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府与荒漠的交手整整持续了四日。从北方虎啸山起,从背至南,沿途经过紫烟阁,天南家,青州,佛门,整整纵横千万里的边线上摆满了触目惊心的尸体,有蛮兽亦有世间人。
还未干涸的血迹像一条红绸,厄住荒漠那抬头的喉咙。
而从打扫战场的修者来看,乃军府胜了。
着装一致的将士有条不紊的清理着尸体,如果是蛮兽则一把火烧了,如果是世间人则会留着,之后会经过冗长的过程,最终将这些或战死,或被殃及的世间人,葬在本该归身之所。
而除了边线,荒漠亦有军府的将士在清肃,而蛮兽回到荒漠,军府就不会动杀手,只是清点死在或留在荒漠的人,并劝这些人离开。毕竟大战刚过,荒漠蛮兽肯定会拿世间人泄恨,而在荒漠发生的残杀,军府不会多管。
这时,临近傍晚,在临近天南家与兰州的西侧交接,两位正用火把烧尸体的将士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他们面前是足有五丈的兽身燃烧着熊熊巨火,火焰乃元气。只有元气才会不留下任何东西,避免造成瘟疫,或者其他的事端。
而他们的视线则直勾勾落在巨兽突然开始颤动的肚皮上,他们皆是一震,下意识认为此兽还活着,急忙摆出架势。
一把刀划开巨兽肚皮,紧跟着钻出了一位面色黝黑的少年,而少年背上还背着一个魁梧的身躯。
但从体型看,魁梧的身子应该是一位男子,只是其脸上被鲜血覆盖,看不清具体模样。而男子的动作十分奇怪,竟双手死死贴合在一起,好似里面有东西一样。
那黝黑的少年见着两人的军服,先是一怔,后是一喜,猛然爬起来,急呼道:“俺,我,我被吃了。我,我要回家。”
两位将士见是人皆各自松了口气,此时才注意到少年脸上的血痕,觉得很怪,有些像獠牙所致,又像刀伤,而见少年癫狂口齿不清的样子,就没去多想,平心静气的不断安抚被“吓破胆”的少年。
只是少年的情绪虽稳定下来,但嘴里一直念叨:“我要回家。”让两位将士不好开口询问。
无奈之下,其中一个将士说道:“兄台应该是在荒漠之外被吃的,家应该离得不远。”
之所以如此说,缘由简单。如果是被吃,实力绝对不会太高强,而实力一般的人不可能在蛮兽肚皮活得太久。按距离与速度算,荒漠之外最有可能。
两位将士猜测,这头巨兽才死不久,而临时之前恰好吃了少年。
少年双眸一亮:“对,对,我家离得不远,我是兰州封启镇的人。”
两位将士心想:封启镇距离此地并不远,倒也合理。
少年似乎平静了下来,道:“两位军爷,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将士简短道:“荒漠蛮兽突袭世间,不过已经被平息下来了。”
“那可死了不少人。”少年似心有余悸的抖了下身子:“这一片除了我,还有谁死了吗?”
将士道:“没了。莫非还有与兄台同行的人走丢了?”
少年想了想,点头道:“两位军爷不要担心,我那兄弟很厉害的。”
两位将士相觑一眼,皆默不作声。
少年沉默了半晌,一手托起身后男子,一手抱拳:“两位军爷费心了。我得赶快回去报个平安。”
两位将士点了点头,忽然又觉得怪,这少年前后情绪的落差未免太大了。待他们回神,那少年早消失在昏黄的夕阳下。
少年一步三回头,小心翼翼的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一条清澈的小河旁。少年将身后的男子慢慢放下,用寒冽的河水洗去脸上的血迹后,拿起身后的大刀没有任何犹豫的朝那留了很久,高盘似剑的发丝挥去。
刀很利,发很脆,水很急。
少年苦着脸看了会儿随波逐流的头发后,端着大刀进入坐定,淹没在夜色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憨笑睁眼,方圆十里都没人哩,接下来就好办事了,他起身走向男子,单臂环住后者的腰将其立正后,极其缓慢的褪去后者因血凝固而僵硬的衣衫,生怕突然碰到男子那双犹如老僧入定的大手。
待男子一丝不挂,在深冬中的少年却是满头大汉。少年慢慢将男子抱到河边,将其从站到坐盘好姿势后,开始一丝不苟替男子擦拭脸上以及身上凝固的血迹。
男子的容貌渐渐清晰,正是消失五日的明动,少年的身份不言而喻。
楼石再次提起刀,再次挥刀剃发。
因为明动头发格外坚硬,叮叮声在宁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楼石大气不敢出,像贼一样时不时东张西望。
半个时辰后,明动的脑袋光秃秃,铮亮无比。楼石一怔,想笑又觉得不对,便板着脸继续按照师傅的交代,拿起秀刀朝明动脑袋划去。
刀落头皮,发出刮金属的声音,尽管很难,但很快明动的整张脸血模糊。因为没有止血药,楼石只能铆足了劲,鼓起腮帮子吹着气,以风干的手段止血。
其实这样并没效果,只是楼石觉得肯定有用。
明动身躯强悍,不肖一会儿,鲜血便凝固,伤口已结了疤。楼石多等了会儿,才用河水洗涤血迹。
待明动干净的发光,楼石终于露出露出了笑容,自个儿师傅光着脑袋,双手合十,加上一脸又一头的刀疤,十足的凶僧样儿,只要不细看,就可以蒙混过去。
没有休息,楼石快速脱去衣衫,跟着亦一丝不挂的拿起明动的衣衫跃入小河,以水流冲刷着衣服上的血迹。
小圆被夺了生气,留在她体内的符阵早在荒漠就消散,没了符阵就无法带更多的东西。楼石和明动的全身家当就一把秀刀,两身衣服。如果去云海国的途中没挣得或讨得盘缠,这两身衣服恐怕要陪伴到底。
楼石随意将衣服晾好后,与明动并肩而坐,望着川流不息的小河,突然有些迷茫,方才做的事儿乃师傅很早之前就交代好的,而之后交代的事儿,总结下来四件。
从兰州入云海国。
途中找一位天符师,封住秀刀的符阵。不然秀刀能就一直隐藏气味,如此肯定会露出端倪。
第三件则是得到一个先天之灵。
最后一件呢,就是在入云海后,将先天之灵打入小圆体内。
对楼石来说,最好办的是最后一件,但需要前三件为基础。除开第三件,就说第一和第二件就必须对兰州有一定的了解。
而不谈了解,楼石连兰州的路都认不到,之前与两位将士说的封启镇,不过是他道听途说而来。
当然如果不顾明动和小圆,楼石仅需一日就可以把四件事做完,然而坐这些事就是为了自个儿的师傅和师姑,便只有小心翼翼,一旦被发现了,便是双拳难敌四手。自个儿师傅还好说,皮糙肉厚,挨得住几下,可师姑却是一碰就碎。
至此,楼石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办。渐渐的他的迷茫被着急取代,一根筋的他猛然坐起,箭步一把拿起湿淋淋的衣服套在身上。
刺骨的寒意让他清醒几分,跟着小心替明动穿好衣服,便背起后者朝北方走去。
仅凭不用修为的脚力,走到云海国都猴年马月,当务之急得弄一辆马车。
月色如霜,单影凄凉。
待初晓来临,楼石脸上便没了血色,嘴唇更是紫得可怕。他到底是修意者,如果不用修为,他抵御那湿冷衣衫下的寒意。
好在他经历了一夜的孤凉,终于看到了一间带着炊烟的木屋。
另一边,天南杏有着同样的经历,只不过她不用躲躲藏藏,而当她看到前方那仿佛年久失修,长满藤蔓的四合院,惊得瞠目结舌。
威震世间的古羽一脉,竟就住了这样的一个小院。且不说古羽一脉的人喜好可能如此,但如此小的院子能住得下多少人?
两个,还是四个?天南杏不敢信的使劲甩头,她能找到这里全靠一路打听,自入古家境地,她遇到了很多人,而这些人皆是在劳作,全然没有古家读书先生的样子,这已让她有了疑惑,认为进入了妖地,以至于她每问一个人都心惊胆战,生怕着了妖道儿。
所幸一直相安无事,且所问之人皆指一个方向,让她坚定的走了下来。
此时的她再三犹豫,终是迈出最后的步伐。
砰砰两声。
她与楼石同时敲响了屋门。【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