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扫了一眼陈槐安身上的妆容,立刻意识到了情况不太妙。
京中官员大都知晓,陈槐安素来是不爱穿官服的,也因其六部巡查御史的特殊身份,许多时候都需要在六部之间走动,明察暗访,因此皇帝也特许了他不着朝服出入皇城,即便是上朝面圣,也可穿这常服变装上殿。
而这,同样也被京城以外的官员贵族们知晓,或者说这一点,不在京中的官员贵族,反而更要清楚,更加留神,毕竟要是真被上门暗访,出了什么岔子,凭他陈槐安的身份,下场可就难料了。
大多数人都知道,陈槐安平时不会穿官府,也都知道,陈槐安的官服,不止一身。
有正常上朝时穿的朝服,以前是从二品规格,现而今已经升格为正二品,与六部尚书的官服阶级制式对等,乃是他最寻常的一身官服。
再有一身,乃是一席好似泼了墨的黑色官服,那是他的御史服,穿戴御史服,则意味着他走到何处,都是在为皇帝办事,一言一行,皆是皇帝的旨意,尤其在京城之中,官员贵族们,最是害怕他穿着那身御史服出现。
还有一身完全相反,几乎是纯白色,其上绣纹,乃是用亮银丝绣成的,看似朴素,实则亮光之下,堪称璀璨夺目!那是协理堂御前卿总司的官服,乃是皇帝决策家国大事时,召他入宫参谋时才会穿戴的,平时极少穿戴,时至今日,也只在诸多公卿大臣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穿戴过两次而已。
这三件,算得上是陈槐安最被人所熟知的官服了。
穿戴朝服,说明并无多少大事可言。
穿戴御史官服,则说明事情颇大,乃是皇帝授意!
而若是穿戴御前卿总司的官服,这说明事关重大,已经到了关乎家国的地步!
林墨也识得陈槐安的这三件官服,知道这三件官服,代表着陈槐安不同的职责权位,无论陈槐安穿戴着那一身来,事情必然都不简单。
但也只是不简单,这三件官服,三种权位,实则都无法动摇静文公府,这,也是静文公府对陈槐安并无多少忌惮的原因所在。
但偏偏,陈槐安一出现,林墨便立刻皱紧了眉毛。
陈槐安身上,穿了一身墨蓝色的衣裳,头上戴着一顶同是墨蓝色的顶戴,乍看之下,像个教书先生的打扮,若是对皇家礼法规格不熟知的人,甚至不会把这当成是一套官服。
但,身为皇亲,林墨却是一眼就能认出这身衣服代表着什么。
这身墨蓝色的衣装,有个特殊的名字,名叫——代圣言。
这并非是个官阶,严格来说,这也的确不是一件官服,没有品阶,没有规制,没有佩印信物之类的东西,就只一身衣袍,一方顶戴。
但这,却是足以让当今潇湘国之内任何人,哪怕是王公贵族见了,都要心头犯怵的一身衣裳!
代圣言,顾名思义,代表圣上发言!
身披代圣言,所言之事,便是代表圣上发言,言出即是法,即是,潇湘国法!
而也在这同时,林墨一眼扫清楚了陈槐安身上,用以彰显地位的东西——
腰间的尚方宝剑,手上的衮龙目扳指,这两样,被陈槐安很是体面地佩戴着,显然,这是刻意为之。
尚方剑,衮龙目,金路车,代圣言,这几乎可以说,是陈槐安所能拿得出的,最高规格的排场了,放眼当今潇湘国之内,还真没哪个朝臣够资格让他如此对待,也没有哪个朝臣,敢说能拿出比他更大的排场来!
这并非是用以制约朝臣官员们的排场,这排场,直指皇亲国戚!
此乃皇帝赐给他的,与皇族血亲正面叫板的权力!
委实说来,这身代圣言,算是他几样物件里来得最莫名其妙的了。
之前动身来江州时,皇帝曾在他临走前,让护卫零远送了五十里,送到分别处,零才将这身代圣言交到他手中,同时附带了一条皇帝的口谕——
若无圣旨传入手中,这身代圣言,不可示人。
今日,陈槐安方才明白过来,这身代圣言,就是为他此时此刻准备的!
二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
陈槐安静静地看着林墨,想要从林墨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些什么来。
比如,做贼心虚。
但,也不知是林墨的心理素质极好,还是静文公府,当真不清楚他今日找来的目的,林墨此刻,出了不悦,不服,以及几分看贼似的戒备之外,也并无什么特别的反应,不像是被登门问罪,心中有鬼的模样,反倒像是对他这个不速之客,颇感无奈。
林墨估摸着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想要从神色之间,观察陈槐安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但让他失望的是,陈槐安的脸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自始至终,都俯视着他,高不可攀。
好片刻,林墨终是绷不住了,自知再不行礼,陈槐安定要借此发作,也刚好,身后传来脚步声,父亲已经火速赶来了。
林墨这才朝着陈槐安一抱拳,领着家丁们跪拜下去。
“静文公府长公子林墨,携家仆,恭迎御史大人驾到!”
林墨的声音很是不小,不止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有气势一些,更是为了让后头来迟一步的父亲听见,以此来告诉父亲,陈槐安此来准备十足,需小心行事。
这个小把戏,陈槐安虽是没有点破,但一眼便已看破。
果不其然,静文公走出府门的时候,脸上已是挂上了几分恭敬之色,摆着一脸假笑走上前来,微微颔首看向他。
“陈御史今日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啊?”
“王爷,陈某今日这幅扮相来,你觉得能是来干什么的?”
陈槐安也不遮掩,微笑反问。
这不由让静文公的表情有些僵硬,脸上却依旧绷着笑意:“陈御史说笑了,我静文公府,一没收到圣旨,二无钦差传唤,怎会知道陈御史为何而来?还望陈御史赐教?”
“赐教不敢当,王爷乃是皇亲,区区陈某,岂敢赐教?”
陈槐安摆了摆手,脸上笑意,却是忽转冷冽,“不过陈某今日倒是十分好奇,王爷身为皇亲,是否是忠于吾皇,忠于潇湘的呢?”【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