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隆二年的春闱总共持续两天，不提供蜡烛，也不准考生携带蜡烛。</p>
提前写完可以提前交卷离场，但是第二天燃烛之时若还没能写完，就会强制收卷，不存在通融。</p>
初七日暮，最后一批考生交卷离开。</p>
未几，贡院内外燃起火烛。</p>
今天晚上弥封官要连夜干活，把所有的试卷原卷上的考生信息封上，装订好后编号。</p>
从明天开始会有誊卷官把订好的试卷按照编号顺序誊抄一遍，这一步是连考生的笔误或者违禁的地方都要抄出来，以免影响阅卷官的判断。</p>
誊卷制度前两年才开始施行，加之考生较少，如果阅卷官发现笔误或者违禁字词，都会要求核对原卷。</p>
总之，这是一场尽可能杜绝场外影响的考试。</p>
所有试卷都送到了弥封之处，一干考官全松了口气，从现在开始，他们能有半天的休息时间。明天下午第一场试卷会送到他们的案头，一般是墨义和贴经。</p>
刘熙古正在重申明天的阅卷安排，一身戎装的卢孟达在亲卫的护持下步履沉稳地来到他面前。</p>
“刘侍郎！”</p>
刘熙古目光一凝，随即叉手一礼：“卢将军。将军可是要走了？”</p>
“正是。”卢孟达没有绕弯子，“考试结束，殿前司也就不准备在贡院留太多人，今晚某会带走一些人，还剩下的人有江盈江校尉统率。”</p>
站在他身后的一名年轻男子立时上前半步。</p>
刘熙古朝他点点头，记下此人面貌。</p>
卢孟达接着道：“若侍郎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江盈便好。”</p>
“有劳了。”</p>
交接完成，卢孟达不再多留，直接告辞离开。</p>
只是他还没走几步，就有一名下属小跑着过来通报：“将军！治安寺来人围住了贡院！”</p>
卢孟达皱眉停住脚步，他看向这名下属。</p>
此人跟了他好些年，向来稳重，想必不至于夸大事实。</p>
想到这里，他面色严肃起来，快步向贡院大门走去：“随我去看看。”</p>
后方正在叮嘱一干同僚的刘熙古隐约听到这边的对话，顿时留了心思。</p>
反正明天还有一上午的空闲时间，索性随意几句结束了安排，也慢慢朝正门处走去。</p>
贡院正门外的街道上，宁强身着公服袖手而立。</p>
治安寺先后少了一个警监和一名少卿，剩下的人也不想招惹麻烦，这两天宁强几乎事事亲为。为了能做好事，他不得不依仗那些底层官吏，让他们负责许多超出职权的事务。</p>
由此，寺内矛盾已经积攒到一个危险的程度，正如陈佑所说，只要宁强手段恰当，在他那名调任警监的亲信抵京之后，完全有可能借着这次矛盾爆发彻底掌握住治安寺这数千人手。</p>
不过这意味着亲信抵达之前，治安寺需要安稳一段时间，以免提前激化矛盾。他不想为了等待时机把这段时间拖过去，所以他来贡院抓人了。</p>
请示了官家之后，他直接拉出治安寺八成人手，把贡院团团围住。</p>
殿前司的人，还有贡院里的考官甚至杂役，只要涉嫌舞弊，一个都别想跑掉。</p>
宁强见贡院门内有动静了，知道主事者来了，稍稍整理衣冠，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缓步朝前走去。</p>
宁、卢二人相见，间隔不过十步。</p>
“原来是宁寺卿亲自过来，某还想着何人如此大胆敢围我殿前司。”</p>
卢孟达看着肃容而立的宁强，嘴角含笑如此说道。</p>
他再怎么说也是殿前司都虞候，更是当今太后长兄，家世不凡。不仗势欺人已是难得，言语讽刺一名普通的卿根本算不得什么。</p>
宁强丝毫不虚，他神情未变，语调平淡：“正是宁某。治安寺此来非是针对殿前司，更非针对卢将军。”</p>
说到这里，他提高音量：“某受皇命，缉拿春闱舞弊之人！还望将军支持一二。”</p>
他这话说出，站在后方的刘熙古眼前一亮，当即走到卢孟达身边。</p>
轻唤了一声“卢将军”算是打招呼，随即昂首睨着宁强：“吾乃春闱主考，如今这贡院中尚有试卷未批，便是两府宰相来了，等闲也进不得。宁寺卿说受了皇命要进贡院，不知敕令何在？”</p>
卢孟达当即眉头轻皱，刘熙古这话看似质问，可用在此时却让人有一种他卢孟达服软退让的感觉。</p>
果然，宁强没有片刻犹豫，直接就让下属奉上印有官家御宝和政事堂印的敕令。</p>
敕令上说得很清楚：缉拿殿前司及贡院内外涉及舞弊之人。</p>
这个时候再拦着就不合适了。</p>
卢孟达抿着唇将敕令递给刘熙古。</p>
刘熙古接过敕令扫了一眼，然后看着卢孟达面露无奈道：“卢将军，看来这事的确受官家重视，虽然治安寺这么一闹会耽误批改试卷，可也不得不配合一二。”</p>
有人搭台阶，卢孟达也没继续端着，顺势点头：“既然如此，宁寺卿抓人就是，我殿前司绝不阻拦。”</p>
卢孟达退让，宁强立刻拱手：“多谢将军体谅。”</p>
言罢，宁强吩咐手下警员开始抓人。</p>
其实这次要抓的殿前司人真的不多，总共也不到十人。</p>
但是没办法，中枢机构抓住禁军的人，比较敏感。</p>
好在卢孟达愿意配合，应该不会出乱子。</p>
宁强独自一人站在街口，看着贡院门口那些对他十分排斥的殿前司军汉。</p>
至于刘、卢二人，重新回去坐着等待，毕竟不知道这次抓捕要持续多久，不可能留在门口陪宁强大眼瞪小眼。</p>
此时此刻的贡院，天大地大，试卷最大。</p>
趁着还没开始弥封，刘熙古紧急叫停，带着人亲自守在此处。</p>
一群弥封官聚在此处，看着坐在上首默不作声的刘熙古，再加上贡院里的嘈杂吵闹声，不免心中惴惴。</p>
好在过了大约一刻钟，动静渐弱，眼前这些弥封官一个没少。</p>
不能肯定他们当中一定没有涉嫌舞弊的人存在，但至少没被查出来。</p>
刘熙古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抚慰一番不安的弥封官们，远处的吵闹声突然剧烈起来。</p>
他立刻站起身来，面沉似水。</p>
刚走到门口，就有一人匆匆忙忙快步走来，一见到刘熙古立刻就道：“殿前司闹起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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