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温想，顾夜西没回教室，他下了楼，往校门口走。</p>
远远的，看见赵平被围的水泄不通。</p>
好惨。</p>
家长们七嘴八舌，要说法的一个比一个大声，但总结起来，诉求就一个：学校负责！</p>
又没说不负责。</p>
赵平头疼欲裂，扇子往地上一摔，“行了！”</p>
喧闹，戛然而止。</p>
赵平看了眼扇子，好心疼。</p>
发飙一时爽，一直发飙一直爽。</p>
他沉着脸，“也都四十好几的人了，闹成这样，丢不丢人？”</p>
丢人算什么？</p>
带头的是一个高高胖胖的中年男人，叫孙丝倪，他眉逆骨横，三白眼颧骨高，面相刻薄，语气也刻薄，“我们把孩子送到你们这儿念书，可不是来受罪的！”</p>
方才，就数他闹得最凶。</p>
赵平弯腰，把扇子捡起来，嘴巴张了张——</p>
“道歉！”</p>
“道歉！”</p>
……</p>
除了道歉呢？</p>
“赔钱！”</p>
“赔钱！”</p>
……</p>
是了，后面才是重点。</p>
赵平握着扇子，在掌心敲了敲，“学校是有责任。”整件事请的来龙去脉，刚才在来的路上，他大致和徐憬喜了解过。</p>
他耐着性子，“等流调结果出来，该赔的，学校一个子也不会少你们！”</p>
走流程的这事啊，急不来。</p>
其实，学校出于人道主义，已经主动承担了学生的住院费、治疗费，可奈何人，总是贪得无厌的。</p>
瞧，这就有一个，“我看，你们就是想私吞了！”</p>
看，又有一个，“说的没错！”</p>
刁民啊刁民。</p>
赵平也懒得解释，扇子一开，摇着狗字就想走。</p>
走得了吗？</p>
咣——</p>
身后七位数起跳的豪车被踹了一脚，凹陷进去。</p>
“这是贪来的车！”</p>
屁，怎么不说大风刮来的？</p>
这年头，富人都被逼到角落里，越过越穷。</p>
穷人呢，越装越富。</p>
赵平摇着扇子，气定神闲，“你不介意倾家荡产的话，可以再踹一脚。”</p>
“少吓唬老子！”</p>
谁稀罕吓唬他！</p>
“我这个人恩怨分明，该我的，一个子也不会少拿。”</p>
忍让？</p>
他是帝都赵家的掌舵人，凭什么忍让。</p>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p>
踹车的人怂了，厚着脸皮，“你又没有证据。”他睁着眼睛说瞎话，“车不是我砸的！”</p>
够无耻吗？</p>
够！</p>
不然，怎么称得上刁民。</p>
赵平感慨世风日下，看了远处一眼，稍稍低头。</p>
风卷着落叶，飘到一双白色球鞋的前面，往上看，是一双笔直的长腿，少年穿着校服，漂亮的不像话。</p>
“谁啊？”</p>
“这个点，怎么会有学生？”</p>
顾夜西一出现，众人就议论纷纷。</p>
赵平把扇子合起来，往后退了点，以示尊敬。</p>
顾夜西走过来，目光扫了一圈，多看了几眼孙丝倪，有点眼熟，“你是哪位？”</p>
声音清冽，听上去懒懒的。</p>
孙丝倪看了他好几眼，不作答。</p>
顾夜西站在阳光下，站得笔直，额前的发修短了，遮不住眉毛和眼睛，肤色偏白，这样看，像画里走出来的公子。</p>
孙丝倪反问，“你又是谁？”</p>
语速不紧不慢，开门见山，“想要多少？”一句话，捅破了窗户纸。</p>
分明是个学生，压迫感却强的要命。</p>
孙丝倪说，“不多。”狮子都开不了这么大的口，他开了，“五十万！”</p>
青天白日，这抢钱的可真嚣张。</p>
顾夜西低头看着手里的录像机，在沉吟。</p>
过了一会儿，“五十万。”他眉眼一抬，平铺直叙，“正好，是三次化疗的费用吧。”</p>
孙丝倪整个人愣住了。</p>
顾夜西记得他身上这件衣服，昨日他去医院，衣服的主人就跪在肿瘤科门口，在给医生磕头：</p>
“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儿子。”</p>
“多少钱都可以。”</p>
“求求你。”</p>
“……”</p>
人啊，也真是复杂。</p>
低声下气是一个人，盛气凌人也是一个人。</p>
孙丝倪咬紧后槽牙，“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p>
那就别懂了。</p>
顾夜西把录像机扔给赵平，语气很淡，“报警。”</p>
他录了什么？</p>
砸车的证据喽。</p>
赵平打了报警电话。</p>
等到警局做笔录，他才明白顾夜西为什么要他回来，因为怕麻烦。</p>
审讯室。</p>
孙丝倪全招了。</p>
他说自己没办法。</p>
他哭诉，“我的儿子前段时间查出了急性白血病，住院要钱、化疗要钱，为了治病，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p>
“你为什么投毒？”</p>
心有不满？报复社会？</p>
“我听说有赔偿金。”</p>
畜生啊。</p>
审讯员也是一位父亲，此刻被气得脑门疼，“你有想过你姑娘吗！”食物中毒的学生里面，最严重的就是他女儿，“拜你所赐，她躺在ICU里面昏迷不醒。”</p>
孙丝倪低着头。</p>
也不指望他悔改，“牢狱之灾你逃不过。”在进去之前，“要不要去看看你女儿？”</p>
孙丝倪摇了摇头，“我没脸见她。”</p>
是他亲手把毒下在饭菜里，亲眼看着她吃下去……</p>
“对不起。”</p>
“对不起。”</p>
审讯室的灯光好刺眼。</p>
他从椅子上滑下去，蹲在地上嚎啕大哭。</p>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法律干什么？</p>
十二点快到了。</p>
顾夜西收了课本，打算去找温想。</p>
“顾同学。”</p>
他脚步停住。</p>
楚嫣然上前，把掉在地上的笔捡起来，“你去找想想吗？”</p>
顾夜西看向她的耳环。</p>
她也不躲，把鬓边的头发夹过耳后，微微一笑，“我也找她，要不要一起？”</p>
顾夜西的视线收回来，“不用了。”</p>
语气很冷。</p>
楚嫣然站在原地，摸了摸耳环，笑了。</p>
然后，抬脚跟上去。</p>
教室门开着，就温想一个人，她在看书。</p>
叩叩叩！</p>
“想想。”</p>
她抬头，目光柔柔的。</p>
顾夜西给她带了甜品，搁桌上。</p>
是姜撞奶，热的。</p>
“你什么时候买的。”</p>
“喜欢吗？”</p>
温想头抬着，眼睛弯弯的，“喜欢。”</p>
喜欢就好。</p>
昨晚闹她太晚，这是赔礼。</p>
这些天，她胃不舒服，他什么都管着，从饮食到起居，这是第一次破例，顾夜西弯下腰，摸摸她的头。“困不困？”</p>
温想说，“不困。”</p>
顾夜西把盖子打开，“只能吃一半。”</p>
温想是个容易满足的姑娘。</p>
“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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