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所本来是想问问当事人是什么情况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注意到他开始逐渐靠近的时候，张宇涵的肩膀明显蜷缩了一下。
“程柒, 能麻烦你……”刘所在心底权衡一下现在让程柒帮忙询问一下当事人情况、和从所里调过来一位女警所需时间这两种方式后，语气犹豫的开口。
“一起。”程柒对刘所点了点头，然后坐在了张宇涵的对面，声音中带着安抚的情绪, “你好，张宇涵。”
张宇涵抬头看了一眼程柒, 点了点。
“我叫程柒，可以聊会天么？你放心, 这位警察叔叔不会强制带你去派出所的。”注意到张宇涵眼底的惶恐，程柒先保证了一句。
张宇涵下意识的看向周帅。
周帅连忙点头, “对对, 柒姐说的都对。”
听到周帅的保证后, 张宇涵这才点了点头, 深吸一口气, “你问。”
张宇涵，男，十三岁。
他曾经有一个姐姐, 因为意外过世了, 这让他妈妈受不了这个打击, 精神状态一度不是很好, 后来也不知道听谁说的, 孩子和妈妈都是有牵绊的，如果心诚，也许在以后还会回到妈妈身边。
后来, 张宇涵的妈妈陆丽怀孕了，因为当时她特别喜欢吃辣的，就在心底认定自己怀的一定是女儿，而且还是曾经那个失去的孩子。
所以在生产之前，陆丽不仅提前为孩子取了一个十分有诗意的名字‘张语涵’，准备的所有婴儿产品和衣物也都是女孩子用的。
可惜的是，当张宇涵出生后这一切都变了，陆丽受不了自己以为的回来找自己的女儿的想法破灭了，那个时候的她甚至是有些憎恶这个孩子的，可是在清醒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对。
就在这个时候，陆丽意外刷到了一条新闻，那就是在很多年前，国外的一位博士提出过一个理论，那就是性别中立理论。
这位博士认为，在婴儿时期，幼儿是没有性别概念的，而他们对于性别的认知和了解，几乎都来自于后天的环境和教育，如果从小就对幼儿灌输一些理论并加以‘培养’，他们就很有可能摆脱原来的性别。
就拿颜色来说，虽然说颜色本身是没有性别的，可是如今在商家或者主流思想的引导下，很多颜色似乎就被大众普遍认定成某个性别的专属颜色了。
在上个世纪的时候，粉色曾经被一度认为是被稀释的血液的颜色，代表着阳刚与坚决，如果想要自己拥有男子气概，那就穿粉色。
可如今，很多商家在制造儿童玩具时，却很少让汽车变形金刚上出现粉色，而女孩子的玩具很多都运用上了粉色。
这就是社会环境对社会主流思想的影响。
而对于幼童的性别认知，也是如此。
其实在怀孕之前，陆丽精神已经出现问题了，可那个时候她的老公也只是以为她受不了第一个孩子的离开一时走不出来罢了，而当她再次怀孕后，表现出的那个对肚子里孩子的期待和母爱，让周围的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走出阴影了。
开始的时候，当陆丽让刚出生的张宇涵睡在满是粉色的婴儿房、穿着那些原本准备的女童衣服时，她的老公还以为她只是不想浪费，也就没有多想。
可是随着张宇涵一天天长大，原本准备的那些婴儿服都不能穿了后，陆丽开始翻出以前被她宝贝的收起来的大女儿的衣服，开始给张宇涵穿。
一岁、两岁、三岁、四岁，很快，张宇涵的爸爸就发现不对劲了，他给孩子新买的所有衣服，他很少在张宇涵身上看到，反而是很多粉色的短袖或者带着蕾丝边的衣服，他经常看到孩子穿，如果说这些衣服是以前那个孩子的衣服他也可以理解，可很多明显是妻子新买的。
因为这，他曾不止一次的和陆丽发火，后来那些衣服被陆丽收了起来，张宇涵的穿着也似乎恢复了正常。
可是没多久，当张宇涵的爸爸有一次带着张宇涵出门时，一个陌生人随口夸了一句‘你家女儿长得好可爱’，让这位爸爸整个人都懵了。
再次仔细打量孩子时他才发现，尽管现在儿子只穿了一条牛仔裤一件白色短袖，可他皮肤天生比较白，站在那里也是乖乖巧巧的样子，就连笑都是抿着嘴笑的甜甜的，一时间，身为孩子的爸爸，他都说不出这是个男孩的话了。
……
“小学那次事情之后，我就转学了，可就算这样，我也总有种和其他同龄人格格不入的感觉，这种情况在上了初中后就更明显了，我身边的男同学的身高都开始疯狂的长高，只有我一直矮矮的，平时的性格也不太讨人喜欢，很多人都喊我娘娘腔，原本关系还不错的女同学也开始疏远我，甚至有一次，当妈妈为了赶时间直接让我戴着假发去下一个拍摄地点的时候，刚好被我同学看到了，等到我再次回到学校后，所有同学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他们说我是变态、喜欢穿女生的裙子，甚至还偷偷扎小辫。”
“我知道戴着假发去当女童拍照不对，可妈妈说那样才能赚钱维持爸爸的医药费，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知道自己是男孩子，可我对穿女装并没有想象的抗拒，甚至还会有种安全感，好像只要这么打扮了，别人就不会讨厌我，反而会很喜欢我，可是爸爸说的对，我是一个男孩子，这样是不应该的，前段时间我们学了一篇课文，上面说不到长城非好汉，所以我想，我如果去爬了长城，是不是就是真正的男孩子了。”说到这，张宇涵还十分信任的看一眼周帅。
除了最开始程柒问了几句后，其他时间都是张宇涵在说，因为民警的到来，再加上认出了周帅和程柒等人的身份，所以咖啡店的老板干脆在外面挂上了停止营业的牌子，所以，整个咖啡厅都是安静的，除了正平静的说着自己经历的张宇涵。
刘所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虽然他只是B市派出所的一个所长，可毕竟也已经这这个职位上待了几十年了，他自认为自己也见过太多的事情了，可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母亲，能这么对自己的孩子，甚至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刚才报警说自己孩子疑似被拐卖时，那位母亲其中有一个前缀是，单亲妈妈。
“刘所，我建议你在那之前，可以先带这孩子去检查一下，我怀疑他有可能偶尔出现幻视。”程柒将刘所叫到一旁，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幻视？什么意思？”刘所有点懵。
“张宇涵对自己的性别认知没有问题，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男孩子，可他也说过，他对穿女装并不抗拒，反而这样会让他有种安全感，我觉得这不是异装癖，而是他小时候接收了太多的做女孩的好处，在大脑最深处认定这个世界对女孩子才是善意的，所以在第一次见面，周帅问道他不是男孩的时候，才会本能的流泪，还有之前在你们靠近时，他本能蜷缩的防备反应，这些并不是因为刘所你们身上的制服，而是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如果被人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性别，对面的人就会变得有攻击性。”程柒看着正安静的坐在那里不再开口的张宇涵，猜测道。
“这，我没这方面的权利啊，我的出警原因是有孩子疑似离家出走，而现在孩子的亲生母亲还在派出所报警说张宇涵被拐走了。”刘所有些为难的说道，按照正常流程，在确认张宇涵的身份后，他就应该带回派出所和他妈妈见面。
周贺刚好听到了两人之间的对话，犹豫了一下，直接走过去拍了拍坐在张宇涵对面的周帅，让他往里点后，他这才坐下去。
周贺的身材比较胖，这么一坐下去，就算张宇涵低着头，也察觉到对面有一片阴影落下来。
下意识的抬头，当看到周贺时，瞳孔明显缩了一下。
“你看到了什么？”注意到张宇涵视线的落脚点似乎不对，周贺开口问了一句。
“一个黑影，很大、形状比较怪，好像随时能冲过来咬我。”注意到周帅也在看着自己，张宇涵犹豫了一下，这才回答了这个问题。
刚刚走回来的刘所一怔，下意识的看向程柒。
反倒是没听到程柒和刘所对话的周帅愣住了，下意识的看了看周贺，又看了看张宇涵，“什么意思？”
等到周贺将周帅拉过去解释了一番后，周帅整个人都不好了，“太过份了，就因为自己想要女儿回来，就把另一个孩子生生逼成这样？她就不担心会给孩子带来心理阴影么？不对，现在已经出问题了。”
越想越激动的周帅直接冲过去，“张宇涵，我带你去爬长城，将假发摘了，我带你去！”
“这……”
“刘所，我报警。”程柒突然开口说道，也打断了原本刘所的纠结。
“报什么警？”刘所精神一震，下意识的看向程柒。
“我怀疑，张宇涵有可能被注射过肾上腺皮质激素或者雌性激素。”程柒看着张宇涵，一字一字的说道。
“好！这个案子我接了，不过这个案件比较复杂，我需要移交给上级所属单位东城分局，所以就只能麻烦你们去那里了。”刘所说道，决口不提还等在派出所的陆丽。
“那啥，我们能先去爬个长城么？”周帅突然举手问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点对张宇涵很重要，重要到张宇涵第一次反抗他的妈妈，‘离家出走’的跑出来见网友。
所有人都期待的看向刘所，刘所咳嗽了一声，不自在的转身，“手机信号不太好，东城分局那边怎么还没接电话？”
周帅眼睛瞬间亮了，转头看向张宇涵时，对方已经将假发摘下去了，露出了一头打薄的十分有层次感的短碎发。
这个时候众人才注意到，其实张宇涵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米色的外套，只不过当时他戴着长卷发的假发，再加上本身长得比较白净秀气，所以才会下意识的认错性别。
其实刚才突然开口和张宇涵搭话后，周贺就有些害怕了，唯恐担心自己会被警察判个干扰公务什么的，现在注意到刘所在假装打电话后，他连忙跑过来问程柒，自己有点事能不能先走。
最后周贺还是提前走了，这次没有蹭上车，因为陈叔要开车送其他人去长城，毕竟他们这一行人身份都挺特殊的，打车太不方便了。
可惜的是，长城晚上是不开放的，所以众人到达目的地后，也就只有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张宇涵也已经很满足了，而留在车里的刘所也从程柒这里知道了周帅会卷进来的原因，知道了所谓的‘李爷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东城分局接到刘所的电话后，立即就分出来三组警力，一组去调查张宇涵母亲陆丽的情况，一组开车到长城这边接张宇涵。
最后一组去了李爷爷那里，通过那个论坛了解到李爷爷并不是主动或者诱拐未成年人离家出走后，自然就也没事了。
不过负责的警察还是口头劝告了一下，不要把网络上的一些事情当真，这次还好，张宇涵这孩子也确实情况特殊，可万一只是一个普通叛逆的孩子跑到网上随口抱怨，然后真的因为李爷爷的‘劝导’跑过来，中途出点什么意外被孩子家长找过来，李爷爷就算是不知情不是故意的也免不了被教育几天、甚至有可能被认定触犯法律。
而李爷爷的女儿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后，先是对李爷爷认真道歉表示自己不应该误会后，又坚定的拔了李爷爷的网线，表示李爷爷还是多跳跳广场舞和老伙伴们旅旅游，旅游团的钱她出就可以。
可惜李爷爷已经不是曾经的李爷爷了，直接拒绝了自己的女儿，转头出门找新伙伴玩去了。
虽然程柒是报案人，但她也没有权利去全程跟进案件的情况，所以在将张宇涵送到东城分局后，和张宇涵说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
反倒是周帅，直接将他家公司的律师找了过来，全程跟进这件事情的情况，甚至在去警局的路上，不时的和张宇涵聊着片场的事，还拿出手机找到片场的花絮给张宇涵看，用他自己的方式缓解着张宇涵不安的情绪。
所以后来就算张宇涵知道了周帅并不是真的李爷爷后，也没有像对其他人那样排斥周帅。
第二天的时候，程柒作为报案人被叫去了东城分局，经过一年多的历练，代立鑫也稳重了许多，似乎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莽撞的实习警察了。
又让程柒重新录了一遍口供后，代立鑫也说了昨晚的调查结果。
张宇涵的身体里确实查出了少量的肾/上腺皮制激/素，和相对大量的雌性/激/素，结合张宇涵童模的职业，听起来就很像陆丽为了多赚钱而对亲生儿子出手，想让他长得慢一点、女性特征强烈一点对？
其实不是，负责调查陆丽那边情况的警察发现，陆丽这几年很少为自己添置新衣服或者其他东西，张宇涵拍平面广告或者童装模特赚的所有钱全部被她存了起来，除了一部分钱支付在因为车祸昏迷两年的丈夫那里之外，其他的她全部存在了以张宇涵名义开的存折上，一分没花，就连平时和张宇涵的生活费，都是她白天做超市收银赚的工资。
在经过警察多次问询后才发现，原来在陆丽心底，她是真的认为自己的所有行为是对张宇涵好，她是真的认为身为女孩子的张宇涵会得到更多人的喜欢，因为她就是这样。
陆丽的手机里甚至收藏了所有张宇涵拍着女装的照片，每次当她看到张宇涵穿上女装后她就会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就觉得自己第一个孩子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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