
这种感觉相当奇妙,若说以?前?看话本?子只是?听?故事,那如今他们?一打?开《仵作》,就仿佛已融入了其中,为其中人物的喜怒哀乐而牵引着。
也正是?因为如此,每日来萃文书肆堵门
的人都非常真?情实感,对?着王管事怒目而视,王得?顺发愁,他觉得?要是?自己再不将新话本?子发行出来,可能?就要担心被这些人套麻袋了。
唉,关键是?他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情是?什么啊。
不过王管事心里还是?很得?意,若不是?他当时强拉着那顾秀才写话本?子,如今这些人哪里能?看得?到这么精彩的话本?子,况且,他悄咪咪地在心里扒拉算盘,觉得?自己这次应该替东家赚了不少银钱,若是?等新话本?子赶紧接上?,估计还能?再赚上?一笔。
可惜他不知道何时才能?拿到顾成礼的新话本?子,担心这拖得?时间长了,这些人会不会激情退却,幸好这时赵明昌带着顾成礼的话本?子续集下山了。
***
顾成礼与裴清泽二人出了府衙,上?了马车后,原本?还自持冷静的两个少年顿时送了一口?气,他们?的肩肉眼可见的耷拉下来,靠在马车车厢内,望着彼此,忽地笑出声来。
“真?没想到,学正大人竟会将此事还交与我们?来办。”裴清泽脸上?微微泛红,想起?方才傅学正对?他们?二人的夸赞与勉励,顿时胸腔激荡,心下决定无论如何,定要不负大人所托。
“此事交与我们?正合适。”顾成礼开口?,自从知道当初看到自己院试文章的是?傅茂典后,顾成礼心里就对?此人有了猜测,如今观他言行,果真?是?如他所想那般,心里约莫是?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不由叹服。
顾成礼看着如今大周朝的种种,内心想到的是?要改革,那是?因为他见过更?好的社会,知道更?多超脱这个时代的文明,也是?切实知晓如今种种制度下的弊端,以?及他内心对?这种阶级社会的一种抵触。
可傅茂典不是?,他作为一个传统的士大夫,其实在这个时代里是?获益者,他若想要改革,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就是?在掘自己的墓,如今遭到圣上?贬黜放逐,更?是?与以?往的亲朋好友背道而驰。
他的这种选择注定是?要走上?一条孤独的路,而且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顾成礼对?傅茂典的选择很是?敬佩,或许这就是?真
?正儒家学者的责任、入世与担当,“苟利国家,生死以?之”。1
幸好大周朝尊崇文人,就算傅茂典以?后糟了厌弃,也不用担心哪日被砍了脑袋,顶多是?受到贬谪,去了荒芜之地。
“若是?明昌知道学正大人让他那萃文书肆发刊这个杂志,估计得?乐疯。”裴清泽悠悠开口?,眼里全是?笑意。
顾成礼点头,“不过此事不能?走漏风声,还是?要低调行事。”
裴清泽脸上?笑容敛起?,正色道,“没错,到时候一定要和明昌好生叮嘱一番,还有文瑾那里也需多留意……”
许敬宗作为他们?学舍里唯一一个已经加冠取字的,如今在与裴清泽等人关系缓和起?来后,便都唤他“文瑾”了,不过赵明昌时常与其互怼,倒是?更?喜欢直唤大名。
杂志在创办之初,肯定是?不太起?眼的,能?留心到的人估计会很少,傅茂典不愿意露面?,而是?让顾成礼三人来折腾,也是?出于这种目的。因赵明昌家里本?身就有书肆,哪怕这个杂志出格了些,旁人也很难注意到,而顾成礼则是?提出此事之人,到时候对?如何来运作,想必也会更?有心得?。
至于裴清泽与许敬宗,他们?也都会有各自可发挥的作用,许敬宗善作诗,若是?时不时能?在杂志上?发表一些,甚至是?与人在上?面?越诗斗诗,都可以?成为美?谈,而裴清泽人品厚重,又是?裴教谕之子,若是?他来牵线搭桥推广杂志,不怕到时候会没人来看。
“不过这杂志可要取一名,总是?这样喊着,总觉得?欠妥。”裴清泽拧眉,细细思索起?来,转头看向顾成礼,“你可有什么好想法?”
“我无所谓,你若愿意,这事便由你来决定。”顾成礼从提出杂志,一直到现在都没提起?要取名,就是?因为他是?取名苦手,干脆就不想思考这事,而是?担忧道,“此刻已是?午后,若是?你还要用马车送我回去,到时候回去岂不是?已天黑?”
“无妨,我不是?还带着一个车夫吗,不碍事。”裴清泽没当回事,而是?对?给杂志取名这事更?在意,“你觉得?‘国风’二字如何?,《诗经》
里也曾有‘国风’二字,我觉得?用在此处也正合适,不若借来一用。”
“‘国风’吗?”顾成礼若有所思,细细想来还真?是?妥帖呢,他们?若是?能?将这杂志不断做大,将它传到大周的各个府县,到时候引领一国之风,岂不是?正应和了这名字?
两人定下了杂志的名字,就开始细细地谈着要在上?面?写些什么,这次旬假虽说是?有三日,但如今他们?已经花了一日去府衙,明日还要去参加那浮山文会,这样就剩下一日来准备了。
若是?可以?,他们?还是?要尽量在回县学前?敲定下来,要不然就要拖到下一个月的旬假,这样耽误下来,进程未免太慢。
“原是?为了推行算学的,我这儿有些关于算学的趣事,倒是?可以?用上?一用。”顾成礼想了想自己以?前?看过的一些小故事,没想到居然还有能?派上?用场的一天。
“哦?”裴清泽来了兴趣,“快说来听?听?。”
“倒也不难,‘今有垣厚五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日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几何日相逢?各穿几何?’”2
顾成礼说完后,就笑吟吟地看着裴清泽,这题要用到解方程了,算是?裴清泽与赵明昌如今所学到的最难的一部分,如今裴清泽一听?这题目,就能?感受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因之前?顾成礼没少给他出这类型的题目,他一听?便有了想法,恨不得?此刻就能?掏出笔来算。
“果真?是?不算难。”裴清泽有些失望,他发现自从跟顾成礼学了这种算学后,他竟还十分享受这解题的过程,尤其是?解那种难懂晦涩之题,每次解出来后都觉得?通体畅快,便是?读那些文章经义都没有过的感受。
“可还有难些的题目?”裴清泽看向顾成礼,期待道,“只管拿出,也好让我在路上?消遣一下。”
说是?消遣还真?不假,顾成礼以?前?只做过牛车,觉得?很是?颠簸,如今倒是?坐上?了马车了,也并未觉得?好到哪里去,而且呆在逼仄的车厢里,两人除了干瞪眼,也没啥事可干。
“没了,如今等在杂志上?,最难的题估计也就
程度,若是?你有兴趣,日后我倒是?可以?带你去看看另一种学问。”顾成礼卖起?关子,若论难度,数学如何能?与物理相提并论呢。
裴清泽听?他这么一提,顿时来了兴趣,“为何不现在说呢?”
顾成礼摇摇头,“不可,还没到时候。”
按照教辅上?来,裴清泽的数学如今差不多算是?小学毕业程度,当然,是?那种已经完全掌握了小学数学知识,但要想学物理,顾成礼觉得?还是?有必要再将他基础打?牢点,毕竟他都是?快班授课。
他见裴清泽一脸失望,就从旁边掏了掏,竟不知从何处翻出了一张纸。
“你怎还携了纸?”裴清泽满脸惊讶,来来回回地从顾成礼身上?看了好几眼,真?不知他先?前?是?放在何处的。
“不过是?想着随手可记下点东西罢了。”顾成礼满不在乎,又掏出了一支炭笔,这下裴清泽是?真?的服了,没想到却看见顾成礼竟将纸撕碎成细小模样,又拿炭笔在上?头做了记号,他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只好干瞪着眼看着。
顾成礼搞完后,抬起?头,“你不是?嫌这路上?无聊嘛,我教你一种新游戏,换作五子棋,十分简单易学。”
……
马车驶进枣泥沟时,太阳已西垂,但这个时候反而会是?农人从地里归家的时刻,看着那神骏的褐色马拉着马车走向顾家,一身的皮毛水滑馋人,不少人都跟在了马车后面?,等到了顾家门口?时,已成了一大串了。
“难道顾五郎买马车了?”
“不应该啊,考上?秀才便有这么多银子?”
“当然了,这可是?秀才公啊,你想想看,连里正家都有牛车呢,秀才总该也有一个马车!”
“对?对?地,不为过!不为过!”
“……”
马车根本?不隔声,裴清泽与顾成礼听?得?清清楚楚,顾成礼脸上?神情不变,裴清泽却是?一脸尴尬。
他知道顾成礼根本?没置办马车,方才顾成礼便道要在村口?下来,是?他还想再来一局,没想到如今倒是?让顾成礼被旁人误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小顾只是平平无奇的理科男,没想到现在居然会写话本子了,还写得那么好,可恶!(想学他的技巧)
非常感谢大家投的营养液啊,没想到会这么多,嗷嗷嗷,爱你们~~\(≧▽≦)/~
注释:1选自《左传》,2选自《九章算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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