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脚下碎叶城，地处两国边界之交，实乃三教九流之地。百里城墙攘括四野，举目望去，人间繁华。
望着自山脚下进城讨生计的走卒贩夫只需上缴三五个铜板的茶水钱就能换得守卫的放行，山腰上一个少年黑着脸踹了一脚胯下幽怨的肥鹿，欲哭无泪。只能咬着牙咒骂着某人：“小娘皮，小爷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你！今后你别落在我手里。要不然小爷让你好看。”
少年这一路北上，可谓辛酸，浑然没了当初的风采。眼下他头上顶个破毡帽，衣衫褴褛勉强遮住要紧的部位，脚上的鞋子前几天还被野兽衔去咬碎了一只，露着两根倔强的脚趾头迎风纳凉……
这模样，捡个碗蹲在地上就是地道的乞丐。
李红尘越想越气，自打出了上都北上，好嘛！自己整个儿就是一个散财童子。
江湖险恶欺少年！虽说是花钱买个教训，但是每每想到自己憨厚的买过一百两银子一碗的阳春面，李红尘都恨得牙根痒痒，这教训买的，太他娘的丢人了。
虽说少年一路上被人坑骗去不少银票，但身上总归还是有两件值钱的宝贝，平日里都是舍不得拿出来的。结果前两天在山上遇见一个小娘皮，不仅把这憨厚少年的家当悉数骗了去，还哄骗少年要进这碎叶城需要缴纳十两银子的“身契”。
可怜李大公子一路省吃俭用攒下来银子，到了城门前才发现着了道。
想到这里，李红尘手里的小木棍照着胯下坐骑肥硕的屁股狠狠捅了下去，无辜被当了出气筒的白鹿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一个激灵窜起来老高，支楞着耳朵听着少年悠悠道：“蠢货！也难为你驮了我一路，等到送我进城就放了你，快些赶路吧。”
说起来这白鹿，竟和少年颇有缘分。
一路走来，李红尘都是靠着一匹老马赶路。一路颠簸进了眉山，结果自己上树掏个鸟窝的功夫，就听见身后老马哀鸣一声，回头就看见一头牛犊子大小的黑虎已经要了老马的命。
红了眼的少年薅下草鞋就去找黑虎拼命，满头大汗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头憨货眯着眼嘎嘣嘎嘣地嚼着豆饼马草，连带自己采回来果腹的蘑菇都没剩下。
少年正难受的时候，这头天杀的畜生还成精似的摇着尾巴挑衅自己，少年当夜带着笑把这头白鹿暴捶了一宿，拴上马嚼子逼鹿为马，骑鹿过眉山。
一听到自己的磨难就到头了，数日来被折磨得不成鹿样的白鹿大眼一瞪，撒开蹄子就顺着山路疾驰而下。
“跑这么快，想死？给小爷颠坏了身子骨，小爷晚上就炖了你！”
白鹿激动之下险些给身上的少年甩在地上，被少年骂骂咧咧一巴掌拍在肥膘上，这才放低了姿态夹住尾巴晃晃悠悠的赶路，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少年骑白鹿，虽说身上穿的乞丐一般，但是走在官道上却是格外地吸引眼球。
这年头，道士骑牛，武夫爱马，独独这骑鹿下山的，众人还是第一次看见。
况且这头白鹿肥壮的不下一头牛，毛皮似雪，那一对雪白如玉的峥嵘鹿角更是极品中的极品。
果然，少年刚一下山，就被人盯上了。
看着白鹿迫近，一个正在茶摊里喝茶的胖子坐不住了，端着茶匆匆跨出一步，拦在白鹿跟前，对着少年拱手相邀：“年轻人，天上尚早，若是不着急赶路可否赏脸喝杯热茶？”
“不喝！”
看着面前的这位胖爷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胯下的肥鹿，哈喇子都快蹭到自己衣服上了，李红尘用屁股都能猜出来这人的想法，连带着白鹿，一人一鹿看向胖爷的眼神里都是嫌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让人骗的多了，就这等丝毫不掩饰的坑局，李红尘闭着眼都不会往里跳。
眼见这褴褛少年不识趣，满脸肥肠的胖爷何曾被一个乞丐这么嫌弃过，何况刚才那破衣破褂的少年看自己的眼神活像是在看茅厕……带味道的那种。
感觉受到了侮辱，胖子脸色骤变，从满脸的肥肉里瞪出来两道眼缝，颇有些狠毒的架势。
“小子，你别给脸不要脸，这等宝贝，不是你该有的，给你四十两，把这头鹿献给我，别说我欺负你，哼，要不然……”
“四十两？这白鹿举世罕见，别说四十两，这年头，单单一张白鹿皮就得上百两，这陈扒皮真是越老越不要脸了……”
看着胖爷一脸的狞笑，围观的走卒贩夫却是敢怒不敢言。
这胖子名叫陈玄德，仗着自家的小舅子是本地知府，平日里张扬跋扈惯了。众人犯不着为了一个生面孔得罪这碎叶城的一霸。
听着陈玄德的威胁，少年脸上无波无澜，胖子还以为这年轻人被自己吓住了，凑近了威胁道：“要是不卖给我，你这鹿绝对活不到明日，不信你试试看。”
在陈玄德看来，自己这番话显然是说到了点子上，年轻人一愣，翻身从白鹿背上下来。
“活不过明天？你还能看出来它受过伤？也是不容易，这样吧，我也用不到它了，不如送你个人情……”
“啊……”
胖子想破了天也想不到这少年这么好说话。
少年嘴角一咧，“这鹿我自眉山捉来，为了赶个山路，眼下到了碎叶，倒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若是这位大人愿意收留，也算是有缘。”
“哈哈哈，对，有缘，你这个朋友我陈玄德交定了，日后有什么帮忙的尽管找我。”
要不是说这话的时候陈玄德的眼睛盯在白鹿身上不挪开，李红尘差点就信了。
眼看着陈胖子不费一个铜板儿白白得了一头白鹿，茶铺里看热闹的人都围了上来，李红尘将手里的缰绳扔了出去，顺势躲在人群中，留下一头蠢萌的肥鹿不耐烦地撅着蹄子跃跃欲试……
“还不快把我的宝贝给我牵到府上，愣着干什么呢？”
陈玄德喜上眉梢，连忙吆喝着仆人抓鹿。
“杂碎，谁让你动刀的，碰坏了我这宝贝的皮毛，老子扒了你的皮。”
一个下人瞧见白鹿壮硕，恐怕不好收服，谨慎地提刀上前，冷不防被自家主子一脚踹在地上。
眼下这白鹿在陈玄德的眼里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可要是伤到了就不值钱了。
当街抓鹿，好不热闹。茶铺前眨眼就围上了一群人，就连那铺子里的小二都弃了生意，围上来看个热闹，却没人注意到人群中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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