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屠顶着一脑袋的雪花棱子上了楼,抬眼就看见李红尘正半卷着裘衣独自赏雪,就像是老鼠碰见了猫,上一刻还是点火就能着的侯爷,下一刻却比在世子殿下脚底下当肉垫的大白还乖巧。
大白,是房槐养了多年的猫,自从世子殿下到了碎叶城,可怜这锦衣玉食的肥猫夜里做梦都在给世子殿下垫脚。
“这弹丸之地的碎叶城,还有人能把叔叔气成这样,倒也是稀奇。”
李红尘抬脚将那只软糯的猫赶到一旁气鼓鼓的房槐身边,看着这一猫一主带着三分怨恨离开,笑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捏了一个硕大的雪球砸上了小丫头的脑袋,气的房槐在楼下扔了好几个雪球都不解气,琢磨着今晚要不要趁着那登徒子沐浴的时候在浴桶里放几只活物热闹热闹。
世子殿下这般捉弄自家女儿,房屠却也不恼,恭恭敬敬的侍立在李红尘的身边,就像当年侍立在那人身边一样,不敢逾越半分。
李红尘确实很反感这样的俗气,上前两步趴在栏杆上看着外面的落雪梅花,平静道:“虽然不知道我爹让我来碎叶是为了什么,但是我现在举目无亲,从风光的言侯世子变成了南唐人人想要我的脑袋,房叔叔,你就不惦记我这颗项上人头?”
“殿下说笑了!房屠就是有九个胆子也不敢忤逆您的意思。”
房屠听见李红尘薄凉的话,放在别人耳朵里,该是彻骨的寒,但是听在这位侯爷心里,却是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位疑心甚重的小主子终于信任自己了。
别人都道上古传下来的一些个传说十足的水分,连一分干的都不曾在里面,什么衔玉而生、仙人指路、白日飞升都是些哄小孩子的把戏,但是房屠可是见过世面的。
眼前的这位云淡风轻的公子爷,可不就是衔玉而生。
十七年前,也是这么个雪天,为了守住一个孩子,房屠和几个老兄弟蹲在墙角,跟耗子一样守在房间的外面,那一夜,可是热闹,光是登堂入室的高手就来了不知道多少波,其中不乏九楼以上的高手仗剑而来。
买办法,谁让这孩子的爹是李玄,一个封侯当天就带兵屠了六部尚书其三的狠人,李玄还是皇室宗亲,这要是让他有个儿子,当年的太子殿下都担心自己的位子不保。
一夜里,众位兄弟都不知道自己手里的刀砍了多少人,才终于听见了那一声破晓啼哭,还有产婆惊诧的喊叫。
房屠依稀记得言侯大人亲手将那块先天玉从世子殿下嘴里取出来;三冬的寒气,白毛大雪,房屠可是看见那孩子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长了一副重瞳……
“殿下!可否……给老臣看看殿下的眸子!”
一辈子峥嵘不驯的房屠望着少年的身影在大雪里傲然孑立,像极了十几年前谈笑间败尽天下王侯的李玄,一双虎目一瞬间变得通红,呜咽着跪了下去。
却不曾想两只膝盖还没有落在地上,房屠就被人扶了起来。
“叔叔这一跪,却是折煞小侄了。”
少年将自己眼睛上盖住的东西用指甲盖轻轻的挑了下来,是一层薄如蝉翼的雪白物件。
紧紧的抓住李红尘的手,直到看见少年一副重瞳盯着自己展眉一笑,房屠才彻底对眼前这位放了心。
“早听说主子前些年去了一趟莽荒漠北,不曾想是为了它。这就是雪蚕的衣蜕吧?到底是件稀罕东西。”
“瞒不过叔叔,毕竟这双眼睛太过招摇,还碍了上都那位的眼,不得已才选择用这雪蚕蜕遮住。”
四下无人,就连这个院子里的下人,都在房屠上来的时候被屏退了出去,数十丈见方的梅园,只有两个人,一壶酒。
李红尘悠悠开口:“我爹这辈子喜欢打仗,却更喜欢下棋,到死了都忍不住,只是这一遭,在叔叔这里留了什么棋?”
房屠不曾回应李红尘,却是欣慰的一笑,毫无征兆的从身后抽刀劈向李红尘,和那房槐的一刀一脉相传,但是这其中的功力却是大相径庭。
“殿下,这一刀,五十年的功力,你敢接吗?”
方屠怒吼着,小腿发力,腰身为轴,整个人全身压在右腿上,身上的肌肉骤然绷起来,长刀裹挟着三分寒气,带着一股子肃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向李红尘的眉心。
要是李红尘不作回应,这一刀,足以毁掉这三层木楼。
房屠这一刀可是丝毫没有留手,更是确定自己这一刀犹如神来之笔,绝对没有被世子殿下提前发觉。
纵然见过万千江湖,这一刀也是出乎李红尘的预料,眼见得刀气睥睨,寒霜破骨,虽然说房屠有偷袭之嫌,但是要是堂堂言侯世子,连手下人一刀都扛不住的话,李红尘也不会千里单骑走一趟碎叶。
当初房槐砍李红尘的时候,架势凶猛,但气势不足;而眼前房屠,可是在边境二十年苦练杀人技,本身还是一位登上了六重楼的高手,放眼南唐北境三州,能在这一刀之下活着的不超过一掌之数。
偏偏年纪不大的李红尘,手上捏了一个剑指,就让房屠积蓄了半天的刀势骤然瓦解。
“哐当”一声,长刀跌落在地上,看着顶在自己眉心悬停的一把寸长小剑滴溜溜的旋转,房屠释然的瘫坐在地上道:
“原来是有这般手段,难怪殿下一路三千里北上,能够安然无恙的走到这里,倒是我愚笨了,只是您也不怕我当真一刀砍下去。”
李红尘收起自己的飞剑,小心翼翼地收在袖间,轻笑道:“诡道罢了,只是房叔叔这是什么架势?是觉得我不堪大用报不了我爹的仇?”
年逾不惑的房屠全无防备的背对着李红尘,弯着腰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不解心中快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此时的欢喜。
“哈哈哈,只兴许世子殿下试探我,就不兴我试探世子殿下?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李红尘闻言哑然,旋即就看见房屠换了个脸色,单膝跪地呈上来一样东西:
“属下镇北侯房屠,言侯座下鱼龙阁掌事,历经一十七载春秋,恭迎阁主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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