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归去，往昔平添几多忧愁，</p>
终来兮，往昔又增数分沉重。</p>
无峰自然不会再怀疑叶婉清，没有讲出实情也只是不想将来众人被自己牵连过深，不想让自己的身份成为更多人的困扰。</p>
“关于婉清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师姐应该知道我去过秋韵楼。”</p>
无峰淡淡一句，便将叶婉清的事情带了过去，接着问到：“师姐的意思是，我落到如今的地步，是因为我的身份已经被那些高不可见的人怀疑？这一系列的事情只是试探，只为探知我的真实身份？”</p>
于飞莲不知道无峰的信心从何而来，也不想过多干预无峰的私事，也很自然的略过了叶婉清的话题，接着无峰的问话说道：</p>
“不错，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原因也是要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还有大概就是在打神兽天马的主意。你去过秋韵楼，也应该见过尊首，应该知道他的身份并不简单，但这一切事情也不是他能操纵的，背后还有更加强大而神秘的存在。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p>
于飞莲最后的问题，不是在问无峰明不明白这些话表面的意思，而是在问无峰明不明白自己告诉他些的用意。无峰自然能明白，于飞莲这样说是不想自己去无界山，因为只要自己到了无界山，不论如何伪装，都不会有任何作用。不仅自己会被认出来，自己的身份会被揭穿，大概自己也会与当年有同样的下场，就算由无潮帮助。</p>
无峰低头沉默半晌，也忽然明白，这次无界山开山，巫门魔宗与仙道领袖门派共至，还遍邀天下修行者共至，应该就是为了将无界门可能幸存的人吸引过来。所以这应该是个局，自己也只是这个局中比较重要的一个角色，备受各方势力的关注，最终的目的，依然是无界门的修行密法。</p>
无峰长长的出了口气，意外的很是平静，也对无界山的开山更加期待。因为无峰现在确定，等到无界山开山那日，自己一定会知道许多自己一直迫切想要知道的事情，更加不能错过，也无论如何不能爽约。</p>
看着无峰忽然轻松的神情，于飞莲不禁有些后悔说这些，因为无峰的决定并不是她期望看到的。但于飞莲也很佩服无峰，不是什么人都有勇气踏进一个明知道有去无回的陷阱的，不论因为什么。所谓英雄，大抵如此。</p>
“既然无峰师弟已经决定，我便不在劝说。我会与你同去无界山，尽力护你周全。”</p>
于飞莲如此说，无峰也很惊讶，因为他原以为于飞莲说这些只是为了回报自己赠与神剑的情谊，说完了自会离开。</p>
“飞莲师姐其实不必如此，如果我的身份公之于众，你一定会被牵连其中，就算是逍遥门大弟子的身份，也大概不会帮到你。”</p>
于飞莲没有再说什么，脸上的从容平淡与坚定，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什么人什么话也劝说不了。无峰也不再劝说，只是敬了于飞莲一杯酒，心中感激，也知道于飞莲确是一位值得交的朋友。</p>
两人的交谈，嬴慕蓉都听在耳中，也知道了无峰即将赴险，在两人无话之后起身单膝跪在了无峰的身旁，很是坚定的说道：“慕蓉即便赴死，也一定守卫在大人的身侧，力保大人的安全！”</p>
无峰这才想起身边还坐着一位天外来客，听到她的表态，无峰赶紧摆摆手说道：“你不必如此，若是我终难逃厄运，你就带着无潮返回你们原本的地方，这才是你的使命，而不是保护我的安全。”</p>
嬴慕蓉还想坚持，但抬起头看到无峰坚定的神情，也听到耳边传来的一句密语，心中颇为疑惑，但还是按照那位存在的意思说道：</p>
“但大人只身赴险，恐怕真的无法顺利脱身，星云一号跟随您，我又怎么能....”</p>
嬴慕蓉的话没有说完，意思却很明白，星云一号跟随无峰，无峰有事，星云一号也不会幸免。无潮虽然是一件有灵的神器，但无峰已经把它当做了自己的兄弟，也从不把无潮当做一件工具来看待，自然很是不舍。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无峰不能连累无潮，更不能强行霸占本属于另一个世界，也对另一个世界有着极大意义的无潮。</p>
犹豫片刻，无峰在心中问无潮道：“若我让你随这位姑娘离开，回到本来的世界，你可会听？”</p>
无潮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情绪的回应道：“如果大哥命令，无潮不会违抗。”</p>
简单的一句话，也让无峰明白了一件事情，无潮就是一件听命行事的简单灵物，并不能体会人与人之间的情谊。也是因此，无峰也立刻做出了决定，对无潮说道：</p>
“那我现在就命令你，随嬴慕蓉姑娘离开，准备回到自己本来的世界，发挥你应该有的作用，不必再以我的安危和命令为最高准则，不必再以我为你的主人。”</p>
无峰的话在信中说完，无潮也立刻给出了回应：“是的大哥，执行命令，解除与无峰的主仆关系，暂时以无主状态自由行事，跟随嬴慕蓉离开，返回海潮星系！”</p>
说完这一句，地面忽然一阵蠕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大地之中钻出，然后附着在了嬴慕蓉的身上，也给嬴慕蓉换上了一身与于飞莲的衣服极其相似的粉白色衣裙。无峰更觉不舍，心中也不禁一酸，却没有挽留，强自镇定着情绪说道：</p>
“星云一号已经不再以我为主，你可以自行带他离开，我也不再是你的大人，也不需要你再负责安全。你的使命是带星云一号回去，现在也可以离开了。若是在这个世界停留的久了，恐怕会有诸多意外，到时候想走也难了。”</p>
嬴慕蓉眉头微皱，本欲说些什么，却又被耳中响起的声音阻止，随即起身朝无峰行了一礼说道：“谨遵大人之命，属下告退！”</p>
说完，嬴慕蓉纵身跃上半空，急速飞行离去，很快就看不到半点踪影。无峰看着远去的嬴慕蓉，心中的不舍俞浓，也有了一丝淡淡的伤感，丝毫没有在意嬴慕蓉最后离去时的用语。</p>
收回目光，端起桌上的一杯酒饮尽，无峰长叹了一口气，倍感孤单，不禁说道：“像我这样的人，大概就应该有如此宿命，因仇恨而生，因仇恨而死，这仇恨也应由此而灭。不会再牵累更多的人，也免得让这世间动荡。”</p>
于飞莲看着如此落寞的无峰，心中有怜悯，却不赞同无峰这话，也不禁问道：“那天理何存？”</p>
无峰晒然一笑，颇为嘲讽的说道：“天理，便是人们口中的天理，其实与天理无关。”</p>
这话有些矛盾、绕口，却也明白无峰这话的意思，也知道无峰此刻必定心灰意冷。纵然心中不是很赞同，于飞莲也很想和无峰理论几句，但还是忍住了，只是饮尽了一杯酒。</p>
两个人再也无话，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酒，像两个莫逆之交，也像两个嗜酒如命的酒鬼，在这山野之间借酒消愁。</p>
天色渐晚，月圆星稀，灰云两朵飘荡，天地间一片银白。月下一对男女对坐而饮，于山顶共赏月色，自然是一件极其浪漫的事情，但两个人的神情都颇为淡漠，看不出几分雅兴。无峰倒是很想和陈晓月与叶婉清如此安逸平静的生活，不再理会那些仇恨俗事，但却终究无法如愿。</p>
就像无峰说的，他因恨而生，终将因恨而灭，这等神仙般的生活，此生与他缘分极浅。无峰已经想到了几日后自己的下场，并不畏惧，反而还有些期待，也颇为坦然。只是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便是陈晓月与叶婉清，还有钱佑甄几人，因为他做出这种决定，却没有与她们商量，连知会一声都没有。</p>
看看面前不发一语的于飞莲，无峰忽然好奇的问道：“飞莲师姐如此身份，如此天赋，何必与我这等人走的如此近？”</p>
于飞莲看了无峰一眼，没有什么情绪的淡淡说道：“我做事只凭心中喜好，向来如此。”</p>
无峰一愣，随即自嘲一笑道：“我这样的不详之人，有什么能让师姐如此人物看中的呢？”</p>
“妄自菲薄，可不是你本有的气质，如此灰心丧气，也不是男儿、英雄该有。”</p>
于飞莲批评了无峰一句，无峰也没有当回事，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世事如此，我略有灰心有何不可。倒是师姐的心境，无峰很是羡慕，却也是事外之人难有事内之情。”</p>
于飞莲一愣，不禁觉得无峰这话很有道理，人与人境遇不同，自然难以共情，更何况是无峰如今的处境。</p>
“你说的对。若是这样说来，你孤身一人，与不可知者为敌，终枉负污名，有些灰心也情有可原。”</p>
无峰摇摇头，笑着说道：“我灰心，并非背负污名，而因为心存正义却无法伸张，向往正道而正道不存。原本这世间就没有什么正道，因为正道都是扭曲而来的，正道不正，焉有正哉？”</p>
于飞莲更觉惊讶，因为无峰如此言语，也因为这样心向正道的人，却终因正道扭曲而有此感言，不禁劝说道：“若是正道容易，我辈修士又何必苦心追求？若是正道容易，何来外道猖獗？从来正者不易，因天道如此，因为正道一条，其他千万皆为邪。冠邪道以正道之名，必有隐祸。”</p>
无峰也是一怔，觉得于飞莲这话很是正确，却不赞同最后那句话，摇摇头说道：“若是人们坚信自己所行之道是邪道，哪里会有什么隐祸？”</p>
于飞莲沉思片刻才回答道：“因为天地正道不因污名改变，不因邪道侵正而改变。正者终究为正，邪者终究为邪，明悟尚早，或可补救，待祸乱终至，大变将起，祸终为祸，非人力可改。”</p>
无峰本以为自己足够天真，可以以一己之力为师门复仇，也终将成功，却没有想到于飞莲更加天真，相信这些自己已经开始不信的天道中正的话。</p>
“无用、无力之人，才会把一切寄托于天道之正，却无法践行心中正道。”</p>
无峰这句话便是自嘲，嘲笑自己无用无能，对自己失望，觉得自己辜负了师门，也对师傅一直说的天地正道失望。</p>
“若承认自己无能、无用，便是先弃正道，终不得正道，也是理所当然，何必如此？”</p>
于飞莲又忍不住教训了无峰一句，其实也是好心开导，希望无峰不要如此自暴自弃。无峰知道于飞莲的用心，也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今日来时心情颇佳，却忽然知道了这些内情，不得不与无潮分别，在数日之后赴这一场似乎转为自己准备的大戏，心中有些落差，也不免激荡、灰心。</p>
有于飞莲陪自己小醉一场，发发心中的不满与牢骚，无峰也觉得舒畅了许多，也不再故作忧愁，收起那些悲观情绪笑着说道：</p>
“若今日没有遇到师姐，我恐怕真的会成为一个灰心然后无用之人，多谢师姐开导和陪伴。”</p>
无峰忽然这样说，于飞莲的嘴角便有了一丝笑意，但也知道，无峰的那些老骚并非单纯的牢骚，而是真的有了灰心和挫败之感。但无峰能够坚持下去，坚持自己心中的正道，不畏惧不放弃，于飞莲便已经足够安慰，也是对自己道心的坚定。</p>
但于飞莲并不放心无峰，因为她从无峰的话语与神情之中看出了无峰生了死志，就算不是求死，也会不惜以死证道，这也是于飞莲打算与无峰同行的原因。</p>
夜风微凉，虽然两人已经到了寒暑不侵的境界，但依然能够感知。说来也巧，两人的师傅都曾经告诉过两人相识的话：修道，非休非人之道，而是修的人之大道。虽寒暑不侵却不可不知寒暑，纵使禽兽亦知寒暑，人只有知道寒暑，能感知冷热，才能感受人间温情。</p>
两人都在想着师傅的话，对坐而饮也没有了什么言语，心中却是畅快非常。不多久之后，无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随即开口问道：</p>
“飞莲师姐，记得在玄帝行宫之外，我初次见到醉剑圣，为何说了那么一句话就引得你们发笑？”</p>
无峰问及当日之事，于飞莲也想了起来，随即浅笑着说道：“倒也没什么，因为这样的话，我当年也对师叔说过。”</p>
“哦，原来如此。”无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却在话毕之后更觉疑惑，接着问到：“但这有什么好笑的？”</p>
于飞莲看了无峰一眼，随后漫不经心的说道：“因为师叔曾说，若是再有第二个后辈敢说他并非是真的醉了，他便改了自己的称号，叫自己装醉剑圣。”</p>
“哦，哈哈，原来如此，醉剑圣前辈当日以为我是携宝求亲，便是觉得你与我是串通好的？”</p>
无峰这样问，于飞莲脸上颇有些不自然，更显红润，无峰也颇有些尴尬，赶紧转换话题玩笑道：“不过装醉剑圣这称号倒是很贴切，但醉剑圣前辈为何要装醉？”</p>
于飞莲也很快恢复了正常，毫不隐瞒的说道：“因为师叔一开始修行，得了一本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剑谱，名叫醉剑十六诀。据师叔说，此一套剑招威力非凡，但唯有好酒好醉之人才能修成。所以师叔便整日就不离身，烂醉如泥，却始终没能悟到这剑招的玄妙之处。久而久之，才有了这个称号，却很难再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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