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是由秦若海提出的,秦远山自然也是亲自督办了。
原说是要办一场诗书赛的,后来在孟晴的提议之下,又将琴和画这两项也放了进去。不为旁的,那秦月悦是琴与画的高手,他们对这缎子是志在必得罢了。
外头的天儿又是阴阴沉沉地冷了下来,想来晚间还有一场大雪。
灵霏带着小蕊回到了房中,便听得小蕊是忍不住地不满道:“家中不管得了什么好的,尽是往她们的房中去了!如今好不容易是得了圣上赏赐,奴婢却瞧着,姑娘还是没机会呢!”
听着她这般对自己没自信,灵霏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却是对小蕊轻嗔道:“既然是她们志在必得的东西,便让她们拿了去就是了。”
“哎……是叫姑娘委屈了!”
小蕊听着零额覅这般虚弱的声音,倏然抬眸,伸手摸了摸灵霏的额间,而后惊呼一声:“呀——我就说姑娘今儿怎么瞧着总是恹恹的,竟是发了烧!”
怪不得,方才站在堂上的时候,她觉得头晕难耐。
小蕊起身就要去给灵霏请大夫,灵霏本是想拉住她的,却在站起身的那一瞬间,便感觉到了天旋地转头重脚轻,而后便眼前一黑——
“呜呜呜——”
灵霏是被一阵哭泣的声音吵醒的,是……小蕊的声音!
虽然头疼欲裂,灵霏却还是强撑着睁开了眼,而后看向了坐在床边哭泣的小蕊:“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
“啊呀,姑娘醒了!”
小蕊一咕噜起身,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这才将灵霏额间已经温热的帕子又过了凉水。
瞧着她闭口不言的样子,灵霏的心里头便了然三分:“可是方才去同何姨娘说我病了,她不曾放在心上?”
言及此,小蕊那性子是再也控制不住了一般地愤愤然了起来:“姑娘,她们太过分了!母女两个正在厅里头练画儿呢,竟是直接让人将奴婢驱了出来。姑娘……奴婢的心里头难受!”
瞧着小蕊如此,灵霏的心里也和被什么揪起来了一般。
却还是强撑着坐直了身体,却听得外头忽而就传来了脚步声——
正是疑惑地朝着门外看去,便发觉秦远山已经带着何姨娘母女两个进门了。
灵霏要挣扎着起来给秦远山见礼,就听得秦远山进门之后低呼一声:“啊呀,这房子里怎么这么冷?!”
只瞧着秦远山身着官服,大约是刚从衙门之中回来。
手里头拿着个包裹,里头不知装着什么。
他进门之后,便缩了缩脖子,看向了桌子旁边已经快要熄灭的炭火,便对小蕊怒斥道:“懒丫头,竟是要这样冻着五丫头吗?!”
小蕊一时有些蒙了,委屈巴巴地便红了眼眶:“老爷……是咱们屋子里头只剩了这些炭火了。姑娘还发烧了,是奴婢的错!”
小蕊如此,便让秦远山上前,仔细地摸了灵霏的额间,而后眉头便皱的更深了几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请大夫来?”
小蕊抹了一把眼泪,不管不顾道:“方才奴婢去请大夫,却不曾见着姨娘的面儿,就被请了出来。”
“怎么回事!?”
秦远山立时之间便沉了声,冷眼看向了何姨娘。
何姨娘愣了愣,正是百口莫辩之际,忽而就拍了拍大腿:“啊呀呀,老爷,我知道了!肯定是新来的那些奴才们不懂事儿!我这院子里的奴才,是夫人才给我换过一轮的。我竟是没想到他们平日里这般克扣五丫头的炭火,五丫头病了,竟还不知道来告知我!老爷您放心,我定会狠狠地惩处这些该死的奴才的!”
倒是让她做了一回聪明的。
秦远山亲自喊了小厮让叫大夫来,而后才将怀里头的那个包裹放在了灵霏的跟前儿,表情也稍稍舒缓了几分:“今儿去府衙碰到了梁家的世子梁一沉,他将我喊去了一旁,让我把这交给你。说是她母亲上一回在外头与着你,觉得你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便将这赠与你,叫你好生注意身体。”
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没成想如今你还是病了,我倒是不知你何时同他们母子关系那般密切了?”
是梁夫人啊——
灵霏伸手打开了那个包裹,发现里头竟然是一套姨娘从前留下的戏服!
从前柳姨娘爱听戏,平日里没有旁的喜好,偏是爱收集一些戏服来赏玩。别看戏服是下九流的玩意儿,可一套正儿八经的下来,也是破费不少。
如今那些价值不菲的戏服当是该在孟晴的手里头才对,怎会叫梁夫人给自个儿送了过来呢?
压下心头的疑惑,零额覅对秦远山温顺道:“多谢父亲。”
秦远山瞧着灵霏虚弱的模样,只以为她是病了才不愿与自己多说什么,便起身点头:“我会亲自让管家送炭火过来,然后替你请大夫。你祖父过些日子就要到咱们这里了,可不能让他瞧着家中还有病了的孩子,且以为是我对府中照顾不周呢!”
是啊,从前柳姨娘在的时候,他就对自个儿淡淡的,如今更不会做一个旁人眼中的慈父了。
送走了秦远山,灵霏便感觉得到头越发地疼了起来。
本只是想着昏昏沉沉地睡去,醒来总能好些。却不成想,这一睡便像是醒不来了一般。梦里头总是梦见母亲的身影,遥遥地和她望着,无论她如何奔跑,都再也不能投进母亲那样温暖的怀抱之中。
一直到在马车里头醒来,灵霏才在浑浑噩噩之间听小蕊说,她是要被送去齐家医馆里头治病的。
原本风寒并非什么大病,然而大夫说连日以来她失了姨娘,忧思繁重,加之也没能好好吃饭,所以便是一下病来如山倒。走家看病的大夫便举了齐家医馆,说唯有让远近闻名的齐大夫施针,方才能解了灵霏如今病重之困。
齐家医馆是泉州城之中最有名的医馆了。
医馆的掌柜的齐大夫是个远近闻名的施针圣手,却偏偏有一个怪癖:从不出门为人看诊,然而不管贫穷贵贱,只要到了他的医馆之中,便就算是医者父母心,他来者不拒。
所以尽管灵霏一早就被送去了他的医馆之中,这齐家医馆也已经是人满为患了。
这医馆的地方虽然很大,但因为来的患者太多,所以也显得格外拥挤。
齐大夫亲手为灵霏施了针之后,便断定灵霏是心病大过于伤寒。
于是开了一副药,让灵霏在后堂等着,施一个时辰的针再喝了药之后,她今晚会睡得好些。
因为灵霏是女孩,所以后堂专门在角落里为灵霏辟出来了一个小床位,又用屏风遮挡。
施针的小医女刚离开,灵霏便听到了屏风那边传来了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是阿霏妹妹吗?”
这声音有些耳熟,可因为灵霏高烧得混沌,竟是一时没有想起声音的主人是什么人。
那人倒是也不怯,从屏风之中的缝隙里头,伸出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手上一个干净的帕子里包裹着小半块还热乎的地瓜:“是我,梁一沉。”
是他啊……灵霏倒是意外,他这样的一个男子,竟是爱吃地瓜不成?!
接过了那暖呼呼的地瓜,她的声音因为生病而有些软软糯糯的:“梁家哥哥生病了吗?怎么在这里啊?”
虽说是隔着屏风,灵霏却能感觉得到梁一沉在屏风那边的莫名悲伤:“不是我生病了,是母亲生病了。”
梁夫人病了?
灵霏没有听到梁夫人的声音,有些担忧:“梁夫人怎么了?”
梁一沉的声音很快就从屏风的那边传来:“母亲好像是连日以来惊惧忧思繁重才生了病,现下正睡着呢。我听方才齐大夫说,你也是忧思太过?小小年纪,知道你是难的,却也总要好生待自己的身体,否则吃苦的还是你自个儿。”
灵霏的印象中,他是少言寡语的。此刻说了这么多,到让灵霏觉得有些意外。
然是病的这几日里头,头一回能听到这般温暖的话,竟是从旁人的口中说出的。
灵霏的心,也随着那地瓜的温度,而生出了些许的暖意。
屏风那边的传来了梁夫人的咳嗽声,可便是病着,她的声音也是格外温柔几分:“一沉,是你秦家五妹妹吗?你唱首歌给我们听!就小时候,母亲教你的那首可好?”
他还会唱歌?灵霏有些失笑,便是不瞧着他的样子,也能感觉到他那边有些尴尬的声音:“母亲……这都许多年了,我……我不会唱了!”
“嗤——”
梁夫人轻笑一声地打趣儿他:“你啊,平日就是太过严肃了。昨儿不是还给我唱了吗?今儿你秦家五妹妹在,就不好意思了吗?”
像是哄着一个小孩子一般,梁夫人的语气越发柔暖了几分:“母亲想听呢,你就唱唱!”
这样梁一沉如何拒绝?
灵霏也适时应和道:“既然是梁夫人想听,梁家哥哥就唱!大不了我在这边捂着耳朵,不听你唱就是了!”
这童言可爱,叫梁一沉有些无奈却又红了脸颊地低了头。
“咳咳咳——”
灵霏便听得,梁一沉在那边清了清嗓子,很快便开了口:“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
啊……他的歌声,可真难听啊!好像每一句话都不在调调上,说真的能做到每一个字都不在音调上,也是他的本事!
可奇怪的是,他的声音还挺好听的。十六七岁的少年,此刻本应该是声音最难听的变声期。【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