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发正茂,少年有成,成一,成军,两个虎门镖局的兄弟,不但是镖局的接班人,也是新生代的希望之星。
‘虎门双锤!’
虎门镖局,彼时,有这兄弟二人在,有他们两共同完成委托,镖局的名气越来越大,日子也蒸蒸日上。
人间冷暖,普通百姓的生活,也彻底让成一忘记了仇恨。
那时候,年过二十的两兄弟,也成了红娘眼中的香馍馍,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只要他们两回到镖局,镖局的门槛都会被提亲说媒的人踩断。
当然,两兄弟也是很多长安女孩子们心仪的对象,在这些情窦初开的姑娘们眼中,他们两生的风流倜傥,武能定江山,文能吟诗作词,家境也优越,正是托付终身的好对象。
所以,兄弟二人时有被大胆的女孩子们当街表白,反倒是弄得他两一脸尴尬,只得望风而逃。
成威海乐见其成,他现在喝茶逗鸟,跟一众好兄弟们颐养天年,或吹夸一下自己的两个儿子,也是适得其乐。
一来二往,成威海也被提亲的人说动心了,觉得儿已过二十,该成家立业,也好顺便满足一下自己抱孙子的心愿。
随后,在父母的吹促下,兄弟二人终于选定了情人,再随着日子的继续,兄弟二人相约同一天结婚,也在双方的长辈见证下,将最后的婚事定夺。
彼时。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一切都是如此幸福。
不出意外的话,成一就会在长安结婚生子,一生幸福的活着。
不出意外的话,成一就会跟大哥一起继承家业,让‘虎门双锤’一起扛起虎门镖局的未来。
不出意外的话,成威海就会在同一天将两个儿媳迎进家门,也会在随后的日子里抱上孙子。
不出意外的话………
然而!
意外还是发生了。
那是定亲一个月之后清明前夕,虎门镖局接下了一次重要的护镖工作,将要保护东家前往幽州。
‘虎门双锤’威名在外,再加上去的地方是大唐管辖力最强的地方,就连一般拦路抢劫的恶党都不会有,所以此行本来没有任何波澜,他们会一直顺利到达幽州。
但是,就在要抵达幽州的前两天,队伍途径了一处普通的村庄。
那一天是黎明刚出发不久,朝阳四溢,路上无行人,只有他们的队伍,心情轻松的在赶路。
路远处就是一片田野,碧绿一片,成一跟成军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笑,讨论着回家就要结婚的现实。
闲聊中,成一随意的张望了一下远处的田野,成一的视力在队伍里起到很好的警戒作用,这本来也是他的工作。
田野中,有一个农民正在锄地,他头戴白巾,弯着腰,一锄一锄的挥舞着锄头。
成一与农民的距离大概有两千多米,这种距离中,只有成一能看清对方长相。
本来这也没什么,农民锄地哪里都能看到,成一也不是有意要盯着这个农民看,只要这个农民一直不抬起头,成一就会像往常一样走过去,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可就在这是,这个农民直起了腰,或许是因为上了年纪腰有点受不了,也或许是他累了,反正他拄着锄头,站在了田野里。
旋即,农民取下了头上的白巾,擦了一下汗水,双目张望时也看到了成一他们。
就是这相互对着看的这个一眼,突兀的发生了变化。
成一脑海了像是一根弦被拉断了,叮当的一下在成一的脑海中炸开,旋即,那本该遗忘的记忆,那尘封已久的记忆,发疯一样涌进了成一的脑海中。
滴血剑聂远浩!
这个日出而作的,随处可见的农民,居然是十多年前的滴血剑,居然是杀死成一父亲的男人。
时间飞快的流转,像是发生了倒流一样,成一哪怕隔了十多年,哪怕聂远浩已经是满脸皱纹,成一也依然认出了对方。
两耳再也无法听到声音,脑海里嗡嗡作响,就算身边的成军叫他,成一也没有反应过来。
成一双手在颤抖,那淡忘的恨意也随之而来,越来越浓烈,越来越强烈。
“为父报仇!”
成一的眼中一片血红,他回忆起了父亲临死前咽喉被砍开的样子,他回忆起了父亲满身鲜血的样子,他回忆起了父亲最后温柔抚摸他的头顶。
此时,聂远浩并没看清成一,他没有成一这种视力,只是看了眼,又低下头继续锄地。
“成一!成一!”
直到成军大呼,摇晃成一肩膀,成一这才醒转过来,木讷的应了一下,继续跟着队伍前进。
然而,成一再也无法集中精神,就连离开的时候,成一也一直用眼角余光锁定了聂远浩。
成一一路魂不守舍,脑子里面一次次重演着父亲被杀害的景象。
最终,为父报仇的思想吞没了成一,让他再次成为了一个复仇者。
队伍临时休息,成一假借离开,带着满是复仇的念头,御马冲了回去。
天阳当空照,午时,阳光很刺眼。
成一再次回到了那片田野,而,聂远浩依然在田野里面劳作。
成一在远处默默地跳下马背,他手中的流星锤已经探出,一步一步,成一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聂远浩身边五米的距离。
仇人正在眼前,成一紧握着流星锤的绳索,双手全是青筋,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此时,聂远浩发现身边站着一个人影,他无声的停下了劳作,好奇的看着面前这个不认识的年轻人。
“侠客,找老农有什么事吗?”成一现在都还记得,聂远浩当时与他的对话,也记得当时的情景。
沉默,呼吸如牛,成一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
旋即,聂远浩的视线落在了流星锤上面,打量了一下,或许是感觉到了什么,表情也变了的严肃起来。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这是聂远浩的第二个问题。
从孩童到青年,成一的外貌变化很大,聂远浩没有认出眼前的人。
到这时候,成一才动了动嘴唇,提起了那个他舍弃了十多年的名字。
一切都如此的安静!!
明媚阳光下的诡异,当成一说完后,两人都一动不动,四目相对的看着彼此。
旋即,聂远浩放下了锄头,他的脸上带着无尽的回忆,道:
“啊~~!”
“你是那个孩子!”
“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
聂远浩语气变得很平静,虽然脸上有痛苦的神情,但他更多的是释然,一种看透了感觉。
“你终于还是来了,是来为父亲报仇的吗?”聂远浩提出了第三个问题,泰然的站在成一面前。
“对!”
成一道:“你杀了我的父亲,早就该想到我会找你了”
此时,聂远浩依然很平静,点了点头道:“恩!”
“应该的!”
“这是迟早的事,对于你的到来我并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双方见面的目的不在需要赘述,成一彻底放出了流星锤,摇晃的铜锤,在阳光下反射着黄色的光晕,他道:
“滴血剑聂远浩,现在拿出你的剑?”
“一决生死!”
看着成一已经做好了准备,聂远浩嘴角动了一下,道:“果然又是一个轮回吗?”
旋即,聂远浩举起了右手,伸开手掌说道:“滴血剑已经死了,连带他拿剑的大指姆也一起死了!”
聂远浩的右手只剩下四根手指,大指姆被齐平砍掉,如此一来,他这一生都无法在握紧剑,也无法再使出那极速的拔剑术。
“拔出你的剑!”
然而,被仇恨充晕头脑的聂军根本不管这些,他凶神恶煞的继续对聂远浩大吼着。
今日,不管说什么,成一也要为他父亲报仇。
聂远浩深吸了一口气,他举头看着天上的阳光,安静的看着。
聂远浩的眼中,有了跟成一父亲一样的神色。
沧桑,悲催,不忍,后悔,留恋,各种情绪,无比的复杂。
几息之后,聂远浩弯下了腰,捡起了地上的锄头,平握在手中,道:“这就是我的武器!”
“既然你想要报仇,那就来!”
说完后,聂远浩心绪平静的看着成一,他杀了成一的父亲,也坦然的接受了成一的复仇。
接着,两人再次对视,成一满面怒容,道:“你侮辱我吗?”
“你难道就不能像我父亲一样,堂堂正正的应战吗?”
十多年前的决战,成一的父亲以枪对战,败于滴血剑极速的一击,所以成一想在同样的情况下击败滴血剑。
然而,十多年后,曾经的杀人凶手被找到之后,他居然居然拿着锄头应战,完全没有成一父亲当年的气势。
“不,我很认真!”
但,聂远浩说道:“滴血剑的确在十多年前就死了,这十多年来,陪伴我的就是这把锄头,所以他就是我的武器”
“况且,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我不可能用剑跟你战斗了!”
说完后,聂远浩摆开了架势,将锄头斜举,对准了成一。
复仇的成一,旋转的流星锤,五米的距离,拿着锄头的聂远浩。
复仇者与仇人在这一刻都做好了攻击准备。
那时候,只要成一稍微冷静一点,就会发现聂远浩根本没有与他战斗的心思,因为五米的距离根本不是锄头能打到的。
可仇恨已经蒙蔽了成一的心智,让他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准备好了,我要攻来了!”聂远浩依然平静的说道。
突然,聂远浩重踏地面,斜举着锄头,杀向了成一。
啊!!
成一已经疯癫,他大叫着,在聂远浩冲上来那一刻,挥动了流星锤。
流星锤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黄色的光芒一闪…啪,铜锤重重的敲在了聂远浩的脖子上。
啪嗒!!
聂远浩的动作停了下来,锄头落在了地上,旋即,聂远浩笔直的倒在了田野里。
铜锤打断了聂远浩脖子,让他的头恐怖的向一边弯折,正如成一父亲当年一样,聂远浩连说最后的一句话都变得困难无比。
聂远浩在田野里不断的抽搐,他的嘴里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眼中全是泪花。
但,聂远浩依然张郃着嘴,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着:
“你~父亲~当年~是~主动~求死的,他~故意~把~枪~停在了半空中,只可惜~我~当时跟你一样,被~复仇心蒙蔽,什么~都看不到”
“今日,我~也把命~还给你,只希望~这无尽的仇恨~能在我们这一代~~终结!”
声音越来越微弱,说完这一句后,聂远浩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满是泪水的目光,最后看向了远处,那里是他的家,有他的孩子在那里。
可是,报仇后的成一脑海一片空白,他根本没有听到聂远浩最后的遗言。
就在这时,啪嗒一声…有东西摔在了地上。
成一回头看了一下,一个农家女人正捂着嘴看着这一切,一个老农正瞪大了眼睛,全身颤抖的注视着这一切。
这两人一个聂远浩的妻子,一个是聂远浩的老丈,他们两是专门为聂远浩送午饭来的。
汤水饭菜在田埂上打了一地,盛装的竹篮滚落在田野里。
成一呆呆的看着这两个突然到来的人,他一时口干舌燥,张了一下嘴:“我……”
成一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的他一切反应都只是本能。
可是,成一没出口的话被哭声打断,聂远浩的妻子大叫着,痛哭着:
“你这歹人,为什么要杀了孩子他爹!”
这个老实的农家女人,怎么都无法明白成一为什么要杀了他的丈夫,她从来没见过成一,更不知道成一跟聂远浩有什么过节,但她知道,他的丈夫是被眼前这人锤死的。
在质问声中,成一手都在发抖,他拿着带血的流星锤,仓皇的往后退了几步。
“不是的…不是的…”
成一喃喃自语,他想解释些什么,可事到此刻,他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因为,人的确是他杀的,作案凶器也正被他拿在手中。
聂远浩的老丈捶胸顿足,老泪滚落,大叫着:
“我的贤婿啊!你死的好惨啊!”
旋即,老人举起了他满是皱纹的手,哭着冲向了成一。
“杀人凶手,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跟你拼了!”
时隔十多年,一模一样的痛诉,像魔咒一样在成一的耳边响起,轰炸着成一的脑海。
“不是的,我不是!”
成一努力的,想争辩自己的正义性,然而,一切都是苍白无力的,他的脑子里已经没了思维,只剩下一片空白。
“爹爹!”
女人的声音也想了起来,在成一模糊的视线中一起冲了上来。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成一自己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只是在最后,在那阳光下,成一拿着沾满鲜血的铜锤,麻木的站在了田埂上。
地上,父女两人也倒在了血泊中,他们的鲜血染红了田埂,已经失去了生命,只有那双睁着的眼睛,在说着我死不瞑目。
田埂上的响动,也惊动了聂远浩其他的家人,聂远浩的岳母,大儿子,二女儿,以及在同住在聂远浩家里面,刚刚十五岁的小舅子,相继赶了过来。
噩梦再一次重演,眼见家人倒在血泊中,他们痛哭,斥责,冲向了成一。
血!
满世界都是血,明明阳光耀眼,但却无法再看到他。
血!
鲜活的人命失去,鲜血顺着田埂流下,染红了泥土。
血!
成一全身都是血,衣服上,脸上,就连他的铜锤上,也被血包裹住了,失去了黄铜色灿烂。
七条鲜活的人命,一条死亡的田埂,意识已经空白的成一,将聂远浩一家七口人,全部杀死在了面前。
这些人都是无辜的普通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有些甚至还年幼,就已经死在了复仇的成一手中。
不知道为什么,全身是血的成一站在了聂远浩家门前,他双目空洞,眼中没有一物。
这时候,成一麻木的打量了一下周围,他发现自己脸上很不舒服,于是伸出了手擦了一下。
手上,可怖的殷红映入眼中,成一像是抽风了一样急促的吸气,手中的流星锤哐当一下落在了地上。
“发生什么事了?”
流星锤滚动,滚过得地方留下一条血线,如同一条小小的血河在流淌,刺眼,无法直视。
成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恐惧的蹬着腿,惊恐的自问道: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就在这时候,一个婴儿的响亮的哭声,从聂远浩家中传出。
哇哇哇!!!
婴儿的哭声如炸雷,在成一的脑海里炸开,无助又悲伤的感觉,一下激起了成一的记忆。
啊!
太恐怖了,简直不是人可以做出的事。
成一麻木的挥动着流星锤,一锤,又一锤,锤死了每一个向他冲过来的人。
女人,老人,青年,少年,孩子,一个都没放过。
刷!一股一股的鲜血在成一面前喷出,这些人满怀哀伤的面孔犹在眼前,他们只是手无寸铁的村民,他们只想为家人报仇,但他们却不是成一的对手,只能被成一锤杀在田埂上。
成一再也无法忍受脑海中的记忆,他痛苦的捂着头,泪水疯狂的流出,坐在地上张大了嘴,嗓子里嘶哑的叫做。
啊!!
啊!!!
啊!!!!
随着婴儿的哭声,成一仰天长啸,无比悲痛的哭喊了出来。
“天哪!”
“我都干了些什么?”【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