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阁楼前竖着两面大旗, 一左一右各有一队抱着剑的年轻子弟侍立。路过此处的百姓指指点点,可偏生没有一个人敢靠近。消息已经传遍了江陵,就在近日, 江湖上两大势力要在此谈判,到底是朝暮门归顺浣溪沙, 亦或是浣溪沙分解拆入朝暮门呢?不过更有可能的是, 这场谈判没有任何的用处, 两大势力只能够在刀光剑影中分出胜负。

  晏鸿坐在了堂中等了很久了,周边的桌椅已经被挪腾到了一边, 空出了一个大场地来。偌大的堂中除了晏鸿和他身侧的晏歌,便没有其他的人, 他掩着唇的咳嗽声在这空荡的大堂中,极为清晰。像是一个被病痛折磨的人, 他每咳一声,眉毛便剧烈的抖动,甚至让人以为他的五官移了位置。

  约定的时间已过了半个时辰,朝暮门的人还不出现,晏鸿也不出现, 他的神情上甚至还写着一丝谦卑。难道朝暮门的人反悔了没?忽地, 一阵喧闹声从楼外传过来, 浅淡的几不可闻的香气从外头传出,晏鸿霍地起身, 一双精明的眸子一瞬不移地盯着门外。一位穿着白衫的人手中持着金丝描边折扇缓缓踏入了堂中, 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晏鸿的咳嗽声忽地变得剧烈起来, 他身子往后一倾,整个人便落回到了椅子上。

  忘尘阁的人没有来,正如西楼剑派的人也不曾干涉此事。

  朝暮门的楚云朝也没有出现, 他所?派遣的便是他那历来帮他走南闯北解决江湖纠纷的胞妹楚云暮。晏歌抬眼,淡淡地扫了楚云暮一眼,掩藏住了眸中的杀机,手撑到了晏鸿的椅背上,她的目光越过了门外。

  “晏门主,晏大小姐,久等了。”楚云暮微微一笑,一撩衣摆坐在了晏鸿的对面。神情倨傲,似是不将浣溪沙放在眼中。手轻轻地摩挲着杯盏,似是要凑到唇边啜饮一口,蓦地又缩了回来,笑说道,“家兄有急事不能前来,晏门主有话不妨与我讨论,我楚云暮亦能代表朝暮门。”

  晏鸿的面上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应道:“无妨,年轻人么,总有些忙不完的事情,何况是一门之主?”

  “呵呵。”楚云暮笑了一声,收起了扇子,她半

  个身子向?前倾去,说道,“晏门主,我便有话直说了。这一回邀你?出来,是要讨论浣溪沙的归属问题,你?也知道,这江湖上的势力错综复杂,可是身为武林领袖的只能够是一家。晏门主你?也老?了,如今正是年轻人的时代,这浣溪沙早晚都要散了的,不如拆解了并入我朝暮门之中。”

  朝暮门很有野心,难道晏鸿就没有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何况他还?不认为自己已经是老朽之人。楚云暮这一番话实在是让人生气,可是晏鸿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怒气,反而还?能够维持一抹平和的笑容,他似是对这一话题很感兴趣,问道:“我浣溪沙加入你朝暮门中?那谁来领导两家的弟子呢?要是谁也不肯服谁,这就不妙了。”

  “不是结盟。”楚云暮晃了晃手,轻笑一声道,“是你浣溪沙加入我朝暮门,成为我朝暮门的弟子,也就是说,只能够听我兄长的命令,至于晏老爷子,您在朝暮门中可以当个副门主,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哦?”晏鸿抖了抖眉毛,笑说道,“老?夫如今已经是浣溪沙的门主,若是当了个副门主,这地位岂不是下降了?如此看来,这件事情并不划算。”

  “怎么会呢?”楚云暮一笑道,“这浣溪沙加入朝暮门后,它的副门主可是相当于整个江湖人的副门主,可比你?现在的身份威风有地位多?了。”听起来像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晏鸿沉默了一会儿,似是认真地思考着楚云暮的话语。长长的叹起声在堂中响了起来,晏鸿又问道,“为什么是楚门主当老?大呢?听上去很诱惑人,只是这第二把交椅,怎么都不如头把交椅来得好?”

  浣溪沙与朝暮门在江湖上的力量,旗鼓相当,到底谁胜谁负还?不能够判定呢。晏鸿问出这句话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楚云暮也早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言辞。她笑了笑,用扇子在桌子上圈圈点点,仿佛有副地图在她眼前。“这儿,这儿以及这儿,都已经纳入了我朝暮门,浣溪沙的力量依然很强大,你?们有西楼剑派的帮助,可是我们朝暮门也有忘尘阁当援手。我朝暮门的‘三头六臂’虽折损了几个,可是背后还有

  ‘七杀’。再说了晏老爷子年纪大了,还?能够撑多?少年呢?你?唯一的儿子也死在了归隐的手中,浣溪沙连个继承人都没有了。”

  晏鸿的牙齿咬得咯咯的响,杀子之仇是他不能够忘怀的。他扭头瞥了眼神情淡然的晏歌,嘿然一笑道:“此言差矣,老?夫还有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儿,这浣溪沙最后会交到她的手中。”谁都知道这晏鸿晏二爷最为重男轻女,在晏家,女人几乎是没有什么地位的,连祠堂都进不了的人,怎么可能会继承浣溪沙这偌大的家业呢?

  楚云暮吃了一惊,她一抬头,正好撞入了晏歌那双如古井般平静无波的眼眸中。暗暗地深呼吸一口气,她凛了凛神,笑道:“晏门主这是不肯同意加入我朝暮门了?此事看来不能够和平解决了。”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遗憾与惋惜,仿佛浣溪沙已经是囊中物,而那些抗拒的人只不过是死人。

  “这江湖中的事情靠得从来不是一张嘴。”晏鸿微微一笑道,“你?朝暮门已经做好了布置了?精锐部队已经调往江陵。楚云朝不肯亲自前来,到底是亏了。一个女人,能够成什么大事情呢?”晏鸿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褶皱,他的目光投向?了屋外,自言自语道,“一个武功很差的姑娘来谈判,想要一口吞下浣溪沙,是说她无知呢?还?是说她胆子大呢?”这楼中真的只有三个人么?恐怕在场的没有一个人肯相信。

  “老?夫来此只是希望楚门主打消那等念头,看来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晏鸿越过了楚云暮,忽地又说出了一句话,“恐怕楚门主对这场谈判也没有抱有很大的期望?他还?有其他的话么?是要在几日后,派弟子攻入我浣溪沙?”

  楚云暮面上含着几丝愠怒,她背对着晏鸿冷笑一声道:“晏门主既然已经知晓又何必多?问?这江陵的势力,我楚家是要定?了!‘七杀’同出,百里伏尸!”

  “砰、砰——”

  连着两道响声传入了楼中,沉寂了片刻后尖叫与大喊声亦随风入内。江湖人对刀剑交击的声音很是敏感,有的人甚至能够从中听出敌人的数量。难道外头的两班人马打了起来?晏鸿有些疑惑,可是他

  并不着急,反而是悠悠闲闲的,他冷眼瞧着那一道白色的身影掠了出去。

  两班人马在混斗,只不过他们并不是互相出手,他们甚至还有个共同的目标。

  插在了楼前的两面旗帜被人一刀斩断了,倒在了地上,沾满了泥尘和脚印。侮辱一个门派的大旗就相当于侮辱了整个门派,可是他们在报仇时候,也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践踏那倒在了地上、不再随风舞动的旗帜。楚云暮微仰着头,只见到了一道艳红艳红的刀光,将那包围圈打开了一个缺口。

  大家都是惜命的人,谁也不敢去触碰那道血红色的刀光。

  浓重的血腥味中还?有几丝酒味,楚云暮一时间分不清那撞入了自己眼中的眸光,是带着醉意亦或是清醒而又清冽,她没有向?前走,反而是扭过头看着那缓步从七宝阁中走出来的人。衣袍与发丝在萧瑟的秋风中猎猎作响,晏鸿的笼在了袖子中的双拳紧握起,他怒瞪着那抱着刀站在了街心的人。

  一个他最恨的人的女儿,一个他最瞧不起的女人。

  归隐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见到晏歌了,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一般,她近乎贪婪的望着那个面带微笑的女人。在晏歌平静的笑容中,她几乎想要放下手中的刀,可是她不能。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她冲着晏鸿问道:“我爹呢?”这将近十天的日子中,她可没有闲着,多?方的打探,总算是探得了归一啸的下落,可是等她奔赴那处的时候,那儿空空荡荡的,只剩下被斩断的锁链挂在了一边。

  晏鸿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虚伪的笑容,他惊讶道:“归大侠?他不是应该在归家么?”

  归隐冷冷地哼了一声,她往后扫了一眼,那隐藏在了人群中的归清朝着她丢了一个包袱。刀光一闪,包袱在半空中四分五裂,从中滚出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头,瞪着一双满带不甘的双眼。

  “三山四海”中的江·青山。

  晏鸿不动声色,而晏歌的眉头微微一蹙。

  这是她派出去的人。【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