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博汇大厦的车里,谢知坐在宽敞的后座,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研究微信的其他功能。
一番捣鼓,他成功地给响个没完的家庭群设置了免打扰,把颜绯设置成置顶聊天,薄唇轻抿出笑意,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
童洛明偷偷看了几次,心里憋着乐。
谢知十五岁时,童洛明就跟着他,陪着他从少年到成年,清贵、寡言、内敛、淡泊、儒雅……是一直以来属于谢知的标签。温润的外表,深远的城府,让他活得像是一个永远不会为任何事烦忧的神佛仙人。
用陆叙的话来说,谢知戒欢、戒婪、戒躁,不应该叫三爷,应该叫谢三戒。
现在看来,三戒不三戒的无所谓了,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颜绯,谢知什么戒都要破了。
“三爷,您看。”
肖地坐车爱吹风,经常趴在窗上看过路的风景,同时也是为了排查四周的动静,前几次跟丢了颜绯让他脸面全无,正是急于表现重获谢知信任的时候。
车子遇到红灯,停在绿化带旁,肖地指着一辆在侧前方拐弯的车子:“是柳辛书的车。”
七月下旬的天气已经有了转凉的迹象,只要温度不高,傍晚时分便是最舒适的出行时间,沿湖的公园有家庭出来野餐,在树荫下摆上五颜六色的餐食,围坐着谈笑风生,气氛幸福而和谐。
也有闹了矛盾的夫妻开车经停,车门忽然打开,妻子挺着大肚子下来,走到一旁的树下,扶住树干,皱着眉头干呕,丈夫双手抄在口袋里,神情复杂地看着。
“要是不舒服就不用去了,我让助理送你回家。”柳辛书沉默过后,给了建议,拿出手机要打电话。
唐琼一把夺过手机,柔婉的脸孔即使精心打扮过,还是因为妒忌多了几分扭曲:“我不去?我是你的妻子,如果我不去,那你的女伴会是谁?那个胡瑟吗?”
“你到底要我说几遍?胡瑟是我的员工,我和她没有任何其他关系。”柳辛书烦躁地扯了扯领带,面对一向懂事的妻子,他竟然也有耐心告罄的时候。
他想到了周水歌,从前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周水歌都无条件地相信他。
为什么,他会在得到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白白错过了这么多年?现在身陷桎梏,空有虚名没有实权,连为公司签一个艺人都要征询员工的意见!
早知道会这样,他当初就不该从日本逃回来!
看他走神,唐琼声音愈发尖利:“你在想什么?又在想胡瑟吗?柳辛书我警告你,我还怀着孕!你不能这么对我!”
“唐琼,我和你之间的婚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你比我更清楚,任性也要适可而止。”柳辛书把她拽到车里,不由分说地为她系上安全带,对上她红通通的眼睛,语气稍微平静了些,“既然要去,那就拿出你们唐家的教养,别跟个疯婆子一样见人就咬,这么多年都装过来了,现在和我撕破脸不是让人当笑话?”
“你——”唐琼被气得说不上话,但也没再继续闹,后半段的行程就真的相安无事。
“柳辛书的这个妻子是柳庆雲钦点的,唐城最古老的世家唐家的独女,唐琼。听说两人是一见钟情,奉子成婚,但第一个孩子没保住,唐琼在娘家养了很多年才回到柳家,肚子里现在这个,预产期在十一月。”
童洛明拿着平板汇报,突然惊讶地对比了唐琼的形象变化:“不对呀,唐琼好像几年前不长这样。”
“整容了呗,这年头微整大整的女人很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毕竟男人都很看重外表。”肖地大有成为女性之友的潜质,转念想到颜绯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原来三爷也免不了俗地喜欢长得好看的女人。
“查到了,三爷,有些蹊跷。”童洛明把几张照片一一点开,递到谢知面前,“唐琼第一个孩子流产后,在家待了不到半年,就去日本整容了,前后去了四趟,您看她现在整得像不像周水歌?”
谢知静看着照片,眉梢轻动:“周水歌现在是谁的艺人?”
“山山宗主,一个身份神秘,从未曝光过的话剧编导,听说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但其实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童洛明对生意场外掌握的信息有限。
提到山山宗主,肖地又想插话了,他天生是个话唠,奈何共事的几个都不怎么爱说话,只能注册社交平台账号,没事在上面发发牢骚。
早在《长恨别》的时候,肖地就关注了山山宗主的微博,此时听他们说起,颇为自豪地分享:“三爷,山山宗主是个大好人,前几天那个粉丝网暴事件,山山宗主还大半夜为颜小姐说话呢。”
末了,肖地不忘拍马屁:“这么一看,咱们颜小姐可真是人见人爱啊。”
谢知抬眼看来,漆黑的瞳色沉沉肃洌:“但你把人见人爱的她给跟丢了。”
导致颜绯躲到了异性朋友家里,这笔账,他舍不得从颜绯身上算,可怜的肖地首当其冲。
肖地选择了闭嘴。
车子继续往博汇大厦行进,童洛明向谢知请示:“三爷,要继续查吗?”
“暂时不必了,无非是三个人的情爱纠葛。”相比起来,谢知对另一件事更在意,眸底光影起伏,“查一下山山宗主。”
小玫瑰太人见人爱,他不得不防患于未然。
“哈?”肖地吓了一跳,扭头看来,“三爷,您不会为了颜小姐大开杀戒?呜呜,我们宗主是无辜的!”
“肖地。”负责开车的肖天在这时破天荒地斥了一句,“注意你的身份。”
肖地再次选择了闭嘴。
颜绯跟着导航,顺利开到了徐昊家,小绵羊学机灵了,担心颜绯和徐织梦碰上会尴尬,特意和家人分开走,自己单独留下等颜绯。
怕颜绯第一次来找不到方向,他早早地站在路边,一张带了点婴儿肥的脸被夕阳的余热晒得直冒汗。
看到颜绯摇下窗,徐昊开心地挥手打招呼:“颜绯同学!你来啦!”
“不是说了在家里等就好了?我到了会通知你的。”颜绯在他上车后把空调打到最大,见他傻呵呵地对着空调享受冷风,有点过意不去。
“我爸爸今天有事去不了,妈妈是和堂姐一起过去的,堂姐和你有过节,你们这时候见面不好。”徐昊对着颜绯无话不说,眼神飘啊飘,还是不自觉飘到颜绯身上,一看,惊喜地轻呼,“你今天又有点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妆容和衣着的问题,一身粉蓝长裙的颜绯,少了美艳妖冶之气,显得更加无害娇弱。
“看你这反应,我今天已经成功一半了。”颜绯笑容自信地说着徐昊听不懂的话,徐昊没有多问,他答应过颜绯,只做朋友。
颜绯这样神秘又坦率的朋友,他很珍惜。
到了现场,颜绯按照计划扮作徐昊的女伴,和他一起入场,侍应生认得徐昊,微笑着在前方带路:“徐少爷,这边请,您的座位已经备好了。”
颜绯一进会场,就表现地十分忐忑拘谨,可怜兮兮地四处打量,其实是在暗中观察晚宴厅的出入口。
徐昊还当了真,以为她是没来过这种地方有点露怯了,时不时低头安慰她:“不用怕的,就是一个晚宴,我们去吃点东西等开场就好。”
“嗯。”颜绯虚应了声,羞赧地垂下脸,心思飞快转了起来。
除了正门之外,东、南、西的三个小门不知道是通向哪里,卫生间四个,阳台两个,分布在正厅左右两边的廊道上,中心喷泉过去就是舞台主体,底下的座位按照来宾身份已经做了排序,她得想办法离周婷和柳辛书近点。
晚宴厅的一切都和宋晋传来的分布图差不多,唯一不一样的是眼前这架钢琴。
斯坦威名琴,黑色的琴身线条流畅,静静地立在泉水之上,台下的喷泉池里,因为喷泉的注入,掀起水波漾动,这架钢琴犹如一位骄傲的名媛,岿然高雅,贵气尽显。
小时候,她的家里也有一架这样的钢琴,父亲极是珍爱,很多话剧的配乐曲目都是父亲在那架琴上创作出来的。
后来,钢琴被母亲砸坏了。
颜绯想着事,脚步便慢了半拍,拖曳在地的裙摆突然被后面的人踩到,让她身姿一晃,险些跌倒。
徐昊急忙扶住她:“没事?”
“不好意思……”踩了颜绯的女人正要道歉,忽地盯着她看,“颜绯?”
颜绯蹙眉,晦气,居然是苏蓉蓉。
苏蓉蓉见颜绯不说话,夸张地笑了:“我就说,这种场合怎么少得了你?啧啧,几天不见,身边的男人又换了个新的?”
“我看看,哎哟,比以前的都要年轻嘛,亲爱的表妹,你眼光可算是长进了不少。”苏蓉蓉对着颜绯,心里总有股不断往外冒的酸气,故意把话往那种引人遐想的方面说,加上声量不小,一些已经入场的宾客纷纷往这边瞧。
徐昊生气了:“你别胡说八道,颜绯是我的同学!”
苏蓉蓉早知道被颜绯勾搭上的男的,没有一个不是站在颜绯那头的,不以为意地撇嘴:“你这位颜同学,多的是你不知道的本事,长点心,小心别被骗了。”
徐昊还要再说,被颜绯拉住。
颜绯低声问:“姑姑还在住院,你来这里做什么?”
“腿长我身上,我爱去哪儿去哪儿,你管得着吗?”颜绯发现,苏蓉蓉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和徐昊身上,四处张望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烦死了,走开。”
要是以前,苏蓉蓉指不定还要缠着颜绯冷嘲热讽,今天却只说了几句,就迫不及待地往主客场走。
颜绯注视她匆匆走远的身影,总觉得苏蓉蓉不大对劲。
苏蓉蓉今晚的确是带着目的来的,为的是苏大勇的事。
从小到大,苏大勇家暴颜露早就是家常便饭了,以前只要苏家出面打点,颜露不再追究,最多交些钱,没两三天就出来了。
现在警方那边的意思是,苏大勇还得再关个把月,甚至可能会被起诉,让他们尽快找律师做好打官司的准备。
苏蓉蓉用尽关系,打听来打听去,才知道苏大勇是得罪了谢家的那位三爷,谢知。
而今晚,谢知也是受邀嘉宾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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