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他特意绕远路送舒慕去公司。
舒慕的机票订在下午,早上还得回公司,她顺道把行李箱也带了过去。
这是舒慕工作以来第一次出差。
周景庭下班回到家, 有点不习惯冷冷清清的氛围, 原本他想在公司加班到十点才回家,但他还要替舒慕照顾那一只小猫,所以九点钟就到家了。
他按照舒慕说的,给小猫喂奶糕, 给它顺毛,清理排泄物。由一开始的笨拙, 到熟练,他也只用了几天时间。
周五是他生日。他向来不记农历, 小时候,每年都是苗怡欣提醒他生日, 后来是舒慕。
去年,舒慕早上醒来就给了他一个吻,跟他说了生日快乐, 还准备了礼物。
之后她中午还特意请了假回家给他做了爱心午餐,送到了他的公司, 晚上又订了西餐厅吃烛光晚餐。
她总能想出各种各样的花样。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23岁的生日,是他长这么大过得最难忘的一个生日。
今年提醒他生日的是苗怡欣, 她一早就打了电话过来,还说要过来南城。
周景庭并没有庆祝生日的兴致, 因为今天舒慕不在。
他今天看手机的次数比平时更多,但每一次点开,很快又摁灭。
舒慕没有给他发消息, 也没有打电话。
一直到晚上七点,他没收到来自舒慕的任何信息。
或许,她也不记得了。
年底是最忙的时候,七点钟的办公室,大部分人都还在。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周景庭心里微微一动,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来电显示是苗怡欣。
今天中午苗怡欣从苍城过来,来他的公司拿了钥匙,说要回家给他准备晚饭。
这一通电话打过来,是为了催他早点回家。
周景庭应了一声后,便挂了电话,打算把工作带回家去做。
忽然,头顶的灯暗了一盏,局部的视线变暗,一个同事抱歉道:“哎呀,不好意思,关错了。”
周景庭想起了一件往事,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那件事过去七年了,那时候他才高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那天生日的事情在班上传开了。
不少女生特意过来跟他说生日快乐。
晚自习第一节下课,他坐在座位上翻着书,从书本抬眼往第四组看过去,坐在第二排的舒慕正埋头写着什么。
忽然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教室里有人叫喊,有人问怎么回事,有人出了走廊,整栋教学楼嘈杂地宛如菜市场。
周景庭没出声,只是坐着不动,他合上了书放在桌面上安静地等待。
停电不过一分钟,啪一声,头顶的灯管重新亮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被灯光照亮,大家都在欢呼。
周景庭拿起桌上的书打算继续看,却不想眼前多了一个女孩,她站在他书桌旁,正看着他。
周景庭微微一怔。
所以,刚刚停电的时候,她摸黑跑了过来。
她想做什么?
两人对视不到三秒,舒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带他也被她感染,唇角微微浮起一丝笑,“怎么?”
她脸蛋微红,有点害羞,“没什么,就是,生日快乐。”
他唇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莫名地,心跳也加快了。
所以她特意抹黑跑过来,就是为了跟他说生日快乐么?
——
周景庭回到家,才发现唐雨倩也在。
苗怡欣一直遗憾自己没有一个女儿,所以对唐雨倩就像是对自己的女儿一样,每次过来带的东西都会给她一份。
她们两此时正在厨房里,看到他回来,苗怡欣回头问:“景庭,雨倩今天下厨,做牛扒,你要几分熟?”
“都可以。”周景庭进了房间放好了公文包,准备喂猫。
苗怡欣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他喂猫,“这猫哪来的?”
“舒慕领养的。”
苗怡欣皱了皱眉,“舒慕也真是,不知道你不能养猫吗?”
周景庭继续给小猫喂奶糕,“是我同意的。”
苗怡欣没了话说,埋怨道:“你就会偏袒她。”
周家从来不养猫狗,因为周景庭六岁的时候被外公家的猫抓过,那时候觉得是自己家的猫,所以并没有打疫苗,就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外伤。
不料隔天周景庭发烧烧到了三十九度,去医院后,医生听说他被猫抓过,猜测他极有可能感染了狂犬病病毒,把一家人都吓坏了。
后来换了一家大医院治疗,经过反复确认,才确诊为普通感冒发烧。
经过那一次惊吓,苗怡欣再不让周景庭碰猫狗,家里更不可能养。
唐雨倩做好了三份牛扒,端了上桌,卖相很不错,苗怡欣夸奖了几句,说她贤惠。
除了牛扒,她们还准备了蛋糕,但这个生日,周景庭过得心不在焉。
他吹了蜡烛之后,一口没吃就回了房做没做完的工作。
苗怡欣和唐雨倩两人在客厅一边聊天一边吃蛋糕,闻到了臭味,她们两在讨论着臭味是从哪里飘出来的。
周景庭隐约听到后,开了门出去。
他大概知道是布丁排泄的粪便引起的,于是拿了铲子和垃圾袋,处理小猫的粪便。
苗怡欣看着自己儿子耐心地处理猫的粪便,她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你们两怎么想的,白天上班晚上才拢家,养只猫多麻烦呐,又要喂食,又要铲屎。”
周景庭道:“我觉得挺好的。”
唐雨倩也帮着说话,“对啊,阿姨,我也觉得挺好的,养一只小猫家里挺热闹的。”
苗怡欣管不了他们年轻人的事,她没再继续念叨,只是问:“这猫打疫苗没有?”
周景庭道:“没有。”
“那得赶紧打,这可不能疏忽。”
周景庭把小猫的粪便包了起来,连着厨房垃圾一起打包,拿了钥匙下楼去扔垃圾。
他出门不久,房间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苗怡欣听到了铃声,问唐雨倩,“这是景庭的手机响了吗?”
唐雨倩说:“应该是,我帮他接一下。”
她进了周景庭的房间,看到了桌上响铃的手机,看到了来电显示,是舒慕。
她拿起手机接了起来,“喂?舒慕吗?”
电话那边没人出声,过了一会儿,听筒里传来嘟嘟声,对方挂电话了。
唐雨倩把手机放了回去,然后出了房间,苗怡欣还在外面收拾桌子。
周景庭扔垃圾回来,她也没告诉他舒慕刚刚打了电话回来。
——
直至凌晨十二点,周景庭也没收到任何舒慕的信息。
她也许是忘记了。
虽说舒慕忘记他的农历生日也很正常,但从相遇到现在整整七年多,她每年都会记得他的生日,从没忘记。
而且这段时间,他也明显感觉得到,舒慕对他的热情消减。
隔天周六,是舒慕出差回程的日子,他查了一下上海飞南城的航班,打算去机场接她。
九点钟,他打了电话给她,再次跟她确定航班,“几点的飞机?”
没想到舒慕却回答说,她已经回来了。
他很惊讶,因为他刚查到上海飞南城的航班,一班在早上十点,第二班是晚上八点半。那么也就是说,她昨晚就回来了。
那她为什么没回家?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他又问:“在哪?”
“冰冰家。”舒慕的嗓子有点沙哑,她的声音很低沉,跟平时的她有点不一样,“景庭,这一次去总部,我做了个决定。”
“什么?”
“我决定申请去上海总部工作,所以……所以我要离开你了。”
周景庭心里一怔,那一瞬间,他头脑一片空白。
舒慕这是在提分手。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艰难地开口,“想清楚了么?”
“嗯,想清楚了。”
周景庭动了动唇,却始终没开口,他要说点什么,问她为什么?
还是让她不要离开他?
可如果舒慕已经想清楚了要离开他,他又能怎么样?
总不能强行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等了许久,他依旧没开口。
舒慕在电话里说:“我挂电话了。”
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周景庭放下手机,久久没回过神。
他靠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这件事对他来说很突然,但好像又并不意外,毕竟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
他向来从容镇定,向来不为外物所影响,接到舒慕的分手电话,他并没有愤怒又或者激动。
只是觉得自己被扔进了漫无边际的沙漠,他是那个失去求生欲的人,在地狱般的沙漠里沉沦,任由黄沙将自己淹没,什么都不想去做。
从小到大,他对周围的人和物都很淡漠,因为他们不足以引发自己的喜怒哀乐。
舒慕是个例外,自遇见她之后,他大部分的喜悦是她带给他的,大部分的难过也是她带给他的。
她是个极其容易心软的人,总会顾及别人的感受,担心别人受伤害。
可她硬起心肠来,又是那么狠。
——
他昨晚没睡好,起床时头晕脑胀。
一早有人按门铃,是舒慕回来了么?
他开了门,门外却站着唐雨倩。
唐雨倩说:“我前天好像把头绳落在你们这了。”
原来不是她,他低声道:“没看到。”
“应该在冰箱上的,我去看看。”唐雨倩看他脸色不大好,声音似乎也有点沙哑,“景庭,你没事,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他转身进屋,唐雨倩也跟了进来。
她瞥到了猫窝里的布丁,前天苗怡欣过来,得知周景庭和舒慕养了猫,千叮万嘱让他要带猫去打疫苗。
唐雨倩进了厨房,找到了自己放在冰箱上的头绳,“景庭,你带猫去打疫苗了吗?”
“没有。”
“我认识一家宠物医院的医生,要不,我带你去。”
周景庭接了一杯水喝,“不去。”
唐雨倩犹豫了一下,“但今天不去的话,明天又是工作日了,那就更没时间了。”
周景庭哪里也不想去,“不想去。”
唐雨倩叹了一息,“那还是我带它去,否则阿姨会念叨的。”
唐雨倩要带布丁走,周景庭没理会她,出了阳台,想透透气。
忽然,唐雨倩的声音传来,“舒慕,你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他心弦微微一动,从阳台走了进来,隔着客厅和舒慕对视。
舒慕和黄颖冰一起回来的,她面无表情,“我回来收拾东西。”
所以,她是真的狠下心要离开他了。
他没应声,转身进了房。
他一点也不想被舒慕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
也不想亲眼看着她离开。
——
办公桌上那一张照片,舒慕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及膝A字裙,搂着他的手臂,弯起眼睛,笑得很甜美。
那时候她还一直粘着他,制造各种机会和他偶遇。
他无意间看到过一篇文章,名叫《七年之痒》,文章里大概要表达的意思就是相爱的两个人,会随着时间而变淡,感情变淡,还会对对方产生厌倦,所以七年这个数字,是男女情感中最为危险的一个时间点。
她和舒慕在高一下学期分班的时候相遇,那是2009年的年初,到2016年的年底,刚好七年。
或许舒慕也发现了,他其实是个非常无趣的人,不值得她托付一辈子。
周景庭拉开抽屉,把桌面上的照片放了进去。
当初为了早点买房子,同时开发两个项目,最近要进入签协议期,他很多事情需要忙。
他的工作永远忙不完,到晚上十点半,办公室已经空了,他还并不想走。
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太容易情绪低落了。
可猛然想起什么,他收好东西,忙往家里赶。
开了门,家里黑漆漆地,空荡荡地,很安静。
“喵呜~”
黑暗里传来了小猫的叫声,周景庭开了灯,看到了已经来到玄关的蓝灰色小猫。
它仰着脑袋,圆溜溜的眼睛正看着他。
它一定,一定是在等它的主人回来。
周景庭弯下腰,把小猫搂了起来,抱着它来到柜子前,拿出了一块奶糕喂它。
它的食物快吃完了,他明天得记得去买。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小猫把奶糕一口一口地啃完。
家里太安静了,他明明喜欢安静,可这样的安静他又极度厌恶。
他偶尔也会想,舒慕会不会突然回来?她每次生气,其实都不会超过一两天,会不会等她气消了,就会回来。
她的小猫还在这呢。
小猫吃完了奶糕,心满意足地伏在他腿上睡着了。
周景庭把小猫放回了窝里,他起身走到舒慕的房门前,踌躇了片刻,抬手扭开门把手,开了灯,里面的东西都被搬走了。
她还特意收拾过,连垃圾都没留下。
他在房里站了一会儿,又转身出了去。
——
“景庭,我听舒慕她妈说,她今天去上海了,早上的飞机。我靠怎么回事,你不会也去了?”大年初三,谭京新听说了舒慕去上海的消息,立即拨了周景庭的电话确认。
周景庭听到这个消息,沉默了片刻,“没有。”
“哈?怎么回事?你跟她还搞异地恋啊?”
“她和我分手了。”
“我去!你们……”谭京新在惊讶中找回一丝理智,“怎么回事?”
“没什么。”周景庭不想解释,“挂电话了。”
他摁灭了手机,偏头朝着落地窗看了出去,天气阴沉,看不到一丝阳光,好像说今天会降温。
门外响起敲门声,苗怡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景庭,吃饭了。”
周景庭起身出了房间,下楼来到饭厅。
过年这段时间,苗怡欣给住家保姆放了几天假,这些天的饭菜都是她自己做的。
饭桌上,一家三口各自吃饭,还算安静。
父亲周东海道:“景庭,我听你妈说你交女朋友了,我还没见过,既然她也是苍城的,带回来吃顿饭。”
苗怡欣道:“老周,你着什么急,现在他们也没谈婚论嫁,过一两年等他们稳定了再见家长不迟。”
周东海说:“景庭也二十四了,就是现在开始谈论婚嫁,也不算早。”
周景庭道:“我和她分手了。”
周东海和苗怡欣闻言,皆是一愣。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心照不宣。他们两昨天睡前还在谈论周景庭这次过年回家感觉没什么精神,闷闷不乐地,以前他虽然也不爱说话,但也不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地。
这么一说,他们也就明白原因了。
苗怡欣虽然对舒慕不是十分满意,但周景庭喜欢,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没阻拦。可没想到,他们突然就分手了。
苗怡欣想问,可又怕触及周景庭的伤心事,她生的儿子,她很了解,他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
分手的原因无论是什么,对他的伤害应该都不小。
——
周景庭提前了两天回到南城,另外找了房子,搬了过去。
至于之前的房子,没什么不好,就只是那个环境已经让他没办法用平常心待下去。
舒慕离开后,他的生活按部就班,并没有什么起伏。
下班后回到家,唯一陪伴他的是舒慕留下的那一只猫。
他以前从不碰猫,但慢慢地,他学会给猫洗澡,给猫按摩,特意买了扫地机器人清理猫毛,允许它爬上自己床。
舒慕离开他半年后,他也去过一次上海,给一家公司做尽调。
期间好几次坐车路过程悦科技的总部大厦。
他知道舒慕就在里面,每次经过的时候,他总要下意识地看着窗外,这是她现在工作和熟悉的环境。
待在上海的最后一天,合作方宴请,他多喝了两杯酒,回到住的酒店时,他还是清醒的。
他从来不会把自己灌醉,也不允许别人把自己灌醉,因为醉酒让自己失去理智,那太过愚蠢了。
可他心里面又想喝醉,或许喝醉失去理智后,他就会放下自己那一份与生俱来的孤傲,放下自己的尊严,去跟舒慕求复合。
坐在落地窗边,看着上海繁华的城市夜景,他的手机界面停留在舒慕的对话框上。
整整半年,他们没有任何信息来往,上一条的信息记录还是半年前,那时候舒慕在上海出差,他每天给她发布丁的照片,告诉她他把布丁照顾的很好。
他犹豫了许久,在输入框里输入:我最近几天,在上海出差。
输入完成后,他点击发送。
消息发了出去,久久没得到回应。【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