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不言徒欲问，恩怨难言明</p>
仇易结不宜解，结仇自报之。</p>
众人来得快，走的也快，只是十数个呼吸，被人占满了的大殿就重新空荡下来，只剩下了一对师徒。</p>
郑君再次跪在师傅面前，掌门陆霄也再次面对跪在自己面前的徒弟，但两人的心境却与之前完全不同了。</p>
“师傅，请恕弟子不孝，有些事情一定要问您。”</p>
郑君这样说，掌门陆霄已经从他的神情之中看了出来，神色平静的点点头说道：“问吧。但有一点你要知道，因为今日你问了，将来这掌门之位便是你与无峰来争夺。”</p>
郑君以为自己听懂了师傅的话，丝毫不后悔的说道：“不论如何，这些事情我也要问个明白。”</p>
掌门陆霄没有多解释，只是点了点头，郑君也立刻问道：“敢问师傅，是否早就打算将我送入天罡道派，用我留住更多门中的优秀后辈？”</p>
掌门陆霄摇摇头道：“我用尽心力培养了你二十余年，也观察了你二十余年，是要你继承掌门之位，光大我雷霄门。”</p>
郑君接着问道：“所以只是因为无峰到来，才让师傅改变了心意，决定将我送出？”</p>
掌门陆霄点点头，并没有否认，郑钧也立刻愤然的站立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小养育自己成人，待自己如师如父的师傅，半晌没有说话。陆霄看着如此愤怒的亲传弟子，即无奈有心痛，但是此刻的心中没有丝毫愧疚。</p>
郑君能看得出师傅眼中的失望，所以心中更加委屈愤怒，这还是郑君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有这种委屈的情绪。</p>
“为什么？就因为无峰是雷霆之体，可以学习雷霄门不传秘术？”</p>
掌门陆霄依然没有说话解释什么，再次点点头，神情已经变的严肃非常。</p>
郑君不禁一阵无言，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师傅居然可以对自己如此无情。呆立片刻之后，郑君颓然坐在地上，有些失神的喃喃问道：</p>
“难道郑君在师傅的眼中，就是一颗可以随时拿去兑换宗门利益的棋子吗？”</p>
掌门陆霄很想说不是，但事实上就是如此，辩解显得虚伪，也从不是陆霄的行事作风。</p>
自己的师傅不说话，那便是默认，郑君用尽力气挣扎着从地面上站起，再次问到：“既然师傅说自小是真心培养，为何把晓月从我身边带走？为何要骗我说晓月已经离开宗门？”</p>
掌门陆霄没有迟疑，淡淡的开口说道：“因为晓月从来把你当做兄长，而你却对晓月有了男女之情，与其让你最终心痛失望，影响你们两人的修行，让你们两人都痛苦，倒不如早些分开。”</p>
“凭什么！”郑君怒喝一声，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师傅如此说话，却也没有打算就此停止：“师傅凭什么就如此确定，我与晓月只会有兄妹之情？凭什么师傅就将晓月藏于雷霄门却不告诉我？就算晓月年幼，不懂男女之情，凭什么师傅就认为，她日后不会改变态度？还是师傅早就想将我送入天罡道派，不想晓月到时也随我而去，损失宗门之中的另一个绝世之才？！”</p>
掌门陆霄丝毫不为郑君的话语所动，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显露，淡淡的说道：“你既然怀疑为师，为何要问？问了又不信，只信自己心中所想，又何必要问？”</p>
郑君心中一片混乱，因为他到了此刻依然无法相信，自己的师傅居然会对自己如此无情，在自己的追问之下，也没有丝毫的愧疚。</p>
沉默静立良久，郑君终于恢复了平静，眼眶已然通红，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长出了口气说道：“信与不信还有何意义，师傅已经做出了选择，也做出了决定，弟子又能如何。不知师傅先前直言还是否算数？允我与无峰争夺这掌门之位？”</p>
掌门陆霄点点头，没有说话，这意思自然是说自己的话算数。郑君点点头，也没有再过多纠缠，稍稍思考了一下说道：“弟子心中烦乱，无法在门中静修，想请求师傅，允我离山游历。我这二十多年，还从未在山门之外长时间的游历，还望师傅应允。”</p>
掌门陆霄再次点头，直接就答应了下来，没有任何提醒，也没有任何警告。郑君见师傅应允，再次跪倒，拜了三拜之后起身离去，没有丝毫迟疑。</p>
看着自己自小养到大的唯一亲传弟子离开，很快消失不见，掌门陆霄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站在原地静立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p>
“小陆啊，这对郑君小子来说，会不会太残忍了些。”</p>
话音落下，一个老者悄然现身，不是雷老，而是众位老祖之中辈分最高，年纪也最大的郝老。平日里，自然见不到郝老，因为年纪越大，离天命之日便越近，为多在俗世之中留些年，保证宗门的安全，要闭关静修，感悟天道。</p>
掌门陆霄苦笑一声摇头道：“他自小在雷霄门中，早已经把自己当做了雷霄门的未来的掌门，这是好事，也是坏事。虽心性看似稳定果决，颇有大将之风，却没有经历过世事磨砺，毫无根基。”</p>
郝老自然明白陆霄的意思，也知道每一个亲传大弟子要想继承掌门之位都要经历重重考验，但还是觉得这有些太过残酷，不禁咂摸着嘴摇了摇头。</p>
陆霄也明白郝老如此表情适合意思，也不得不对这位除夔老之外辈分最高的老祖继续解释道：“若想要承担大任，做我雷霄门的掌门，做这天下一大领袖门派的领袖，必须将身上一切浮名尽数剥去，才可见真心。之前离开宗门，他就被人利用过一次，做了一次错误的选择，对同门师弟出了手。但我的确心中有愧，便再给他一次机会，看他这次如何选择。”</p>
郝老摇了摇头，反而很不赞同的说道：“既然踏错，却不觉有错，难免一错再错。哎，算了，看他们的造化吧。”</p>
感叹一句，郝老悄然消失，掌门陆霄也暗自叹息一声，转身回了殿后的洞府之中。</p>
广阳城，秋韵楼，近日来了一位不太寻常的客人，这位客人挥金如土，整日住在这青楼之中，醉生梦死，甚是嚣张。这秋韵楼虽是青楼，但楼中十位花魁只卖艺不卖身，平日来的虽也有嚣张之人，却没有人破这规矩，都收敛着各自脾性，故作风雅，与楼内的姑娘们喝酒调笑，听曲跳舞。</p>
但这位客人一来，便点名让楼中最有名的秋月姑娘出来陪酒，到了晚上，还要强留秋月姑娘过夜。若是在平时，不论这个人是谁，都会在第一时间被人打断双腿丢出门去，但这人却依然留在楼中。不论白天黑夜，只要酒醒了，便会继续喝酒玩乐，醉倒了，便在秋韵楼后院一座独立的小楼中睡下，谁陪他喝酒，谁就陪他睡觉。</p>
短短三五日的时间，这秋韵楼中的十位花魁就全都陪这人喝过酒，大半都陪他过了夜。就因为这事，这广阳城中的人都在议论，议论这位前广阳太守家的二公子为何如此特殊，秋韵楼这样的地方都能任由他胡来。</p>
这人自然就是离开雷霄门的冯显章，父母家人皆已不在，却还是留下了万贯的家财。再加上从雷霄门中带出的几样宝物和一些灵气石和丹药，冯显章自然有资格在这秋韵楼中挥霍。</p>
再有其兄冯霄远是雷霄门太上长老亲传弟子，天下英才百秀榜中的优秀后辈强者，冯显章也得到了雷霄门十五代掌门传承，秋韵楼很是乐意接待。</p>
至于报仇，冯显章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也不知道该如何找到钱氏兄弟二人，一下山就径直回到了广阳城中。广阳城中的府苑已经毁坏，不能住人，新任知府也已经到任，另起了府邸，冯显章就直接到了这秋韵楼。</p>
当年，冯显章也是楼中常客，只不过之前有父母管着，不敢大肆挥霍，也不敢太过长时间的逗留，更从未让楼中的十大名花陪过酒。现在再没有人约束，又无处可去，冯显章干脆就把这秋韵楼当成了家。日日笙歌，又有倾世美人陪伴入眠，冯显章便觉得自己是做了神仙，每天十二个时辰没有一个时辰是完全清醒的。</p>
秋韵楼的顶楼，平日里秋韵楼的妈妈待的地方，此刻也坐着一位身形挺拔俊秀的公子，左右两侧各坐着一个女子。三人正在用午饭，桌上摆的也尽是珍馐美味，美酒佳肴。</p>
这位公子身穿锦云白袍，头上白玉发冠束着发髻，插着一根青玉发簪，剑眉入鬓，一双十分有魅力的桃花眼微微眯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个女子也是身姿秀美，美丽非常，一个身穿黑色劲装，束腰紧袖，好似女侠，但柳眉微微倒竖，似有怒容；一个身穿白色纱裙，起坐之间裳袖舞动，仿若出尘仙子，却也绣眉微皱，似有不快。</p>
三个人没有人说话，都静静的进食，只不过坐于中间的白衣公子是不是的抬眼看一下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p>
不多时，门外真有一阵环佩之声渐进，一个容貌依然美丽也更见成熟风韵的女子缓步走进了房间，正是应该住在这顶楼之中的秋韵楼的妈妈，秋霜。</p>
秋霜也是广阳城中的名人，不禁因为她的容貌，更因为她的能量，便是当初的广阳城知府，国公门生，也对这女子很是客气，城中无人敢轻易招惹。能撑起秋韵楼这样一座远近闻名的青楼，自然不简单，但让人不敢招惹，便是因为这女子是一位高手。</p>
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来到这房间也很是谨慎，低头垂目，脚步轻盈，遥遥的朝着三个人屈膝一礼说道：</p>
“钱公子，那冯家二少已经再次逗留数日，身上的东西也被翻遍了，确实没有一块雷字铜牌，也没有任何秘术秘籍藏在身上。”</p>
坐在主位之上的少年，自然就是钱佑甄，两侧的女子，一个是梁明玉，另一个便是欧阳暮雪。欧阳暮雪数日前离山，第一个打算就是去广阳城中看看，路程刚走了一半，就碰到了这位秋霜妈妈。三言两语之后，欧阳暮雪便随着秋霜妈妈来到了秋韵楼，也见到了伤势尚未痊愈的钱佑甄。</p>
钱佑甄就与梁明玉一直在秋韵楼中疗伤，虽然只是数日，两人也就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梁明玉伤势更重，一直无法自如活动，钱佑甄只得亲自照顾。一个男子，照顾一个重伤在身不能活动的女子，当然多有不便，钱佑甄也颇有顾忌。</p>
但自那日之后，这不见天光的夹层之中就再无人进来，钱佑甄只能亲自照顾。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两人的关系也就不言自明，而且钱佑甄生的本就俊朗，虽然年少难免花心，行事略有轻浮不羁，却也算是个君子。</p>
梁明玉自小被青楼收容，后又被训练成了杀手，约定替组织做完三件大事便可以离开，这次刺杀冯国忠就是第三件事。虽说梁明玉在青楼之中只卖唱不卖身，但思想与寻常女子不同，那日返回冒死救下钱佑甄，就已经把钱佑甄当成了未来依靠。</p>
欧阳暮雪被接到秋韵楼，与钱佑甄相聚，两人都十分感慨，无言相拥良久，钱佑甄才把这一段时间一来的经历都讲了出来，欧阳暮雪也把外界的一些情况告诉了钱佑甄。钱佑甄这才相信了这些天秋韵楼给自己的消息是真的，也就暂时打消了逃出秋韵楼的打算。</p>
欧阳暮雪自然心疼钱佑甄，也对冯氏兄弟的恨意更深，也立刻就问了钱佑甄之后的打算。钱佑甄其实也没有什么打算，因为他的打算要想实现，就要离开秋韵楼。</p>
但秋韵楼不打算放钱佑甄走，还说这是自己的大哥钱无峰的意思。现在，钱佑甄已经知道冯知府并非杀死父母家人的真凶，这样一来就更是闯了大祸。虽不知道大哥有什么安排，但大哥已经被自己连累，钱佑甄也不敢在肆意而为，只能等见到无峰再做打算。</p>
两人和伤势更重的梁明玉一同藏在顶楼下方的夹层里，两个女子相见，知道事情经过的欧阳暮雪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细心照料。有些话不必明说，三个人都心领神会，而且在这种情况下，谁也没有心思为这样的事情争执。</p>
也就是四天前的早上，三人醒来之后，秋韵楼中的秋霜妈妈忽然到来，把三个人客客气气的接到了三楼顶楼，说是钱无峰出了大价钱，才让三个人有了这般待遇。钱佑甄三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心中疑虑，但至少不必住在不见天光的夹层之中，而且还是钱无峰的意思，也自然心安理得。</p>
这天正好是冯显章到秋韵楼中的第一天，三个人站在楼内正好看到冯显章大摇大摆的进入秋韵楼。钱佑甄知道自己是误杀了冯知府，但并不觉得心中有愧，而且梁明玉与冯家有灭门之仇，立刻就要冲出去杀死冯显章。</p>
若不是这楼层之中有禁制，秋韵楼的妈妈秋霜也现身阻拦，梁明玉大概会第一时间冲出去。一番劝说之后，秋霜妈妈也答应对付这冯显章，梁明玉才勉强压下心中怒气，与钱佑甄和欧阳暮雪一同在这顶楼之中等消息。</p>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秋霜妈妈对三人越发客气，三人不解，也只能把这一切归功于进来在大路上风头一时无两的大哥钱无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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