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一沉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走向了门口:“自然了,我今日的行事也是十分狂妄。你大可以直接将我做的事情我说的话都告知圣上,反正于我而言,没有什么差别了。”
他的言辞之中生出了几分落寞,叫灵霏第一次感觉到,对于圣上的不信任,梁一沉的内心里其实是失落,甚至是难过的。
梁一沉率先踏步而出,灵霏则是回头看了一眼关凯与,缓缓道:“祖父的身体康健硬朗,父亲即将新得嫡子,也十分开怀。你不必挂念他们,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是了。”
说罢,灵霏也转身离开。
留了关凯与瞧着他们夫妇二人离开的背影,心里头竟是十分惭愧,自己都不如一个女子豁达明朗。
而在衙门里头闹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自然是偌大一个尧州城都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于是年节里头,灵霏和梁一沉到底还是没得个安生。
旁的那些小官员和一些员外才不管梁一沉如今是否在朝中受宠,只冲着他“宁伯公”的名号,都要上门拜访的。
冷清了许久的邵家大院里头,此时此刻却是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门口是络绎不绝的车水马龙,也好在灵霏他们只在这里待三日,否则的话,只怕是比在京中的时候还要叫人觉得头疼呢!
初二一过,灵霏和梁一沉便又再度启程了。
尧州再往庭州的路是不远了,而庭州过去之后,就到了遣州。
旁的地方他们倒是都平平安安的过,唯独在庭州之前,梁一沉特意叫队伍停了下来,整顿一番。
庭州是太上皇的地盘,太上皇如今对梁一沉的态度十分不明朗,谁知他会不会在庭州设下重重阻碍呢?
庭州比起尧州的雪下的还要大些,这只是看到了庭州城的大门的时候,灵霏所在的马车就陷在了雪地里头。
他们身边带了十个人,原是将一个马车搬出来总不是大事的。
可因着庭州城的冬日里头不仅下了雪,前头还下了雨。倒是这薄薄的一层雪面下头都是冰,天寒地冻之中,方才灵霏的马车在这里停留片刻,车轮就被洞进了冰面里头,这才导致了便是十几人同时用力,这马车也纹丝未动。
其实这事儿本也不难办,不过灵霏在刚下了马车之后,就瞧见了紫雪提了一桶水,从后头的马车走过来。
这都到了庭州了,她倒是不似在京中的时候那般“凉快”。身上披了个雁羽的大氅,也不怕累一般提了一桶水,边走便对正商量着如何将车轮弄出来的梁挺和梁拔道:“你们一人倒水,另外的人趁着冰面融化的功夫里,将车轮拔.出来就是了。”
这自然而然的模样,仿佛她本就是这一行人其中的一员,没有丝毫的见外。
不过想的法子倒是不错,梁挺和梁拔对视了一眼,到底还是梁挺将她手中的桶提了过来。
就瞧着她冷的缩了缩脖子,而后才看向了天上,嘴角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在京中的时候,可不曾见过这样的天儿呢!倒是新鲜的很,这一趟有趣儿!”
她之前一直都很默不作声,有时候叫灵霏几乎要忘了她的存在。
此刻瞧着,若不是知道她是太上皇送来的人,只怕是觉得她就是个向往外头的小丫头,倒是和她的身份不太相符,却又叫人的心里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怜惜的感觉。
这感觉让灵霏不由地看向了梁一沉,果真瞧着梁一沉的目光也落在了紫雪的身上,甚至眼中都没有从前的那般厌恶了。
灵霏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紫雪似乎有着一种能力,能让身边的人对她根本就没有办法讨厌起来。
果然,凭着紫雪的方法,马车很快地就从冰里头出来了。
天上的雪也渐渐小了些,灵霏已然能瞧见一缕阳光照在了庭州城的城门之上,倒像是在迎接他们一般。
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可到了庭州城的时候,多少让灵霏有些惊讶:庭州城的城守并没有为难他们一行人,反而是对梁一沉十分地敬重,还亲自在城门口迎接了他们。
这庭州城的城守叫祝常,从前在京中也算是和梁家还有秦家都有交情。
后来新皇登基之后,他就因为行事不端被贬黜到庭州来的。其实他这个人是有几分能力的,可惜十分地好色。
自他们进了城中以来,就瞧着他的目光在灵霏和紫雪的身上上下打量着。便是她们如今是梁一沉的人,这祝常也仿佛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一般。
灵霏从前在京中的时候就有所耳闻了,祝常在京中也不过是个三品的官员,可府中竟是有数十位妾室。
而离京之前,他的妻子亡故之后,他并没有续弦,反而是将妾室们一同带来了这庭州城。
如今偌大一个城守府之中,是处处都有女人,而且都是模样美艳的女人,他却还是贪心。
不过因着梁一沉的身份,祝常也不敢太过放肆就是了。
在城守府给他们备了许多的吃食,还备了客房之后,梁一沉倒是毫不客气地就说要在这住一晚再继续前进。
自然了,祝常也不是没有目的的。
饭桌上,祝常就对梁一沉大吐苦水,说他们临近遣州,是有多惨多惨。
遣州作为朝中最贫穷的一个州府,平日里是没有什么官员愿意来遣州的。
所以遣州的地方官,都是犯了错之后被调拨而来的。而这些官员一般都认为,来了遣州基本上就等于被圣上“判了死刑”,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京中去的。
毕竟老死在遣州的官员,可谓是所有州城之中最多的。
所以这些官员大部分都无心政事,反而更加喜欢从邻近遣州的尧州城来讨要东西。
就说年节前头的时候,遣州城守还专程来了一趟庭州,说是遣州的百姓们过年期间连锅都解不开了,生生地从庭州这里要走了上千石的米粮,还有万两的白银。
而距离年节钱不过两月的时间,遣州城守就来要过一次钱了,说是要给守城的官员们发军饷。
其实这些钱呢,庭州本不该给。
可如今的遣州城守就是个泼皮无赖,不给钱不给东西,他就将遣州那些饿的都绿了眼睛的流民们放出来,在庭州城大肆闹腾。
闹的大了,他就哭诉说是遣州太穷,没有办法。这么三两下下去,庭州便是不妥协都不成的。
庭州的百姓们已经被遣州的那些流民搅扰的苦不堪言,偏偏遣州也是没人管的。
说到这里,倒是真的瞧得出,祝常的脸上都是苦涩:“而且你说说遣州多缺德?他们就知道,遣州那样的地方,必然是留不住人的。便定了规矩,说是一户人家只要多生一个孩子,就多给十两银子。还说但凡是遣州人,不到四十岁决不能离开遣州。那些四十之后的,便是出了遣州,在旁的地方也不能生活啊!”
遣州环境本就恶劣,基本上只有一些农户和猎户们。到了四十,不管男女,也大多都是疾病缠身,自然是在旁的地方没有办法立足的。
而为了保证遣州的人口,这些人就只能在遣州老死,病死,甚至穷死。
新的家庭还在不断地生孩子,以保证能拿到那不过区区十两银子。
便是这么恶性循环下去,遣州的情况只会一天不如一天。
也怪不得连庭州都深受其害,看来这个遣州的情况,可比灵霏还有梁一沉想的要复杂许多。
瞧着他诉苦也差不多了,梁一沉倒是站起身,难得和一个并不熟悉的人这般亲昵,拍了拍祝常的肩膀:“哎……你可辛苦了。来啊,把我从京中带来的女儿红拿上来。今夜,我要和祝大人不醉不归!”
可鲜少见到他和什么人这般亲密,灵霏觉得这男人一肚子坏水,肯定又要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了。
要说这祝常也是能喝,不过比起梁一沉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一坛子下肚,祝常已经晕乎了起来,说话也不利索了。
看着紫雪和灵霏的眼神,也是越发地肆无忌惮了起来。
灵霏是能感觉到,梁一沉在忍着。
而梁一沉的目的,也越发明确了起来:他想套话。
显然这祝常是没想到梁一沉会来这么一出,喝多了的人,自个儿说了什么自个儿都不知道。
他倒是直接给梁一沉透露了,他本人是不喜梁一沉的。不过是因着太上皇的意思,所以才亲近梁一沉。太上皇看重梁一沉的能力,所以想将梁一沉收为己用。若是梁一沉在遣州做得好,只要不出错,不出三年的时间,太上皇就能再将梁一沉调回京中。
但前提是,梁一沉要站在太上皇这边,不能支持当今圣上立自己的孩子为太子,而想要立如今还年幼的七皇子为太子。
连灵霏都得承认,太上皇这一招是不错!
眼瞧着圣上如今不是他轻易就能撼动的,便干脆从太子人选上下功夫。
太上皇还在位,圣上就不能为所欲为。只要能立还年幼的七皇子为太子,而后圣上要是“不小心”出了什么事,这权力就再度全然掌控在了太上皇的手里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