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瞧着他一路走来那些百姓们对他的态度,灵霏便能瞧得出,他在百姓们的心中应当是颇有几分声望的。
所以他对梁一沉如此模样,百姓们对梁一沉自然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梁一沉方才还在给灵霏盛饭,瞧着他来了,也是十分客气地起身:“来的正是时候,孙城守,一起吃一碗饭?从京中带来的米粮,可比这一路吃的都要好吃许多呢!”
他俨然是玩世不恭的样子,自然惹恼了孙本。
孙本虽接过了他手中的饭食,却是随手就递给了一旁的流民,而后皱着眉看着梁一沉:“伯公爷是故意的吗?大家都饿成了这个样子,难不成你竟是坐视不理?”
梁一沉也不生气,只坐在了灵霏的身旁,自顾自地又舀了一碗饭给自己:“孙城守,是他们拦住了我的去路,不是我要为难他们。”
孙本却是冷哼一声:“他们不过想要些米粮罢了。”
看来这事儿,他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就是不知是否为了给梁一沉一个下马威,才一直到现在才出现。
梁一沉也不恼,语气反而越发平和了起来:“我夫人都明白的道理,怎么孙城守竟是不明白?”
而后,他看向了易城:“易城,你给孙城守说说,我夫人方才说了什么?”
易城自然觉得没有脸面,但被梁一沉压着,又有张天昊和裴伟的催促,只得将方才灵霏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和孙本说了出来。
于是孙本的脸色,就从一开始的怒气冲冲,转而变得诧异,最后又变得有些豁然开朗,而后就是惊讶地看向了灵霏:“是夫人说的?!”
“是。”
梁一沉在锅里夹了一块腊肉放在了灵霏的碗中,才抬眸对孙本笑道:“夫人都明白的道理,你们难不成不明白?这若是要进遣州就要这般为难我,我也无所谓。在这驻扎一年半载的不是问题,我们虽没有带这么多的米粮,却知道如何去增加米粮。而你的城民们,大可以就在这里等着,干看着。大不了日后我一纸书信告诉京中,我无能,只可惜了这遣州城百姓们,日后当真是无望了。”
他盯着孙本的眼睛,意有所指:“你应当知道,自我之后,即便有人来遣州,也做不到像我这样了。遣州到时候会道什么地步,你承担得起吗?”
是三言两语,也足够说服孙本了。
他果然是后退了一步,眼神之中生出了许多的动摇:“你们……当真有法子能解决遣州粮食的问题?”
梁一沉耸了耸肩:“有是有,不过不能全然保证。也总比没有的好,让我们进城去试试看,你就死马当活马医就是了。否则若是我们也进不去这城中,城中的情况也只会始终坏下去。我们能进去,再坏就不过如此了。”
其实灵霏觉得,梁一沉对孙本已经算是很有耐心了。
想来梁一沉这一次来到遣州,也是真心实意地打算做点儿什么。不管圣上是为什么将他放到遣州来,但他看不得遣州的百姓们如此受苦。
所以孙本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妥协了。
他后退一步,弓了腰,对梁一沉行了一个礼:“下官遣州城城守孙本,恭迎宁伯公入城!”
这郑重其事的样子,倒是让灵霏相信,他是个好父母官。
梁一沉也是起身,亲自扶了他,却是不急:“我们刚扎营下来,先吃饭。吃了饭之后再入城也不迟,反正不管有什么事,都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做完的。”
孙本还是第一次遇到梁一沉这样的人,只愣了愣,就被一旁的梁挺拉了一把,给他塞了个碗:“吃吃,吃饱了好做事。我们从京中带来的米粮就这么多,记得孙大人也是京都人士?快些吃了,若是错过这一次,下回想吃可都没有了!”
孙本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陪同梁一沉吃了个饭,不过在他的指引之下,那些百姓们也就都散去了。
周围安静下来的时候,孙本看着碗中的米饭,才叹了一口气:“等诸位进城就知道,这遣州有多苦了,哎——”
没错,等灵霏他们用了饭之后进城,才知道这遣州有多苦!
灵霏是和梁一沉一起,步行进城的。
遣州城并不大,甚至还比不上庭州城的一半。而且因为遣州城本来就是在山坳里头,所以便是城中的路,也有些崎岖难行。
偌大的一个州城,除了主要的街道,其他的街道竟然都还是土路,甚至没有铺上石板,可见城中已经是资金亏空了。
按理来说,通常所有州城在进城门的地方,都是十分繁华的,毕竟那是一个州城的“脸面”。
但是在这遣州城,一进入城中,入眼的就是破败:和其他城市一样,遣州城进入城中的第一条是商业街道。但说是街道,在灵霏看来,就是一条稍微宽阔一些的路两边,有星星点点的几座屋子。这些屋子破败到如果放在京中,会叫人以为是废弃的旧屋子。而且就这为数不多的屋子,开门的也没有几个。
灵霏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布庄还有一个客栈还有一个当铺,其他的便都认不太出来了。
那客栈前头,正有从庭州来的商队和掌柜的讨价还价。客栈掌柜的不想要银两,只想要些实用的东西,庭州城的那些却只想给老板银两。
仿佛在这遣州,回到了最原始的以物易物,银两反而成了不那么重要的东西。
再往前,便是官府了。
这遣州城的官府破败,是灵霏第一次见到!
按理来说,一个州城之中应当有一个衙门,有一个城守府,再来一个大将军府,各司其职,才算是政通完善。
然而在这遣州城的府衙,只有两座房子。
左边的那座连门窗都没有的,里头站了几个无精打采的衙役的,应当就是衙门了。
右边那座稍稍大些,还好是有门窗,可瞧着房子上头也是补丁加补丁的,就是城守府和大将军府。
说是府邸,其实只是城守在一层,大将军在二层住着。而最可悲的是,这是整个遣州城之中,除了客栈之外,唯一的一座二层的房子。
指着那房子后头本来用作仓库的地方,孙本才对梁一沉和灵霏道:“你们便住在那一处。还不要嫌弃咱们这里穷,这已经是拿得出的最好的房子了。”
是了,看着周围的那些破败如废墟一般的房子,灵霏倒是相信他这话。
不过进城一路到府中,都没有见到遣州城的大将军何庆。这个何庆从前是驻守在边地的,颇有些功勋在身。后来听闻是因为虐杀俘虏又为人乖张,太上皇震怒,而后将他贬黜到遣州城来守着,已经十几年过去了。
还有遣州城的府尹,名叫吴永飞,在遣州城做府尹也有五年之久了。他为人圆滑,无功无过,来遣州城的官员来来去去,他却始终都是如同滑手的鱼一样,叫人抓不住他的什么把柄,却听闻此人也是阳奉阴违,十分难缠。
不过这个吴永飞并不住在衙门旁边,而是住在城南的一座道馆之中。
对此,梁一沉也是探听到了:那道馆算是这城中最好的建筑了。虽说是道馆,但事实上里头的道士早就跑光了。如今一整个三进的院落全部都是吴永飞的,不过因为吴永飞掌握着遣州城的粮食命脉,所以不管是孙本还是何庆,都很少去招惹吴永飞。
偌大一个州城的钱粮命脉竟然是区区一个府尹掌控,这实在是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在遣州城这么环境恶劣的地方,出现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灵霏也都不觉得意外了。
他们二人既是不来,梁一沉也不恼,只先招呼了大家休整,一切都等安顿好了再说。
要灵霏说,这住的地方……她还是头一次遇着!
一个大仓库,被隔成了两块。左边这块大一些的,又隔成了内室和外厅,外厅在前头,内室在后头,地方不小,却是什么都没有。
不仅如此,这窗户和门都是坏的,连头顶的屋顶都有大大小小的破洞,能看得到外头的阳光正是刺眼。
屋子里遗留下来了前几任官员来的时候留下的东西,大多却都是不堪用的:瘸了腿的凳子,拼凑起来的桌子,断了一半的笔……
看到这些东西,灵霏都觉得头疼。
却是他们刚坐定,就听到了外头的府衙门前突然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是有人鸣冤敲鼓。
瞧着梁一沉皱着眉头有些犹豫,灵霏是强撑着推了他一把:“你先去前头看看,这后头的事情,我来做就是了。等你回来,保证就差不多成型了!”
梁一沉离去的时候,有些不放心灵霏,灵霏却是拍胸脯保证今夜这里就能住。
反而是梁一沉走了之后,紫雪上前,看着如此环境就瘪了嘴:“夫人便是为了让爷安心,也不能说大话!这……这要从何下手?”
灵霏倒是觉得,自己没说大话,撸起袖子,就招呼了所有人过来:“咱们住在这里是钉死的事情了,所以能不能住的舒服,可就看今儿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