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和人打架了!”成老三话音一落一把拽过遮遮掩掩一身脚印子的成三狗。他气愤到了极点,更不能容忍的是娃儿背着一身脚印竟大言不惭的一口一个谎话。
这一拽不打紧,三狗血肉模糊的左眼明晃晃的就摆在了面前,伤成这样,着实令郁愤不平的成老三大吃一惊。
“咋回事?”成老三呵斥道,显然已经难耐内心的一团怒火。
三狗端着白瓷碗的胳膊手臂颤栗着,他实在不敢冒然回话。他知道在暴虐脾性的父亲面前现在说什么都无异于赤裸裸的顶撞。顶撞的后果可想而知。
“领着你爹找他去!一天天的!......”炕头上已经起身的老祖母显然沉不住气儿了,在电筒的余光里急匆匆的裹紧了棉衣外套,她要跟着理论理论,凭什么深仇大恨的把娃儿伤成这样!
“你......你那拳头是泥捏的吗?你个软蛋货!!!”成老三气浑身颤抖,对于一向倔强不屈的成老三而言这无异于一种赤裸裸的羞辱。而将这羞辱带回屋的正是他的娃儿成三狗。隐隐的他的嘴角似乎挤出“活该”二字,他隐忍了没能脱口而出。
“谁啊!总有个名头!”成老三心一横眉头紧皱,他已经下定了雪耻的决心,现在就等着二字三狗将那恶人的名号报出来。
三狗依旧沉默着耷拉着脑袋,就像不敢正视自个儿浑身上下的不堪一样不敢面对面前的父亲。
静夜的沉寂里通了电的灯泡就像专程赶来凑热闹的幽灵一样,瞬间点燃炎炎发光。昏暗的灯光在无尽的长夜里总是那样的通明透亮。一切都明晃晃暴露无遗的呈现在了眼前,纸终是包不住火的!灯亮了,还有什么说道的!
“哎呀呀!......天杀的,比土匪恶毒......!”老祖母一下地就颤颤巍巍的上前查看伤势,伸出去的手臂颤抖着不敢触碰轻拂。
屋内的叫嚷声很快就引燃了屋外冷凝的空气,李雪芬在男人起身的那一刻就睡意全无。该踢开被褥的倆娃儿扯盖了被褥就急匆匆的循声赶了过来。自个儿身上掉下的肉自个儿心疼。李雪芬并不这样,尽管打心眼里也十足的厌恶大男子主义的做派。一看到娃
儿满身的脚印以及脸上的伤痕,她屏住了呼吸,脑海中由不得冒出了一句冰冷刺骨而又近乎绝情的话——“熊包蛋儿货!”可是转眼之间,她又顿觉这样的话语还不够恶毒,她竭力的翻动着眼珠儿终于以生冷的语气挤出了一句:“比死人多一口气!”
“比死人多一口气!鱼鳖王八还知道闹腾翻身!丫的!”成老三一接过话就暴躁的的开骂。“冤有头债有主,吭个气儿能死啊!”李雪芬恨得牙齿痒痒,实在无法面对面前的软蛋熊包货。
“谁干的!!!”成老三终于忍不住吼叫了起来,见娃儿耷拉个脑袋眼含泪花憋屈着却不敢说话,原本的一丝心疼瞬间被满腔的怨怒升腾了,一伸脚就“咚”的一声将不吭气的娃儿踹翻在地。怨怒从肇事者的身上直接移嫁到伤痕累累的娃儿身上。
“活该憋屈!活该真他娘的憋屈!”成老三恶狠狠的连踹了几脚气愤得眼前直冒冷火。躺在地上的三狗蜷缩着,半碗的冷饭泼洒了一地,尽管脑门再一次被父亲的蛮力驱使着紧抵了土墙,无尽的啜泣无尽的默不作声。
老祖母拉扯不住,紧靠着冰冷的墙壁阻挡责骂着。怪当爹的没个爹样,做娘的恶毒心肠。一家人哭哭啼啼叫叫嚷嚷的闹腾了老半天这才消停下来。
李雪芬倒了热水给娃儿擦洗一脸的血迹,淤青着的眼窝子充满了淤青泛红的血丝,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让为人父母的成老三李雪芬俩人忍不住偷摸的抹眼泪。
“伤成这样,总知道咋回事嘛!”成老三使了眼色让老母亲套话,倘若凶手是冲着成家人的他可要好好的筹划筹划。
“三四个人,一个也不认识!”三狗俯在炕沿上含混不清的回话。眼睛里是无尽的仇深似火的愤恨。
这一趟又是无尽的数十天......
居家养伤的数十天里三狗想了很多,他竭力的维系着的这一汪平静如水的生活终究还是被颠覆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仿佛冥冥之中总有一双幽灵一般的双眼在紧盯着自个儿,时不时的还会冒出几句言语相当冷漠的叫骂。就像母亲愤怒时的无心之举——“比死人多一口气!”他现在静静的躺在这打小就一直休憩胡闹的油黑土炕上,就
连年迈的老祖母也跟着唉声叹气。他又何尝不是比死人多一口气呢!
成老三终于忍不住屋里头的憋屈,约人去外县学着修剪果树去了。三狗一根紧绷着的弦也算终于放松了些。除了看书写字就是无穷无尽的卧床休息,日子过得完全失去了这个年龄本该拥有的活气。
多一个少一个对偌大的镇中而言其实并无什么影响。柳东中学初一(1)班的同学似乎已经习惯了成大军这位疾苦而又神秘的角色存在,还能有谁隔三差五的就想不来就不来呢?成大军活生生的将自个儿活成了这个班的唯一。
同学们都忙于自个儿的学业,没有人在意他的存在。
成大军是在悄然无声之下从后门进的学校,同以往不同的是这回他没有径直的走向教室,而是一转身就推门跻身进了教室对面的男生宿舍。教室同宿舍之间隔着一道花坛,积雪覆盖着的苗木郁郁葱葱。正是上课时间,也没人注意到成大军这位已经缺席了许久的同学会顷刻间的出现。朗朗的读书声完全淹没了他沉重的脚步以及那扇永不上锁的木门扇的咣当声。
一布袋足够十多天的干粮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儿来。粮食是几个姑姑孝敬老祖母的,老祖母不可能自个儿受活,紧盯着儿媳李雪芬给烙成了大饼一股脑儿让娃儿背回了学校。
成大军一进门就和衣躺进了铺位,透过一侧缺块玻璃的窗户能依稀的听到教室三三两两的咳嗽及老师的高声讲课声。好几次鼓足了勇气一下铺位就神色慌张的不敢迈出艰难的脚步。数十天居家养伤的日子,脸上的伤势由红肿转成青紫,现在正由青紫转向白青。在仪容镜面前伫立了许久,半边脸依旧肿胀着难以出门见人。
他不知道同学看到后会有怎样的想法,只是实在的难以以这副颜面跻进教室。一个个交头接耳啼笑皆非的冷嘲热讽令他后背发凉。
宿舍也不是长久的容身之地,时不时的就会有兼职的宿管人员进屋查看,一心想要返回的学校竟是如此的令人煎熬。
“管他呢!走一步算一步!”一想到这儿,心一横也懒得再去思考这些繁琐的问题。
中午放学的铃声很快就响了,睡眼惺忪的成大军一睁
眼,狭窄的寝室里已经吵吵嚷嚷的挤满了打水泡馍的同学。成大军在一人高的大通铺上铺,并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一阵嘈杂以及搪瓷缸子的碰撞声之后,寝室再次的恢复了平静。
吃饭的时间到了,成大军掀开被子,顺手在靠墙的位置摸了饼子来吃。脸颊丝丝牵动着的疼痛令他嚼着饼子的舌头都小心翼翼的不敢使劲。
门外再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的时候,成大军并不以为然,同学大都在教室喝水就餐,凡中途回寝室的不是取碗筷就是拿干粮的,早就习以为常。只是这回站在铺位底下的不是旁的,正是兼任着宿舍管理员的数学老师。按照镇中的严格规定,学生上课期间中途是不允许长久的在寝室停留的。杨老师中等个儿,身材稍胖,他踮着脚抬头仰望,一眼就瞥见上铺最里侧半躺着的成大军。
“老......老师好!”成大军极力的掩饰着神色慌张的惊愕,战战兢兢的向老师打招呼。
“这咋回事儿?”杨老师声音里满含着一丝不满的严厉。
“眼睛咋回事?”不愧是火眼金睛的数学老师,一眼就瞅见成大军侧脸的淤青。
“撞的!”成大军小心翼翼的回话。
“伤重回家,轻伤回去上课!硬挺着是几个意思?”老师显然对成大军的回答有所质疑。一脸不悦的转身离去,临到门口的时候这才转身动情的瞅了大军一眼道:“有啥事要及时跟老师说,不要藏着噎着的,自个儿受折磨!”话毕,转身咣当一声甩门而去。
成大军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数学老师天天进教室上课,他的位置一直空着现在又说这样的谎话难免不令老师窝火!是啊,老师说的对,有啥事要及时跟老师说,不要藏着噎着的,自个儿受折磨!可是他又该怎样的跟老师说呢?说莫名其妙的就被人偷袭了,还是把撞上的谎话继续的圆滑下去?偷袭了,谁偷的?谁袭的?总有个名姓,他又该怎样解释呢?
“孙子,远离欧阳雨姗,那是我的妞!”情急之下这句歹徒警告的话再次的回荡在耳际。他隐隐的面露凶光,欧阳雨姗,他实在不能将自个儿的灾祸同那柔柔弱弱的欧阳雨姗联系到一起。既然对方提到了欧阳雨姗这个名字,那就从她入手查个水落石出。
“软蛋货!”呵呵,成大军冷笑着,之所以急切的回到学校就是为了真相而来的。顷刻间他为自个儿在老师面前的柔弱而感到极度的厌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变得这般的熊包蛋般的软弱。忍着剧痛,他一巴掌抽在了自个儿淤青的脸上。【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