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见佟司锦有所迟疑,赶紧补充道:;宅子里来了贵客,大老爷提前几日就有所预备,大老爷现正在前厅全力陪着。老太太跟前倒是清闲,园子里又大,二姑娘可随意为之,各不相碍。
佟司锦闻言,抬脚轻便地上了轿子。她心下暗道:当得起秦总商这样重视对待的,必不是江都城里的商人。显然来人身份不一般,想到这里,她心下猛地一跳——莫不是京城来的二皇子?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前头那些天往二皇子跟前拥的必是各方官府要员,排队觐见的话,这个时候也该轮到富商们了。
说实话,佟司锦对皇宫里头来的那些人不感兴趣。不过她想到自己父亲能不能回京城,固然取决于皇上一已之念。可皇上的意见在一定程度上会被这些人左右。当下,她心里头便有了主意。
这顶软轿将佟司锦抬到秦老太太的院子里。她一下轿,就被秦老太太亲热地拉了手。老太太将佟司锦从头到脚都夸了一遍,这才领着她进到厅堂。
佟司锦一看桌上那汝窖云纹细瓷碟里盛着的药丸,她便知熬药的火候没有掌握好,笑道:;老太太果然擅察微知著。看这药丸颜色,问题不仅出在火候上,而且药材也缺了一些。
秦老太太的心神现只系在这药丸上,听了佟司锦这话,她得意了片刻,又把下人叫进来训斥一顿,脸上堆了笑道:;请二姑娘细说这缺的药材,我好叫他们去买。另还得教二姑娘辛苦一番,指着他们教导一番才行,没的白白糟贱了这些药材
佟司锦从紫杏那里得知秦总商已经交上捐输,为人要知好知歹,这也是她愿意前来秦宅的原因。况且今天她有意要打探二皇子那边的口风,所以也行礼回道:;老太太莫要如此客气。只不过这要耗费时间,我今日得闲,就怕老太太没空啊。
秦老太太喜出望外,;有空有空,老身求之不得啊!姑娘你但凭吩咐,他们没一个不敢不从,否则坏我大事,乱棍统统给我打出门去!
;其实也简单,只是除了花费的时间要久一些而已。佟司锦今天打定主意要拖时间,她便写了单子,叫他们去买药材,东南西北的铺子各指了一间,买齐全整个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她又四处察看,找了一处离书房最近的院子,说要亲自试一回熬药。秦老太太对佟司锦言听计从,笑道:;家里新请了戏班子,都是名角儿。眼下贵客正在那头听戏,明儿专门请姑娘来听戏,把苏老太太家的姑娘也请过来,我就喜欢看你们这些年纪轻轻的姑娘,好像自己又活了一回似的。
佟司锦也听到从宅子另一头隐隐传来的袅娜唱腔,心里一动,面上带了笑道:;来老太太家听戏都得是贵客才成,我们这些姑娘哪里能上得了这个台面。
;台面还不是由人说了算,我说能上就能上得了。不过啊,今儿这个,是从京城来的,那身份是天下数得着的尊贵!啧啧,一早还来给老身见了礼,那个贵气哟……
佟司锦这下心里就更加确定了,来的分明就是二皇子,她微微点头。秦老太太;哎哟一声,说小佛堂礼佛的时间到了,便向她告辞一会儿。
见秦老太太的背景消失在垂花门外,佟司锦遣散了跟着的秦家下人,说是要虔心研究整理药材。此时天色忽然暗下来,风凌凌吹起,乌云层层涌来,明明是下午时分昏暗程度却胜似傍晚。
佟司锦捡了药材丢进罐子里。罐子坐上灶头后,她让青樱守在火炉子跟前看着,自己则闪身出了门。花草树木繁盛,在劲风被吹得摇来晃去,完美地将她的身影掩映。她在树影里侧耳细听,戏台那边的丝竹器乐声已经消失。
略一思忖,佟司锦往前走了几步。将旗袍下摆往上拢起,腰一猫,就从院墙缺口处进到了书房墙后。一丛丛枝杆修长的竹子被风吹得发出飒飒之声,她将身子紧贴墙壁,凑近到窗子跟前,准备从格心处往里头窥去。
哎,书房还真有人!也许是室内光线暗淡的缘故,书房点了灯,灯光将一个人影拉长投到窗子上,影影绰绰。
佟司锦屏住呼吸后退一步,只听得从矮处传来一个声音,;奴才愿意为殿下效劳。
是秦总商的声音!
殿下?果然是二皇子二阿哥!
难怪只有一个人影,想必秦总商是跪在书案前的。佟司锦将身子缩了缩,藏到茂竹之中,以便更清楚地听到里头的声音。
二阿哥端坐在书案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拿起茶盖撇了下盏中的茶叶,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奴才?不敢当啊,怕被人记黑账。
秦总商浑身抖了几下,扑通在地上又磕了三个头。;殿下明鉴,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啊。
二阿哥一咬牙,将手里的茶盏掷向秦总商。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他也不敢躲,茶盏从他身上滚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不就是让你出了区区一笔银子,何至于要被你记到账上?难不成还想写进奏折里去?你写啊!写好了我亲自给你带进宫去!
外头偷听的佟司锦忽然有些明白了。给父亲招来杀身之祸的账簿,难不成就是二皇子口中的这个?
室内的秦总商知道自己的行径俱被二皇子掌握,他吓得痛哭流涕,什么都不敢承认只能装糊涂。他一把年纪了,却将头在青砖上磕得砰砰作响。;殿下,洪水将所有的账簿都冲走了呀殿下!
二阿哥盯着他看,久不作声。就在天上忽然炸响一道闷雷时,他隐恻恻地开了口,;后悔了?要想将此事揭过不提,也容易!别跟我提什么洪水,一千万,或是你儿子的一条腿,你自己看着办!
秦总商终是嚎啕大哭出来,那声音凄厉得让佟司锦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她却见窗子上映着的那道书案后的身影已经不见,想必二皇子已经离去。
风刮了半天,终于有雨滴自空中落下,佟司锦正要退走时,又听到有人在书房外说话,;殿下这就离开,不追问那账簿的下落了?她的心简直快要跳出嗓子眼,他们之间不过隔着侧面那道墙而已,只有很近的几步距离。【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